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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天堂,還是荒唐?

  攻打西石門山道的明軍,被礌石、碎石砸得七零八落,紛紛驚慌奔逃。

  石墻后正白旗甲喇章京伊爾扎哈哈大笑,他得意萬分的說道:“這些尼堪,真是不堪一擊!”

  “轟!”

  就在伊爾扎望著潰逃的明軍,滿臉不可一世神情的時候,一枚鐵炮子自西面山嶺上飛射而來,正擊打在石墻頂部,巨大的沖力竟直接將一個大石塊擊得粉碎。

  揚起的石粉中,那枚鐵炮子也再次激飛,角度好巧不巧的正朝著正白旗甲喇章京伊爾扎飛去。

  不愧是久經沙場搏戰的戰士,伊爾扎身手也是異常敏捷,他才看到石墻上揚起的粉塵,便下意識的縱身向后騰躍開去。

  同時手里盾牌也習慣性的舉起,護住面門,那枚鐵炮子剛好擦著他盾牌的邊緣劃過,斜斜的又向一旁漢軍貳韃子們疾飛而去。

  雖然不是正面直擊在伊爾扎的盾牌上,但強大的力道也使他失去了平衡,仰身栽倒地上,他順勢向旁一滾,再以盾牌撐地騰身躍起。

  “轟!轟…”

  然此時,隨著爆響不斷,又有兩顆鐵炮子激飛而來,清軍這處陣地上石塊碎屑橫飛,炮子形成的跳彈四處亂竄,駐守的漢軍貳韃子們也立時慌亂起來,他們到處奔逃,各尋角落躲避。

  伊爾扎此刻已然站起,他持著盾牌短斧立在中間,臉色鐵青,顯然對于漢軍們的表現,惱怒非常。

  只見他舉起右手的短斧怒喝:“沒有的東西,快快還擊,快快開炮…”

  他這“炮”字才吐出口來,就見一個烏漆墨黑的東西,猛然飛掠而過,一柄短斧連著半截殘肢就跌落在地上。

  伊爾扎的神情也瞬間僵住,他一臉茫然的抬起頭向上望去,只見自己殘留的一小截右上臂仍突兀的舉在那里,但前面手臂和短斧卻已不知所蹤。

  片刻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臂竟已被明軍射來的炮子打斷,他先是“噗通”一聲坐倒于地上,又猛然大喝狂叫著跳起身來。

  伊爾扎滿目通紅,他不顧流血不止的右臂,單以左手擎著盾牌,大聲怒吼疾呼,想要組織駐守的清軍和漢軍貳韃子,發起反擊。

  “轟!”

  一塊被炮子激起的尖利碎石,不偏不倚正貫入那甲喇章京伊爾扎的口中,略粗些的尾部還留在口外,順著嘴角不住滴落著鮮紅的血滴,碎石那尖尖的頭部已從他的腦后透出。

  伊爾扎的眼中滿是不甘的神情,才二十多歲的他就已是甲喇章京,以后還有大好前程等待著,自己還沒享著福呢?

  他自打十四歲起,就追隨汗王征戰四方,北戰蒙古各部,南伐朝鮮不臣,入寇大明內地劫掠,什么樣的戰事沒經歷過?

  沒想到,今日卻在這小小的西石門,身死魂滅,半生拼殺終是一場空!

  他的眼角、口鼻紛紛溢出鮮紅的血滴,尤其是那一雙眼珠,瞪得都快要從眼睛中掉落出來,可見其是有多么的不甘心。

  此刻,一眾正白旗韃子見到伊爾扎就這么死了,心中也是個個慌亂,好在清軍的軍規極嚴,他們并沒有如明軍那般,轉身奔逃。

  很快,兩個還活著的牛錄章京站了出來,暫時穩定了這里的局面。

  而天佑軍的甲喇章京何成功,這時也大聲呼喝著將天佑軍的貳韃子們重新組織起來,他們趁著山嶺上打炮的間歇,緊急搶修著陣地前的石墻。

  薊鎮總兵白廣恩,原以為西石門防守韃賊并不多,可以輕而易舉攻下。

  卻未曾料到,他們的抵抗會如此堅決,眼見前方戰報不斷傳回,擔任山道主攻任務的鎮內各營損失頗重,隱隱已有怨言流傳。

  其實,西石門山道難攻,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里山嶺陡峭,而山道又崎嶇曲折,攻打的薊鎮各營又多是班軍,本身的戰斗力就與營兵不可比。

