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天啟皇帝勃然大怒。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天啟皇帝當初答應,還只是見著參與的有幾個是魏忠賢的人。
總覺得人…這些至少還曉得守規矩。
大不了讓他們走一遍程序便是了。
如此一來,也算是明正典刑。
現在倒好,就得出了一個這樣的結果?
眼看著天啟皇帝殺氣騰騰。
黃立極數人立即拜下道:“臣萬死。”
天啟皇帝依舊怒不可遏,他幾乎要將牙咬碎了。
他冷冷地瞪著他們,冷笑著道:“重審,繼續重審,告訴他們,朕不滿意,讓他們重新審過,再告訴他們,不要再和朕玩弄心眼,不要欺到朕的頭上!”
天啟皇帝隨即道:“知道了嗎?現在去傳旨!”
面對天啟皇帝的怒火,魏忠賢也是嚇了一跳,便連忙點頭道:“是…”
倒是劉鴻訓這時卻道:“既然陛下讓三司會審,現在突然橫加干涉,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天啟皇帝厲聲道:“難道朕不是皇帝,他們不是臣子嗎?”
劉鴻訓道:“君臣有道,各有各的…職責。”
天啟皇帝冷聲道:“什么君臣有道,都是胡說八道,吃了朕的俸祿,怎能不盡心王命?”
而后不容置疑地道:“立即給朕下旨。”
天啟皇帝態度堅決。
劉鴻訓正想張口,還想說些什么。
倒是這個時候,黃立極道:“臣遵旨,內閣這就擬詔!”
劉鴻訓見黃立極如此,不禁吹胡子瞪眼,卻似乎也無可奈何。
天啟皇帝在氣頭上,等這些人都走了,依舊還不滿意,滿眼冒火,忍不住罵罵咧咧道:“朕要這些人有什么用,除了給朕添麻煩。”
張靜一倒是表現出事不關己的態度,說實話,天啟皇帝可是占了九成的收益,這才是真正的大股東,要急也是他皇帝急。
因此,張靜一寬慰道:“陛下…何必動怒呢,我勸陛下要大度。”
天啟皇帝瞪眼道:“你不要在此事不關己,怎么,瞧不上抄家的銀子嗎?你折騰了什么珍奇機?所以便有了聚寶盆,可以自己生銀子是不是?”
張靜一聽罷,心里冤枉,隨即下意識地看了魏忠賢一眼。
魏忠賢則是將眼睛別到了一邊去,視而不見。
張靜一便道:“陛下,這不是珍奇機,是蒸汽機。”
“這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的。”張靜一道:“蒸汽機…是鍋爐。”
“鍋爐?”天啟皇帝詫異道:“你造鍋爐做什么?”
“讓鍋爐自個兒在地上走。”張靜一很認真地道。
天啟皇帝驚詫道:“自個兒走?木牛流馬?”
張靜一:“…”
天啟皇帝笑著道:“如此,豈不你還成了諸葛孔明不成?”
這個時代,有賴于戲曲和各種演義的流行,諸葛孔明已經流行了。
這滿天下,不知多少人是這諸葛孔明的粉絲,也就是在明朝中后期開始,諸葛亮開始慢慢的超越了周公、管仲這些人,成為了智慧的化身。
張靜一便咳嗽道:“咳咳…這個創意很好…”
不過天啟皇帝畢竟記掛著他的銀子,倒是沒有心思繼續追問下去。
他腦子里,覺得這大抵就是木牛流馬的玩意,不過木牛流馬到底是什么,其實他自己也無法確認。
作為一個木匠,他其實對于木牛流馬是有過興趣的,這豈不是一下子給天下節省了無數的畜力?
可就是因為他做木匠過于成功,便意識到木牛流馬是不可能實現的,諸葛亮這玩意,是騙人。
另一頭,旨意火速發到了刑部。
對刑部尚書狠狠地申飭了一番,隨即便要求刑部尚書推翻此前的案子進行重審。
不過很快…朝廷就被打臉了。
因為刑部給事中,直接封駁了旨意。
所謂封駁,其實也是大明制度的特點。
為了防范皇帝瞎出主意,因而旨意下到了各部,各部的給事中,是有資格封還旨意的。
意思就是,這個旨意我們不執行。
只是…封駁畢竟不是小事。
三大臣于是又免不得碰頭商議。
左都御史李夔龍有些擔憂,忍不住道:“老夫聽聞陛下震怒,對此案極為不滿,諸公怎么看?”
