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神廟中,泥塑金身緩緩剝落,直至整座神像坍塌,
廟祝驚慌失措的帶人跑出江神廟,前往官府報案,同一時間,一名老學究模樣的青衫老者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殿。
他先是看了一眼崩塌的神像,接著又看向香爐中已經燃盡的那三炷香。
掐出一截放在眼前一觀,老者頓時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一江之神的敕封權,在祖江那位手里,汨江不可一日無主,此事還需早點通知祖江水府,讓他另立新的水神坐鎮汨江。
三炷拜山頭,弒神者用這種手段,無疑杜絕了汨江河水泛濫成災的可能,雖然陰險,但卻是最好的一種弒神方式。
汨江水神鑄成金身時日尚短,不懂規矩,常常因貪圖小利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不知道這一次又是惹惱了哪路神仙,讓人家直接打回了原形。
老者搖了搖頭,就此離開,這樣的閑事他不會管。
雖然祖江那位常常自詡為儒家門生,但與他們這種正統出身的仍是區別很大,何況他轄下的那些江河水神清一色的妖物出身,更是和他們書院不相為謀。
既然殺人者下手還算是有分寸,他也沒有深管的必要。
老者剛剛離開,黑衣人便現身在江神廟里,詫異的望著面前坍塌的神像,皺眉不語。
“有貓膩!”
汨江白儷被敕封為一江正神,已經有五六十年,為什么以前沒出事,偏偏自己來了以后出事了?
多半是和自己的事情有關,裴妤!一定是她,這個娘們向來陰險。
不好!白儷既然出了事,那聶春花呢?
黑衣人想到這里,直接遁離江神廟,朝輝映樓趕去。
聶春花下榻這里用的是化名,黑衣在前臺報上化名之后,得知聶長老等人深居簡出,一直住在后院的竹林。
“她們應該不會有事的,”
黑衣人前往后院的路上,這樣安慰自己,
如今裴妤跌至八境,而她聶某人可是實實在在的九境,況且還熟知裴妤的行事作風,絕對不會陰溝里翻船的。
那么裴妤又是如何找到江神廟的呢?黑衣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聶長老,”
進入靜悄悄的竹園之后,黑衣人小聲的說了一句,
沒有回應,
他心知不妙,毫不猶豫御風遁離,
一道劍光劃過,他人在半空,身體被分作兩截,一截直直的摔在竹園,另一截去勢不減,遠遠拋跌出去。
裴妤這一劍,連人帶魂全部斬殺。
熱鬧的夜市中,裴妤在路邊攤買了一把羊肉串,分給蘇御一半,
“南北王庭正是以祖江為分割線,雖然有南北之分,實際上都在拓跋皇族的掌控中,區別在于,北王庭是戍守大夏北境,而南王庭則是與大乾交戰,為的是打通南下走廊。”
“太平洲我去過的地方不少,幾十年前還去過你們大乾的江南道,那里的風光是真美,人杰地靈,姑娘們一個個水靈靈的,皮膚嫩著呢。”
蘇御吃著手里的羊肉串,點頭道:“別的不敢說,我們的大乾的姑娘絕對比你們北夏的要強,兒郎們也比北夏英俊一些。”
“切!”裴妤嗤笑道:“公子不要說什么我的北夏,我可從來沒將自己當做北夏人,修行者雖有地域之分,卻無國家之別,我們是凌駕于凡塵之上的,別看有些宗門甘心做皇室的狗腿,其實那些都是不入流的,真正有底蘊的仙門大派,世俗皇朝的皇帝,是要看人家臉色的。”
蘇御譏笑道:“那裴大姨的問劍宗又是哪一類的呢?”
裴妤笑道:“既不給人當狗腿,也沒能耐讓人家看我們臉色,半上不下那種的吧,對了,你曾經見過拓跋諾敏,感覺如何?”
“拓跋諾敏?南王庭那位女帝?”蘇御搖頭道:“我沒見過。”
“不,你見過了,”裴妤似笑非笑道:“我都聽說了,那位拓跋女帝和你在邊境荒村里交接過人質。”
“是她?”蘇御猛然一震:“那個大辮子姑娘?”
“哈哈哈”
裴妤笑的花枝亂顫,那嫵媚的模樣頓時引來周圍一群貪婪的目光。
“怎么樣?現在心里是不是后悔死了,后悔當時沒殺了她?”
蘇御無奈一笑:“算不上后悔吧,往往這種位高尊隆之人,輕易還真就不能殺。”
他哪能想到堂堂南王庭數百萬大軍的主事人,會跑到荒村跟他交換人質?