  雖然他們沿著山道,也可推行戰車在前掩護,然山道寬窄不一,且彎彎曲曲的行進十分不易,一旦有戰車被清軍火炮擊毀,便會成為阻路的障礙,還要費力清除。

  而清兵又預先修筑了許多工事,有淺溝、石墻,甚至還借助兩側山石修砌起一些小型藏兵洞,即使有一些火箭車助陣,卻也是作用不大。

  唯有軍士們抬著前行的虎蹲炮和臼炮,還能對清兵們造成一些威脅,但也因山道曲折狹窄而打了折扣,未能發揮出真正的作用。

  這都怪薊鎮的炮手們平日操練不勤,他們抬來的火炮能打響已是不錯,就別再指望發射速度和精準度啦!

  但是,他寄托厚望的兩側奪取山嶺偏軍,在督標營炮手的助力下,卻是進展不錯,可山嶺崎嶇陡峭,他們也只能在嶺上打炮,轟擊山道上防守之清軍,卻是不能就此俯沖而下,一鼓退敵。

  這兩翼攻打山嶺清軍陣地的偏軍,多是與他日常親近的幾個鎮內游擊參將,相比那些班軍將領,他們的待遇不知好了多少,兵力自然也就更為雄厚一些。

  比起西石門山道來,這兩側的山嶺上只是不便推行戰車,雖然因山嶺崎嶇陡峭而行進不易,但借助了督標營炮手的幫助,一路用虎蹲炮、臼炮轟擊,進展自然是比山道上快了許多。

  而且山嶺上駐守的韃子兵本就不多,他們只是憑借事先占據的有利地形據守罷了。

  現在,面對攻打山道各營班軍的怨言四起,白廣恩也怕在此時做得過分,真就在陣前激起兵變,自己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當下決斷,命令前面的各營撤回,他要親率正兵營壓上去,啃下西石門山道這塊硬骨頭!

  乳峰山半腰處的薊遼總督中軍帥臺上,洪承疇面朝東方,佇立不動,他一直都在仔細觀瞧著石門山方向的戰事。

  在乳峰山面向石門山的這一面,從上至下,各個角度都安置了觀察哨,他們密切注意石門山上的戰事,每隔一刻鐘,便要向中軍通報一次。

  洪承疇雖仍然一副面沉如水的姿態,然雙眉卻也深深皺起,對于石門山戰事之焦著,他心中實在是有些不滿。

  合三鎮之力,又是這種齊頭并進,多點開花,使得守山韃賊不得首尾兼顧的戰術,怎曾想卻如此進展緩慢。

  此時,明軍開始攻山已近兩個時辰,據各方戰報傳遞,再加自己這邊觀察所得,似乎宣大兵馬在黃土嶺那邊的進展倒是頗為順利。

  洪承疇雖然神情未變,嘴上也沒有說什么,然此刻心中怒氣已起,他此番兵力調派上明顯傾向于薊遼官軍一方。

  除了神機營被一分為二外,自己麾下督標營的炮手也被派了上去,支援吳三桂和白廣恩兩路總兵。

  更有乳峰山上馬科的山海鎮兵馬作為預備隊來使用,而且自己麾下督標營,邱民仰的撫標營,以及曹變蛟、王廷臣所部兵馬,也都靠近石門山這邊駐扎。

  不惟兵馬眾多,就連最能打的遼鎮吳三桂部,薊鎮曹變蛟部兩大精銳之師也都集中在這邊。

  按洪承疇的設想,石門山這邊主攻還是原定的吳三桂、白廣恩和唐通等部兵馬,而一旦他們能夠突破石門山韃賊防線。

  那么,如馬科、曹變蛟、王廷臣等部,再加上督標營、撫標營的兵馬,就可以借道殺出去,幫著吳三桂等三鎮兵馬,進一步擴大戰果。

  眾多人馬猛然壓上去,清軍必然難以應對,或可一舉渡過女兒河去,如此一來,就可逼迫錦西女兒河畔白廟堡集結的韃賊精騎,回救圍錦防線。

  若真如此,則杏山堡糧道危機自解,到時,吳三桂得此大功,豈不又可與那張誠平起平坐。

  而經此一戰,薊遼各將皆有戰功封賞,自己運籌帷幄之功自然居首,而宣大兵馬最多也就是個大功一件,風頭被吳三桂等將官蓋過。

  此后,或許其在援遼大軍中也不會再有那般威望,他“哼”了一聲,暗思:孺子小兒,竟敢在本督跟前賣弄!

