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翻涌。
萬里無云。
春風拂面。
東海海面之上,桅桿林立,如柄柄長槍,直沖云際。
在這東海海底若真的有那龍宮存在,此時那東海龍王、龍子龍女們,只要稍稍抬起頭,便能看到海面上有著一條條長條形的陰影。
連綿成片,肉眼不可盡視。
可惜這個世界并沒有神的存在。
唯有盤旋在海面上空,那無數的海鳥,目睹著海面上正在穩速前進的龐大艦隊。
巨大的海鳥,緊緊的跟隨在艦隊后方,目光注視著不斷翻涌起的白色浪花。當時機到來的時候,它們就會攜帶著巨大的俯沖力,扎進海水中捕獲一尾大魚,拋灑在天空中分而食之。
三艘船體狹長的戰艦,走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列,成品字形為艦隊開路。
除了中間的戰艦,其余兩條戰艦前段三座炮臺,合共九根炮管,各自偏移向左右。
標準的護衛陣型。
在三艘戰艦后面,是三艘寶船和十數條中型戰船,為三艘戰艦起輔導作用。
征東艦。
對了,就是這一次剛進入東海艦隊的五條新式戰艦,在大明造船廠和東海艦隊內部的型號。
在三條征東艦面前,即便是龐大如海市蜃樓一般的寶船,也只能淪為打雜的序列。
零零總總,加上三條征東艦,近二十條戰艦,不過是這個龐大的艦隊的前軍而已。
哪怕是在海洋上,東海艦隊也保持著大明軍伍之中,行軍布陣的陣型。
在前軍的兩個側后方,是東海艦隊的左軍和友軍,同樣各有十幾二十條戰艦。
艦隊的最后方,則是行進速度緩慢,運載能力卻更強的運輸船。
中軍,整個東海艦隊中提及最為龐大的寶船,處于無數戰艦的層層護衛核心,兩側是余下的兩條征東艦貼身護航,為旗艦提供強大的火力支持。
旗艦上。
九根桅桿撐起巨大的白帆,對準海面上的風口,為期間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動力。
在巨大高聳的甲板艙室頂部,是一片有著欄桿的觀測臺。
觀測臺上一張張各色旗幟,迎風招展。
巨大的大明龍旗,位于末端居中位置。
此時,觀測臺上有著眾多東海艦隊官兵護衛。
在一塊突出的眺望口,幾名將領模樣的人,正簇擁著一位身穿曳撒的年輕人。
幾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根千里眼,向著遠處的海面和正在行進的艦隊戰船觀望著。
身穿曳撒的朱瞻基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開口問道:“距離琉球還有多遠?”
東海艦隊總督王景弘,就站在朱瞻基身邊,聽到詢問也放下千里眼,從一旁副官將領手中接過海事堪輿,用目光稍稍丈量之后,便回道:“回稟太孫,明早就能抵達琉球王都首里城外的海域。”
朱瞻基點點頭:“琉球自太祖高皇帝以來,便是我大明屬國,王室及子民擁護大明,此番本宮要設宴款待之。”
去琉球,卻要設宴要求身為主人家的琉球王室。
邏輯似乎有些問題。
但在場的人卻并不覺得有問題。
大明的皇太孫,親自到琉球宴請其王室,這是給了琉球王室天大的情面。
旁邊正對頭頂烈日有些不滿的朱高煦,哼哼了兩聲:“就連太祖高皇帝,當年也稱琉球為一方蠻夷,何必浪費時間宴請這蠻夷王室,我等應當早早分兵南北,艦隊主力南下清剿倭寇,陸戰隊北上進逼東瀛本島!”
眾人稍稍愣了一下。
其實當年,還是洪武年間的時候,太祖高皇帝剛剛打下江山沒有多久,正是推陳出新之時。
洪武五年,太祖高皇帝派遣使臣楊載,帶著大明皇帝詔書出使琉球。
詔書記錄:朕為臣民推戴,即位皇帝,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建元洪武。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蠻夷酋長稱臣入貢。惟爾琉球,在中國東南,遠據海外,未及報知。茲特遣使往諭,爾其知之。
其中,倒也確實用了蠻夷字眼。
不過卻并沒有威脅恐嚇的意思,蓋是因為當時大明乃是以中原正統居之,對外方向來沿用蠻夷之類的詞語。
稱中原四方為蠻夷、戎狄等,不過是正常的外交用詞而已。
當年這份詔書的意思很簡單,不過是因為大明剛剛建立,朝廷安定了內部,便開始昭告外方屬國知曉中原宗主之國換人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沒有半分的故事性可言。
當時的琉球國中山王察度首先領旨,然后就立馬派遣弟弟泰期,隨同上囯使臣楊載返回大明,封表稱臣。
后來倒是發生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隨著中山王派人入大明朝廷稱臣,山南王承察度和山北王怕尼芝,相機派遣臣屬到大明進貢稱臣。
自此一段時間里,琉球三王分立,相互征戰。
事情鬧大了,太祖高皇帝也知道了。
很生氣。
又派了人來琉球。
太祖高皇帝先說:“使者自海中歸,言琉球三王互爭,廢棄農業,傷殘人命。朕聞之不堪憫憐。”
這是說,我已經聽說了你們干的好事,不老老實實種田,天天相互殺人,老子很不高興!
