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自然沒有禮物送給琉球。
他更加沒有從宮中派出御廚,要給三位琉球王準備一頓豐盛的大明宴席。
禮物是朱瞻基準備的。
宴席,更是直接由幼軍衛的火頭軍準備。
有幾名火頭軍是從日月堂畢業的。
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正常的拉攏手段而已。
對于琉球這塊地,不論是它的象征意義,還是它的實際地理戰略意義,都足夠的高。
占領琉球,整個東海、黃海都將成為大明的內海!
而從琉球出發,大明的艦隊將會直接縱橫在后世那邊可望不可即的萬里大洋上。
這里有著天然的優良海港,東出大洋,西退中原,北上東瀛,南下雞籠等南海諸島。
朱瞻基不相信,等到北邊的東瀛本島被攻破,等到這一條宛如鏈子一條的諸島,被大明所占有之后,還有誰能夠從海洋上扼制大明的前進道路。
界碑只是第一步,卻絕非是最后一步。
如今。
正是氣溫剛好的正午時分。
東海艦隊旗艦寶船,艙室頂部的觀望臺上。
一頓富有大明特色的宴席,剛剛開始。
由于是官方層面的,如今整個海洋上的戰爭都是由朱瞻基總掌。
這一場宴席,也自然是他居于主位。
其余人等按照身份,分坐左右。
中山王三人,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哪怕面前的菜肴美酒,是在琉球難得一見的。
只是因為,此時不遠處的海灘上,一艘平底運輸船,已經沖到了淺水區。
數量眾多的明軍官兵,正在將一塊塊,只比已經被豎立在碼頭上的那塊界碑,小上一些的界碑給搬運到岸上。
如果說,在碼頭上豎立一座界碑,是大明對于琉球的象征性意義。
那么,當琉球地界上被豎立起無數的大明界碑時,將會代表著什么?
更遠處,早先響起了無數道巨大的轟鳴聲。
原本一片不算太深的海灣被加深到東海艦隊滿意的程度。原先還停留在海面上的艦船,放下一艘艘運兵船,有序的駛入被炸開的海灣中,從船上將一名名的大明官兵給輸送到陸地上。
“太孫,是否需要我等派人,幫助明軍同袍弟兄們?”中山王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碼頭上不斷堆高的界碑,向朱瞻基敬了一杯酒,方才開口詢問著。
王景弘、齊子安、鄭忠等人,紛紛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緩緩的看了過來。
一旁正在一手握著羊腿,一手提著酒壺的朱高煦,則是將酒壺不重不輕的砸在了桌子上,他目光平靜的盯著中山王,惡狠狠的從烤羊腿上啃下一大塊還帶著一絲血水的羊肉。
朱瞻基微微一笑:“大明與琉球一衣帶水,源遠流長,親如兄弟。些許小事而已,東海艦隊的官兵們能夠辦好。”
山南王、山北王兩人,默默的看了中山王一眼。
如今的中山王,算是這二人父輩。
在琉球正統統治階層和睦的大環境下,如今不少事情都是依照中山王的意見作為參考。
中山王笑了笑:“琉球飽受倭人侵擾,如今臣觀我大明官兵,威風赫赫、軍勢壯大,定能一掃賊寇,護佑琉球。”
中山王說的自然還是客套話,也是奉承話。
然而,朱瞻基卻是剛好順勢說:“朝廷深感琉球遠離中原,時常經受賊寇襲擾。自此以后,朝廷會在琉球駐地建立軍營,安置官兵,永世護衛琉球安定!”
駐軍!
其實是早就對統治琉球定下的基本準則。
既然你中山王都說了明軍威武,那我大明自然是要天天讓你們琉球看到威武的明軍,就在自己的身邊。
想來這樣,琉球從此就能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了。
中山王頓時一愣。
現有界碑,再有諸軍。
他不由想起前段日子聽到的消息,當即小聲開口:“臣聽聞,近日南疆諸宣慰司王室,都已經在京師覲見陛下,不知我琉球…”
南疆的王室哪里是覲見。
那是應天去投誠的!