  “洪督,是不是再調一路總兵,前去支援長伯將軍!”

  面對遼東巡撫邱民仰的提醒,洪承疇無動于衷,他完全不理會巡撫邱民仰,卻招手喚過自己的中軍千總張忠平,對他道:“去,傳話給吳三桂、白廣恩、唐通幾人,一個時辰內,打不開石門山,軍法伺候!”

  “是,督臣。”

  張忠平輕聲應著,卻并不馬上離去,只是那眼睛望向巡撫邱民仰,以及洪承疇的親信幕僚謝四新、李嵩等人。

  謝四新先是和李嵩對了對眼,又看向遼東巡撫邱民仰,見他也在給自己遞眼色,謝四新不由抿嘴笑了笑,接著又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屁股又得他來擦。

  只見他先是抬手撫著下巴上并不多的胡須,又揮手招過張忠平,輕聲耳語了幾句,那張忠平這才一臉輕松的奔下中軍帥臺。

  見張忠平離去后,謝四新才走向洪承疇身邊,輕聲道:“督臣,韃賊雖已撤去許多駐守兵馬,然其在石門山經營日久,固守之地,皆險要之處,更有銃炮利箭,確是難攻。

  而長伯將軍等人兵馬雖眾,可山勢險峻,山道又狹長崎嶇,河谷雖說寬闊些,卻又因土質松軟,行不得大炮,能打到這樣,已是難能可貴啦。”

  洪承疇剛才也只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其實也并未真動了肝火,這時借著謝四新的臺階就下來了,只聽他說道:“命人傳令給馬科,讓他派些兵馬往乳峰山下先沖一沖,緩解一下石門山那面的壓力。”

  謝四新笑著說道:“督臣寬心,我想長伯將軍那邊不成問題,說不得片刻之后,便會有捷報傳聞。

  至于馬總兵那邊,學生還是親自去一趟,代督臣好生撫慰,使其能夠多賣些氣力!”

  洪承疇輕輕嘆息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么,倒是謝四新又輕聲提醒道:“督臣,宣大兵馬那邊似乎頗為順利,據消息傳來,那張誠已將黃土嶺韃賊圍困,卻并不攻打。

  而四處收集船只,欲圖搶渡到小凌河對岸去!”

  “哦。”

  洪承疇先是一愣,隨后又問道:“消息從何而來,可靠么?”

  “是安插在張若麒身邊人,傳回來的消息,該不會有錯。”

  “嗯,去辦事吧。”

  洪承疇淡淡的說著,似乎又想起什么,忙道:“對了。叫曹變蛟、王廷臣也準備吧,實在不成,就全力沖他一回!”

  謝四新一愣,接著就面色平靜的拱手道:“四新,知道啦。”

  乳峰山北側山腰處有一個略微平緩的坡地,山海關總兵馬科的正兵營臨時駐扎地,中軍大帳就設在一顆大樹旁。

  馬科現正與幾名麾下將官,在大樹下乘蔭納涼,一方茶桌就擺在他們身前,然而上面擺放的卻是酒菜肉食。

  還有兩名十分乖巧伶俐的小廝,正在茶桌旁躬身伺候著。

  看他們身上的衣著十分的華麗,臉上似乎也施了些脂粉,遠遠望去完全分不出是男是女。

  這邊的一切,似乎與周圍一片肅殺之氣,完全不相匹配,但卻是那么真實的存在著。

  幾個山海鎮將官時不時的斜眼瞄向那兩名小廝,從他們的眼色中似乎能看出另一種奢望,而馬科更是大膽,他趁著小廝斟酒之時,竟然探出咸濕大手,在那名小廝的身體里上下求索起來。

  完全不顧周圍正兵營將官和親隨的目光,而有時他的動作稍大一些,便是一片白花花,又十分晃眼的東西流露出來,引得眾人紛紛注目窺視,久久不忍移開。

  每當見此情景,馬科卻不怒反喜,在他的“哈哈”大笑聲中,那小廝也掙脫了他的糾纏,輕輕跑開一旁,從新整理好衣衫。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馬科,還是那兩名小廝,又或是諸位將官,再有周圍肅立的家丁親衛,似乎都已見怪不怪。

  好像如此戲碼,每時每刻都在不間斷的上演一般。

  這哪里還是隨時可見生死,數十萬人為之廝殺的松錦前線?

  簡直就比天堂,還他娘的天堂!

  真可謂是關外江南,遼東秦淮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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