然后太祖高皇帝又說:“望能體朕意,息兵養民,以綿國祚。”
就是讓琉球三王趕緊都停下來,好好對待百姓。這樣,老子保你們一方太平,不然…
哼哼…
太祖高皇帝在詔書中大抵是不會直接說,要是琉球再不聽話,會怎樣怎樣做。
不過隨著太祖高皇帝的詔書送到琉球,三王當場就鳴金收兵,就此專心國事。
朱瞻基沒有回答老二叔的問題,而是看向一旁的于謙:“這一次,我大明的界碑帶足了嗎?”
被問及的于謙立馬點點頭,肯定道:“足足帶了三條大船的界碑!”
朱瞻基很是滿意。
從大明開采的石材,被雕刻成大明的界碑,豎立在大明踏足的地方。
很合理。
“雞籠島那邊如何?”朱瞻基又問道。
這一次回答的是齊子安:“回稟太孫,錦衣衛和部分陸戰隊,已經前往雞籠島,正要摸清島上的情形,待艦隊南下之日,便能匯合。”
朱瞻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黃四郎現在是不是正在海上漂著?”
早就像親手了解了黃四郎,為自己洗清冤屈的鄭忠當即開口:“我們都在海上漂著的,還能讓他躲在避風港里?說不得那廝眼下,已經偷偷和躲藏在海外的倭寇余孽勾結到一起了!”
于謙冷笑了一聲:“黃四郎拿著東海艦隊的文書,在福建大肆招攬水手、戰兵。若是無誤的話,那些被招攬的人,便是沿海明奸余孽了。”
“余孽終究不過是余孽而已,錦衣衛已經安插了人手在黃四郎身邊,等到黃四郎的價值用完,錦衣衛會讓他解脫的。”齊子安一場平淡的的說著。
當初,正是因為有錦衣衛被暗中派到黃四郎身邊,這才有了年前沿海大批明奸被抄家的結果。
如今黃四郎手握著東海艦隊特意開出的文書,在福建大肆招攬人手,同樣是朱瞻基等人有意為之。
為的就是借黃四郎之手,將沿海最后的明奸余孽集中到一起,好做一網打盡的事情。
甚至于,能夠在艦隊南下的時候,通過安插在黃四郎那邊的錦衣衛,提前得知海上倭寇的藏身之處,就此徹底解決外海的倭患。
等到最后,便是東瀛本島上的戰爭了。
一縷紫光,在千萬分之一刻,從海平面上閃過。
一條綿延的海岸線和不斷高低起伏的土地,背光在驕陽下,構成了一副天然的畫面。
懸掛著大明龍旗的龐大艦隊,正在緩緩的有序降下一張張船帆。
前進的速度雖然逐漸降下來,但還在不斷的靠近著海岸。
當艦隊離海岸只有里余地的時候,船速降到了最慢。
巨大似乎沒有長度限制的鋼鐵船錨,終于被解開了束縛,在海面上濺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艦隊緩緩的停在了近海處。
而在海岸線邊緣,一座海港里,有兩艘提前到達的平底戰船緩緩駛出。
琉球的港口碼頭,并不如杭州府的東海艦隊修造的完善。
但除了五條征東艦之外,東海艦隊的所有戰船,依舊是能夠停靠進去的。
只因為,它們都是平底的。
五條征東艦緩緩的匯合到一處,橫擺船身,一側船舷對準琉球海岸和港口。
船舷上,布滿黑洞洞的方口。在方口里面的艦隊官兵,只需要將火炮推出,就能給予整個海岸線一次毀滅性的覆蓋打擊。
甲板上,前甲板九座火炮,后甲板六座火炮,合共一十五座火炮,同樣豎著黑洞洞的炮口,瞄準著海岸線。
旗艦高高的豎起大明龍旗,帶著兩條小一些的運兵寶船,并未放下船錨,而是緩緩的向著港口駛去。
朱瞻基站在甲板上。
他的身上,也換上了正式的屬于大明皇太孫的朝服。
船還未進港口,甲板上的明軍就已經能夠看到,在碼頭上站著密密麻麻的琉球人。
他們穿著明人的衣裳,操著明人的語言。
甚至,就連為首的統治階層,也依照大明的裝束。