“公子明白人啊,”
裴妤笑嘻嘻的拍著蘇御肩膀,道:
“人家既然敢去,自然是有后招,根本不怕你動手殺人,再說了,兩國交戰,一旦涉及皇室中人,只能虜不能殺,這是規矩,如果大夏這邊抓到你們的太子李元乾,也只會關了禁閉好生伺候著,絕對不會殺人,因為活著的價值更大。”
“你懂得還真不少,”蘇御由衷說道。
“那當然,”裴妤得意的一撩秀發,“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八十.不對,十八歲。”
兩人就這么在夜市中閑逛著,一路吃吃喝喝,邊走邊聊。
他們想要進入北王庭,祖江是必經之路,而裴妤是不能過江的,她一旦臨近祖江,就會被霑潤先生發覺,
所以她第一次主動請求蘇御,到時候將她收入乾坤袖,免得和那位大夏第一位的山水正神正面接觸。
蘇御則是打算趁著今晚夜市,為乾坤袖里儲備一些當地的特色美食,越多越好,將來還能讓初墨和慈音她們嘗個新鮮。
兩人走著走著,蘇御忽的停下腳步,皺眉望向長街盡頭。
透過擁擠的人群,蘇御視線直達遠處,他可以看見,那里正有一位讀書人模樣的老者,坐在茶攤前飲茶。
一切的一切都很平常,似乎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裴妤循著蘇御的目光向遠處望去,半晌后,才看到了那道青衫背影。
只見她雙目一瞇,以心語傳聲道:
“你的感應力是真強,我都沒有察覺到,那老頭是割鹿洲月見書院山主,元嬰境儒家修士,他怎么會在這里?月見書院距離英烈城很遙遠啊。”
蘇御點頭道:“此人浩然之氣極為磅礴,我隱隱感覺到,是沖著我來的,你躲我身后不要多言。”
裴妤笑了笑,搖頭道:“那可不行,咱們是同盟嘛,有難一起當,大不了殺出英烈城。”
蘇御沒有再多說廢話,抬步向前,裴妤緊跟在他身側,
走至茶攤前,那名老者仍是慢悠悠的飲茶,背對著街道。
“小二哥,上壺好茶,”
裴妤在老者隔壁小桌坐下,氣機鎖定在老者身上,微微一笑:
“老先生,這茶的味道怎么樣啊?”
老者看都沒看裴妤一眼,目光轉向落座的蘇御,微笑點頭道:
“冒昧問下,這位少年郎,在何處求學?”
蘇御微笑答道:“在下并不是讀書人。”
老者微微皺眉道:“既不是讀書人,何來的本命字?”
果然是沖著我來的.蘇御聳肩笑道:“也許某一位儒家圣人,覺得在下是一個可造之材吧。”
老者微微一笑,端起面前茶杯呷了一口,道:
“有這個可能,我儒家弟子遍布天下,但明世理者少的可憐,可知學問一道,并不是每天鉆在書海里便可求得的。”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蘇御脫口道。
老者聞言一震,怔怔的看向蘇御,半晌后捋須微笑,
“果然是我輩中人,敢問何字?”
蘇御道:“上日下勿。”
老者點頭道:“大道艱辛,談何容易,好字!”
“喂,柳山主,你是完全當本尊不存在嗎?”裴妤冷笑著嘀咕了一句。
老者哈哈一笑,揖手道:“原來是裴宗主,請恕老夫剛才沒看到。”
這么大一個活人你沒看到?裴妤反唇相譏:“原來柳山主歲數大了老眼昏花,是本尊冒昧了。”
柳上淳不以為意的笑道:“見到裴宗主,老夫立即便聯想到了一件事,今天水神廟里出了一點問題,不知裴宗主知否?”
“不知,”裴妤道。
柳上淳道:“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裴妤呵呵冷笑:“想給本尊扣屎盆子?”
三人間的聊天,早已被老者以秘法掩蓋,外人根本無法聽到,
柳上淳搖頭道:“老夫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今日現身,實為見蘇小弟而來,至于裴宗主在這里做了什么,老夫并無興趣。”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蘇御,說道:
“柳某一位多年好友傳信于我,希望我能出手攔一攔蘇小弟,拖至他們那邊的高手趕來。”
“殊不知,他們選錯人了,蘇小弟既有本命字傍身,與柳某便屬同門,我又怎會幫助外人截殺我儒家門生?”
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了?蘇御皺眉不語,雖然他知道這是早晚的事,不過比想象中來的早了一些。
柳上淳掏出十幾顆銅板,連帶蘇御他們的茶水錢一并付了,然后以同輩之禮朝著蘇御揖手道:
“今日得見蘇小弟,不虛此行,柳某這便返回書院,至于追殺蘇小弟的是何人,出于道義,柳某也不便多言,不過我知道蘇小弟必能化險為夷,這一點可以預見,保重。”
蘇御也起身揖手,朝對方還禮。
柳上淳微笑點頭,抬袖一拂,身已至百里之外。
“呼虛驚一場,”裴妤撫胸道:“這老書呆也是有本命字的,真要和咱們打起來,還真不好應付。”
蘇御好奇道:“他的本命字為何字?”
裴妤道:“見,預見的見,他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一些事情,所以這老小子一早就知道,水神廟的事情是我干的。”
蘇御一愣:“好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