是要在大明就此過著被養豬的日子。
中山王顯然是清楚大明正在南疆做的事情,他心里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換個姿勢和態度,來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好爭取等去了大明之后,能找個離應天城近一些的地方。
這樣,他平日里也能多去和皇帝陛下走動走動。說不得讓皇帝陛下開心了,就能獲得數不清的賞賜。
與座的王景弘等人,無不默默的露出笑容來。
朱瞻基也有些想笑,卻還是強忍著:“朝廷只會在琉球各地駐軍護衛,除軍中所用兵械會從中原運來,其余一應糧草都會就地,以琉球市價購買。”
中山王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大明竟然不會派遣流官:“這…”
看著不知是想要繼續留在琉球當王爺,還是去到應天被養豬的中山王。
朱瞻基解釋道:“大明衛所諸軍正在加強軍紀巡檢,駐軍除日常操練、日常輪休,無令不得外出。若輪休官兵在琉球犯事,一切以琉球法度懲治。”
這番話,除了表明諸軍不會干涉琉球的政權之外,也是在暗示琉球依舊是中山王他們當家做主。
就算是大明在琉球的駐軍官兵犯事,也可以用琉球的法度定罪。
至于說琉球到底敢不敢給犯事的大明官兵定罪。
參考后世即可。
不過,琉球的統治權沒有更迭,終究還是讓中山王等人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一旁的山南王當即開口:“啟稟太孫,微臣稍后便派人過來,將那些界碑運回去,按照朝廷的樣子,一一豎立起來!”
山北王更是直接說:“太孫,微臣屬地直面倭人,還請太孫應允,這駐軍之地設于微臣屬地境內…”
反正大明來不來駐軍,琉球在大明面前一直都只是一介小小蚍蜉。
現在有駐軍保護他們安全,且不會奪取他們的權力,幾人心態當即轉變。
中山王最是老成,略顯不滿的看向兩人,叮囑道:“朝廷自有法度!無論駐軍何地,朝廷斷然不會不管琉球安危!太孫心中,也自有考量,定是要選出一塊最是合益的地方!”
“是是是,我等孟浪…”
“有朝廷,有太孫在,我等便可就此將心放進肚子里了!”
在場,就算是脾氣最為火爆的朱高煦,也在一旁露出善意的目光,重新拿起先前放下的酒壺,大口的喝起酒來。
朱瞻基滿意的點點頭,主動倒酒舉杯,邀請三人共飲。
這就是他喜歡琉球的地方,甚至愿意給予琉球一定的自治權。
對的,未來的琉球只擁有一定的自治權。
當大明在琉球形成了長期有效的駐軍之后,不論怎樣都會對琉球的政治權力核心構成改變。
而當大明對東瀛本島和那邊的雞籠島,形成穩定的直接統治,派遣流官之后,琉球的位置和地位將會主動迫使他們,更加的向大明靠近。
朱瞻基喜歡琉球的很重要的一點就在此,琉球是有自知之明的。
而這個世界,總是缺少自知之明。
無數的歷史和將要發生還未發生的故事都充分的說明了這一點。
一旁,于謙眼看宴席總算是回歸了正常,于是默默的向著王景弘和齊子安投去一個眼神。
兩人對視一眼。
王景弘率先開口:“太孫,此地靠近琉球王城,港口若是稍作翻新,便可用于我東海艦隊之用!”
不等朱瞻基開口,已經吃了一顆定心丸的中山王當即開口:“啟稟太孫,明日微臣就傳令下去,召集琉球百姓,前來此處供應艦隊驅使!”
一旁,山南王和山北王兩人,也是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見琉球如此恭順。
齊子安也開口道:“琉球王城與艦隊港口都在此處,臣以為,可在此地營造軍營,安置官兵駐守,護衛王城及港口安全。”
于謙很是自然的接過話:“數處開工,水泥用量自然龐大,微臣建議再于王都附近建廠,用于支持建設,在未來也可改善琉球。”
場面,到了在場眾人自有發揮的時刻。
鄭忠更是補充道:“大軍長期諸軍,我等可請旨朝廷,將官兵親屬遷來琉球,緩解官兵思念家鄉之情。”
“鄭公公,可若是如此,官兵親屬無衣食來源,恐怕我軍錢糧耗費,將要大大增加…”最是年輕的于謙,像是童言無忌一般的說出難點。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琉球雖為海島,但子民不及中原,我等可劃分土地,專門用于安置朝廷駐軍官兵親屬,萬萬不能讓官兵時時牽掛家鄉親屬!”中山王當即開口,給出解決辦法,然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山北王、山南王兩人。
“太孫,中山王所言不錯!”
“土地我們不缺!只能官兵能夠安心駐守,不受思念家人之困就好!”
朱瞻基喝了一口酒,有些難以抉擇的問道:“如此…不好吧?”
經驗最是稚嫩的朱瞻壑,聞聲不由默默轉過頭。
他覺得還是遠處正在海面上打漁的琉球漁民更加的單純一些。
這里,是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單純。
朱瞻壑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還不如去搬界碑來的輕松。
而在席間,中山王三人已經是當即連連搖頭,表示沒有任何問題。
朱瞻基面露難意:“既然如此…本宮替即將駐扎的官兵,先行感謝三位!”