所有的一切,讓人有一種這里不是海外,而是就在大明一樣。
東海艦隊也不是遠渡重洋,而是剛剛出海訓練完畢,正在回歸母港一樣。
三種不同顏色的蟒服,帶領著整個碼頭上的人,翹首以盼著緩緩靠近的大明艦隊。
這是琉球的三位被大明冊封的王。
寶船在小船的指引下,緩緩的停靠在了碼頭邊上。
棧橋從甲板放到碼頭上。
首先下船的,并不是朱瞻基等人,而是一隊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
琉球現任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三人,當即抱拳上前,態度恭敬不已。
朱瞻基在齊子安和王景弘一左一右的護衛下,走下來船到了碼頭上。
“中山王。”
“山南王。”
“山北王。”
“參見皇太孫。”
不用分辨,朱瞻基一身的皇太孫朝服,很容易就讓人分辨出來。
朱瞻基擺擺手:“三位王爺多禮了。”
此間中山王最是年長,領銜開口:“我等遠離中原,卻早已聽聞太孫威名,年少多才,今日一見果然是了!”
“快點!仔細著點,要是給界碑弄壞了,都去海里游一個時辰再上岸!”
就在朱瞻基和琉球三王熟絡的時候。
寶船的甲板上,傳來一陣不和諧的聲音。
只見幾名官兵,正在吃力的搬運著一塊碩大沉重的界碑,小心翼翼的通過棧橋到碼頭上。
并未換上王服,而是渾身披甲的漢王朱高煦,正在大為不滿的看著幾名慢吞吞的官兵。
“太孫…”山北王小聲的念道了一句。
朱瞻基看著還在叫罵的朱高煦,無奈的苦笑一聲:“這位是漢王…”
聽到朱瞻基道請朱高煦的身份。
山北王目光一亮,然后看向中山王和山南王二人。
“原來是漢王殿下!太孫來了,漢王殿下也來了,陛下這次是真的要為我等做主了!”中山王說的很激動。
朱瞻基點點頭。
琉球的情況他早已知曉,如今琉球北部數地島嶼,都被從東瀛而來的倭人,依靠武力所占領。
盡管此時還在甲板上的朱高煦,表現的渾然沒有大明王爵的樣子,但卻讓中山王幾欲落淚。
只見中山王動容道:“琉球苦倭人久已!如今王師到來,我琉球終有得見天日的時候了!”
旁邊,幾名官兵終于是將界碑給搬到了碼頭上。
一輛獨輪車,和幾大包水泥、黃沙,被官兵們抗在肩膀上,也給弄到了碼頭上。
界碑放在了獨輪車上,和水泥、黃沙一起運到了碼頭最前端。
官兵的熟練度很高。
不多時,一堆水泥漿就已經被和好。
碼頭上,更是出現了一個尺寸規矩的矩形坑。
碩大的界碑,被安置在矩形坑中。
和好的水泥圍繞著界碑的邊緣,被逐漸的平整著。
大明·琉球 四個碩大的紅字,映入所有人的眼簾之中。
中山王三人有些疑惑,不由詢問道:“太孫,這是何意?”
一旁知曉實情的王景弘和齊子安等人,默默的將目光轉移到別處。
實在是沒臉說…
“琉球乃是大明之屬國,豎立此界碑,乃是向世人昭示,若要侵犯琉球,便是在侵犯大明!大明有責任,也有義務,驅趕一切敵人!這是朝廷,給你們琉球的恩典!此舉,更是大明第一次使用!”
朱高煦一邊從寶船上走向碼頭,一邊高聲解釋著。
朱瞻基忽然發現,老二叔和自己配合的很好,簡直是一對完美的搭檔。
他輕笑著開口道:“還要煩請三位,派人到寶船上將陛下上次的東西搬下來。陛下先前也有交代,要宮中的御廚,為三位設宴,以解無法前往應天之難。”
被朱瞻基這么一打斷。
盡管對界碑有些想法的中山王三人,此時也沒法當場問出口,連連點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