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章 五衰
“不用擔心，過程雖然多了些曲折，但結果，其實沒有什么不同。”林末笑著輕聲道。
“只是你們先走一步而已，我隨后就到。”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身旁林菲兒的肩膀，以示親近。
這算是兩人的小默契。
后者算是傳統的中式妻子，會有生氣，會有耍性子的時候，當更識大體，明輕重。
只不過這次，林菲兒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被拍兩下肩膀，便恢復情緒。
她一直看著林末。
“為什么不讓千羽界那幾人留下來殿后，你就那么相信他們，或者說放心他們？”林菲兒很是不解地繼續問。
自不久前那突然的襲擊結束后，林末便在飯桌上，便簡單提了一嘴：
言屆時一切準備就緒，讓她們先行離去，他處理些事，隨后趕到。
這其實很不正常。
因為這么多年過去，她也算最了解林末的幾人之一。
自家這個丈夫，確實重情重義，但這種情義，其實只局限于年輕時所接觸的有限幾人，以及親人身上。
至于其他人，條件允許下，他會簡單表露自身善意。
但一旦代價過大，或者嚴重涉及自身利益，他其實比任何人還絕情。
一點也不像如今世間傳聞中，那么慈悲為懷。
而這一次，說是只有他能處理后續情況余波，讓他們先走。
隨后便到。
林菲兒其實一點也不信。
畢竟真要是像其說的那么簡單，何必讓她們先走？
“末哥，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嗎？”林菲兒盯著林末的眼睛。
“我們都很想知道。”
說著，一旁原本一直不做聲的葉蕓也是用力點頭，附和出聲：“是啊，原因也不說，這像什么話。”
至于許如意，也想說什么，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只是螓首微點。
清眸一直看著林末。
“其實就如你們看到的，這一次的敵人很強大，一共有兩波襲擊，第一波雖然被我輕易化解，但第二波已經在路上了。
即使化解，一旦被拖住，難保不會有第三波，第四波，因此才讓你們先走，
畢竟我的速度，其實遠快于你們。”林末啞然失笑，輕聲道。
他其實有想過去除塔里克所言，毀滅淚滴智能消亡時，在他身上留下的標記信號。
但失敗了。
至于一同進入空間通道，直接進行傳送，也不行。
畢竟空間通道亂流紊亂無比，只是因為有絕仙劍上那位通天道人的劍意存在，借以穩通道，才能做到傳送。
這便意味著，兩者維持的這樣一個微妙平衡，是其實才是傳送能所成功的關鍵。
而一旦在傳送過程，赤縣－千羽界，于空間通道時，那所謂攜帶水滴的毀滅淚滴抵達，
平衡將直接被打破。
屆時，無論是否能將后者化解，都必然將產生一場災難。
整個赤縣－千羽界之上，除卻黑山真君等人外，或許都得死。
這么看來，他其實必須留下來。
“至于你們擔心的黑山，長生他們，實際上，我已經在他們身上留下了些手段。”林末很快回過神，面色不變，輕聲道。
“一旦他們選擇對你們下手，直接便會受到反噬，僅憑他們，抵擋不了。”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有準確時間嗎？怎么回來？”林菲兒并不在意什么遺留手段，轉開話題，低聲問道。
“快的話，可能一日時間不到，能趕上過晚飯，慢的話，也必然在年末之前。
至于怎么回來，你們其實都是我的坐標。”
林末簡單說了下圣魔源胎的原理。
實際這也是他的想法，到時候他會直接將紅蓮化身留在這邊，當作錨點，也算是多上一重保險。
他說著，伸手放在林菲兒的肩另一端，
同時另一只手，將一旁的林葉蕓，以及許如意拉過來，一齊攬在懷中。
寬大的臂膀，即使將三女摟在身前懷中，也絲毫不顯得擁擠。
“沒事的，沒有人能殺死我，即使是這老天也不行。”