轟轟轟!
遼闊無邊的海面上,處于中心位置是一座海島。
在海島相較平坦的一面,相對的海面上,三條征東艦在眾多戰船的護衛下,一面整齊的面對著海島。
無數門火炮,接連不斷的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火藥燃起的煙霧,幾乎是要在海面上人為的制造出一片海霧來。
若不是前后兩根船錨固定,三條征東艦只怕早已從原來的位置上平移走了。
一艘艘小船,不停的游走在寶船和征東艦之間,將無數的火藥炮彈送到征東艦上,補充著不斷被消耗的庫存。
而在不遠處的海盜上,整個海灘已經布滿了一片片的大坑。
遠一些的海島樹林,則是如同被暴風摧殘了一遍似的,茁壯粗大的樹木無力的傾倒在地面上。
一片片依靠在山腳下的高腳屋,早就已經毀滅在炮火的轟鳴下,正在持續不斷的燃燒著。
山上更是有無數的巨石不斷的分崩離析著,在山體上向下滾落著,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這座豎立在海洋中的島嶼,像是觸犯了最為嚴苛的天條一般,此時正在經受著無盡的天罰。
整個海面上,一圈圈的漣漪擴散出去。
在中間的一條征東艦上,朱高煦渾身著甲,手拿望遠鏡,神色激動的注視著前方的海島。
炮聲漸漸的停歇了下來。
直至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歸于平靜。
“開炮!”
“接著開炮!”
“都不要給老子停下來!”
看著望遠鏡中已經沒有炮彈橫飛,眼前的海島上也逐漸的升起一聲煙霧。
朱高煦大為不滿的怒斥著。
“王爺…再打下去…炮管就要受不了了…”這艘征東艦的艦長,一臉緊張的解釋著。
朱高煦冷哼一聲,收起望遠鏡,看向征東艦的甲板。
只見眾多的官兵,正在拿著各式各樣的東西,圍在一座座炮管前,不停的扇著風。
巨大的炮口上,正在不斷的冒著白煙。
朱高煦有些厭煩的詢問道:“還要多久?是炮管過熱了嗎?不能用水降溫嗎?”
征東艦的艦長一愣,卻只能繼續苦笑著解釋:“王爺,雖然征東艦的火炮都是日月堂那邊建造的,但依舊不能用水降溫啊…他們可都是特地囑咐過的。”
“該死的!”
朱高煦低罵了一句,然后懨懨的坐在了一旁的高腳椅上。
陣陣海風吹過,將海面上的煙霧以及海島上的煙霧給吹散。
在海灘上,在林間,在山腳下,在山脈上,有一道道慌慌張張的人影,正在鞠僂著身子小心的轉移著。
隨著海風的轉向,艦隊上的人們,似乎能聽到海島上的那些人,正在不斷的哭吼著,祈禱著,絕望著。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
三條征東艦再一次大發神威起來。
一門門火炮,再一次瘋狂的宣泄著來自于大明的威嚴。
征東艦艦長高聲下令:“命登陸船前出,陸戰隊準備登陸作戰,征東艦火炮遠程覆蓋,為陸戰隊提供火力壓制!”
隨著征東艦艦長一聲令下,旗手們開始亮起號旗。
征東艦的火炮開始將整個海灘覆蓋住,在宣泄了一遍之后,火炮口開始上抬,壓制內陸的敵人。
幾條運兵登陸船開始前出,達到最淺的淺水區。
無數身穿深藍軍裝的陸戰隊官兵,開始涉足淺水,在征東艦火炮的火力支援下,向著海灘上推進。
沒有人會認為,這一場戰斗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這個道理,在前幾座島嶼上,已經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當火炮將敵人的身體、靈魂徹底的摧毀之后。
陸戰隊不過是給對方帶去最后的一份仁慈而已。
當陸戰隊的官兵全部登上島嶼之后,在征東艦炮火的壓制下,屠殺只不過是一面倒的。
朱高煦覺得這樣的戰爭格外的沒有意思。
勝利對于明軍來說,不過是漫長的海航中,一個小小的刺激而已。
看著陸戰隊開始將一枚枚鐵皮包裹的火藥包扔進森林中。
朱高煦徹底的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欲望,姍姍的站起身,百無聊賴的甩甩手,背到身后走下觀測臺。
現在,他只期待當他登陸東瀛本島的時候,能夠面對如潮水一般的敵人。
好讓他早已饑渴難耐的大刀,能夠在這個似乎到了捉對廝殺的末世,再現最后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