刑部尚書薛貞則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顯得不驚不慌,道:“給事中已經將圣旨封駁了去,從法理上而言,我等可不奉詔。”
李夔龍點點頭,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審下來,真是觸目驚心啊,他們竟凌辱大臣到了這個地步,如此肆無忌憚的屈打成招,指鹿為馬。多少正直之士受盡了屈辱,若是我等不過問此案,真要按著他們這樣的搞法,天知道多少人要蒙冤,更不知多少人要受難。”
“諸公,這天下人無數的眼睛都在看著我們呢,是遺臭萬年,還是流芳千古,只在今日了!到了如今…得拿出舍我其誰的底氣才是,如若不然,這么多人慘遭毒害,我等于心何安?”
薛貞頷首點頭:“是極。”
大理寺卿陳揚美慢悠悠的呷了口茶后,隨即便鎮定自若地道:“就這么辦,咱們盡快的審,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這三司加快了審問的步伐,一個個審下來,竟是發現絕大多數人都是冤屈的。
這一下子,引發了舉朝嘩然。
什么所謂的叛逆,根本就不存在的,絕大多數人人在南京城,對外頭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當初是聽說流寇要殺到南京城來,大家人心惶惶。
而負責‘平叛’,真正知道內情的,則多是像魏國公徐弘基,以及一些武臣。
不出幾日,又有許多剖白自己忠義的詩詞開始流傳于市面,都說是大獄中的‘罪臣’所作。
甚至還傳出,連刑部大獄不少的牢頭和差役都為他們流淚。
這消息一經傳出,便開始攪得天下議論紛紛。
天啟皇帝得知之后,又是大怒。
可這時候,天啟皇帝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
如今鬧的這樣大,到處都是流言蜚語,三大臣又頂著壓力,內閣這邊又在裝死。
而據聞,最后的判決,也即將開始。
這分明是直指宮中。
就在此時此刻,魏忠賢終于沉不住了,他招了從前阿附他的徒子徒孫們到自己的府邸來。
大家倒是來了,只是都默不作聲。
魏忠賢便直接將話敞開來說:“陛下的意思,你們是懂得的,這是鐵案,你們也跟了咱這么多年了,這事…怎么說?”
他微笑,一雙眼眸,掃視著眾人,卻閃露著嚴厲。
似薛貞和李夔龍這樣的人,當初就是攀附魏忠賢起家的。
只是,大家依舊是不做聲。
魏忠賢就看向薛貞:“薛貞,他們不說,你是刑部尚書,你來說罷。”
被點到名字,薛貞便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魏忠賢行了個禮:“九千歲,如今已群情洶洶,下官除了秉公辦理之外,沒有其他辦法。這些人之中,絕大多數,確實都有冤屈,下官絕沒有忤逆宮中的意思,可是身為大臣,尤其是主掌刑名的尚書,若是下官顛倒黑白,這天下人會如何看待下官呢?懇請九千歲能夠明白下官的苦衷。”
魏忠賢眼中閃過銳光,冷笑道:“看來…你們當真是要一意孤行了?”
“不是要一意孤行,只是秉公行事而已!”薛貞此時表現出大義凜然起來。
不表現也不成,雖然他自己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攀附魏忠賢的。
魏忠賢此時已經開始意識到,有些人已經連最后一丁點的情面也不顧了。
雖然一切如他所料一般,樹倒猢猻散,可還是低估了這些人。
“好好好,既如此,那么便沒什么可說的了。”魏忠賢失望地看著這些人,道:“你們啊…終究還是聰明過了頭…”
留下這句話后,便什么也沒有再說了。
市面上幾乎所有的消息和訊息,都匯聚成了一份份的簡報。
而這些簡報,張靜一居然別開生面,他開始親自坐鎮北鎮撫司,而后…讓南北鎮撫司以及經歷司,還有各千戶所,召集所有的文吏、校尉、力士、緹騎進行學習。
要求每一個人,都按時看簡報,并且撰寫自己的心得體會。
甚至還讓各個千戶所,內部進行討論。
這個案子,已經鬧大了,不少的衛也有耳聞,他們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感受到了外頭對于廠衛的反感開始加重。
畢竟…許多欽犯,在人看來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雖然這些讀書人平日里是高高在上的老爺,可一旦落難,便立即營造出可憐兮兮的模樣,這種形象很容易讓人同情。
而衛內部,顯然是已經感受到了這樣的氣氛,他們不得不被張靜一按著頭,讓他們看著一份份的簡報,這一樁樁觸目驚心的內容,讓他們心底生出了一種說不清楚的焦慮感。
尤其是簡報之中,時不時的出現某些類似于‘廠衛皆可殺’的內容,更是讓他們毛骨悚然。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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