他說著，看著頭頂虛海中，絕仙劍指向的黑洞、
“等我們到達長生所說的那個玄界，我們便找個地方，重新建立靈臺宗，建立林家，也不爭權奪利，就那么隱居生活，好好過我們的小日子，陪伴覺兒他們長大。
聽說那里，元氣更為充沛，對你們，乃至爹娘他們，成長也更好。”
三女還想說什么，說些一定要小心，還有其他辦法嗎？之類的話，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這些話，其實只是好聽，真正其實卻是無用，只會給人心理負擔。
“我們等你。”
“這是你說的。”
“行。”懷中傳來三個不同的聲音。
林末笑了笑，“好。”
他低下頭，蜻蜓點水般，依次在三人白皙的額頭上點過。
隨后四人一同，就那么靜靜地望著頭頂廣袤無垠的虛海。
沒有人再說話。
一日后。
很快。
赤縣－千羽界上方，那黑洞，已經不再擴大。
不過周邊虛海區域，卻是變得扭曲虛無。
猶如水面一般。
而原本天星臺下方，那漩渦水流之處，無數光點亮起，形成一道道光束，環繞交織在建木之上。
原本被毀滅淚滴創傷的建木，在林末的滋潤下，此時已經恢復原本狀態，
在無數光束纏繞中，生長得更為茁壯，猶如虬龍般，探入虛海，部分更是沒入那黑洞形成的扭曲界域中。
天星臺上。
林末，長生道人，黑山真君，燭龍，黃袍道人等悉數站于建木周遭的水蓮之上。
“空間通道要成形了，這一次由末主你馭使絕仙劍，空間亂流穩定，比我等預期的更快，效果也更好，
傳送過程中，受到影響之人，或許還要少過半。”長生道人此時換上了一身不曾見過的道袍，
道袍青色黑色夾雜，其中黑色部分猶如活物般，不斷在衣衫上蠕動。
其上隱約散發出一股子瘋狂，扭曲的氣息。
這是道化影響。
其并非因為上次毀滅淚滴，而是體內的絕仙劍種的緣故。
對于他們，想要駕馭絕仙劍，即使事先對其進行封印，也太過困難。
受劍種影響，原本的道化加速，避不可免。
在玄界，這也叫作仙人五衰。
想要渡過，必須以特定靈藥，或者功法。
前者也正是以此驅動無數修仙者。
而長生道人等在離開玄界后，自然沒有了相關渠道，因此正常而言，他們每以絕仙劍，建木種，‘吞掉’一方沙界后，
都會以過半的生靈性命，以及沙界氣運，經特殊功法催動，以壓制道化。
不過這次，出現了些意外，計劃自然沒有達成。
即使有林末出手，依舊必不可免開始‘五衰’。
一旦五衰結束，便只有成為妖孽一途，受人驅使。
林末點頭，同時抬起手。
下一刻，虛影一閃，閃電般在長生道人額頭上一一點過。
在收手后，后者這才反應過來。
周身法力如亂潮般涌動，驚疑不定地看著林末。
“這是我此前得到的一些小收獲，應該能延緩各位的道化，不久后的一段時間，就拜托給位了。”
林末面色平靜，簡單解釋道。
道化其實就是一種精神控制不住肉體，或者肉體難以承載精神，所造成的異變。
以他如今蛻變后的精神力，就連毀滅淚滴智能，都能一瞬間將其強行拉入幻覺空間。
只是簡單壓制幾人道化，自然再簡單不過。
當然，只是簡單壓制，也順便強化了他此前留在幾人身上的暗手。
長生道人幾人一愣，頓時閉眼感知起來。
不多時，睜開眼，有些難以想象地看著林末。
壓制道化，其實在玄界并不罕見。
像他們，也能壓制道祖的道化。
但如果是自身道化，想要由人壓制，除非出手之人是…
“末主，那域外魔界，既然還有后手，實在不行的話，我等可以留下來一起應對，
雖然力量微小，但我等幾個一齊催動九曲鬼河大陣，說不定也能幫上一些忙…”
忽然，長生道人開口道。他們幾人，是知道真相的。
“對啊，末主你與我們已經是聯盟，沒道理只讓你一人面對。”黃袍道人立即也隨之出聲。
他已經徹底熄了原本準備擇機報復的心思，也強行讓自己遺忘了過去的屈辱。現在只想打好關系。
開什么玩笑，眼前這家伙，都已經能壓制他道化了，這樣的大腿，還和他斗，
不要命了啊？
很快，其余幾人也紛紛表示，如果需要，可以一起留下來。
“不用了，如果真留下來，我們幾人一同出手，即使能夠解決，也絕對沒有余力能庇護赤縣－千羽界。
還不如先行過去，反正我在你們身上留下了標記，事后也好匯合。”林末微笑道。
“…”原本面帶擔憂的幾人，聽到這，面色立即一窒。
什么鬼？
留下標記？
他們怎么不知道？
難不成就是方才？
后者活了這么多年，自然不傻，頓時明白了林末在隱晦暗示警告他們。
“呵呵，那就好，那就按末主你說的來吧。
你放心，一切有我們在。”燭龍苦笑道。
“對了，實在不行，要不把絕仙劍給你？有我們幾個體內的絕仙劍劍種在，短時間內，其實沒問題。”
林末搖搖頭，“它其實已經對我沒有用了，留給你們吧。”
“？？”燭龍等人頓時一愣。
“好了，該你們走了。”林末忽然道，
“再不走，可能就走不掉了。”
他意有所指。
說著，整個人從左半身開始，如泡沫般，緩緩消散。
不過一息時間，整個人便只剩一只右手。
右手輕輕朝前方的建木拍了拍。
轟！！
一股恐怖的法力波動驟然涌動。
赤縣－千羽界上的所有人，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武夫，海族，修仙者，此時耳中都聽到一股尖銳的，仿若鏟子鏟地般的尖銳聲響。
那是龍吟的聲音。
同時間，只見天星臺上，一頭龐大的，猙獰的恐怖黑龍，圍繞著建木向上沖天而起。
瞬息間，便沖入虛海之中。
在進入虛海的一瞬，與之接觸的殘骸廢渣，虛獸，以及其中特有的灰黑色氣流，
通通凝固，凝固成猶如顏料般的存在。
轟！！
建木盡頭扎入的黑洞扭曲空間，陡然出現一聲巨響。
隨后后者猶如漩渦般，出現無數波紋褶皺 很快，一股恐怖的吸力從中升起。
這一下，直接打在其隱秘的結點上，將其原本的平衡打破了。
而在這股吸力下，赤縣－千羽界，楔形的星體，猶如火箭噴射，推進器一節一節開始爆炸一般。
速度瞬間暴漲。
在建木的牽引下，慢慢進入黑洞扭曲空間。
頂端。
千分之一。
百分之一。
二分之一。
四分之三。
全部。
轉瞬，整個赤縣－千羽界，便進入黑洞扭曲空間，進入了空間通道，開始了傳送。
而后者，也在一陣陣虛界虛風吹拂下，緩緩消散。
赤縣－千羽界原本的位置。
一個黑點很是微小。
在廣袤無垠的虛海中，很是微不足道。
但卻使得周遭各類虛獸，乃至一些虛海風暴，都紛紛躲避，退讓。
林末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黑洞扭曲區域消失的方向，面色平靜。
有些失神。
雖然早已做好了一切準備，但真正到達這個時候，依舊讓他有些莫名的感觸。
尤其是孤身立于這荒涼，死寂的虛海。
舉目無一人，只有自己之時。
“真是奇怪的情緒啊。”
赤縣－千羽界，其上萬萬生靈，不久前還在這，而短短時間，卻消失不見。
可對整片虛海，卻似乎沒有半點影響。
靈臺宗，益州，大周，赤縣，乃至千羽界，黑山真君等人，實際上，對比前者，比之一粒塵埃，沒有什么區別。
渺滄海之一栗，寄蜉蝣于天地，哀吾生之須臾，羨宇宙之無窮。
林末忽然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句古文。
一股子難言的傷感隨之而起。
練武如此之久，在這浩瀚的虛海，他還是如此的渺小。
甚至于很多年后，連自身的痕跡都無法留下…
忽然間，一股子死寂之氣在林末身上升起。
不過下一刻，便直接消失不見。
林末抬起頭，望著遙遠的遠處，
那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細微的白色光點，很是不起眼。
“已經來了嗎…”他喃喃自語，但越到后面，聲音越發扭曲。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開始，便想亂我道心？”
“可是…就你一個區區死物…也配？”
他瞬間發覺了原本心中異樣情緒的起源。
眨眼間。
整個人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