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科舉之憂 首先就是上一次土地清丈,就將所有隱戶都清丈清楚了嗎?
自然是沒有的。
其次,就是在各土司下轄的人口。都沒有在清丈之中呈現出來了,比如貴州的戶口數只有兩萬戶。
誠然,貴州是一個窮地方,但是貴州再怎么窮,也是一個大省,怎么可能只有這兩萬戶,最多十幾萬人,往大了說十幾萬,還沒有一個北京人多。
這而大量擁有土司的不僅僅是貴州,云南,四川,廣西,新入版圖的西藏,兩疆,都有大量的數字都沒有統計。
還有一些王府侵占人丁,軍戶等等,各種各樣的特權侵占。還有那些遍布天下的土匪山賊,也是人。
具體大明有多少人?朱祁鎮也不是太清楚,但是他通過鹽稅估算,有一點是確定的,大明人口一定是超過一個億的。至于一億多少,朱祁鎮就不知道了。
所以,按工業社會來配比,吃國家財政的人,大概在三四百萬之數,并不是太多的。
當然了,朱祁鎮也不會要太多,吏員的待遇提了上來,其他方面朱祁鎮就準備找回來了,只是這些事情,不是而今可以說的。
李秉所言的另一個方面,就是官僚機構的自我繁殖了。
這即便是現代也是不大好辦的事情。難道全天下的臨時工都是國家允許嗎?
朱祁鎮說道:“李卿之意,朕深知之,而今胥吏增白役,誰能制止?但是如果吏員,則入朝廷編制,就有辦法限制了。其實這一件事情你不來找朕,朕也要找你的,而今大明吏員數量也有好幾萬之多了,一直以來吏員編制都是一個沒有確定的事情。你掌吏部,正好制定一套法度,地方吏員歸誰管,中樞的吏員歸誰管,如何限制編制擴張,這都是吏部的事情。卿清正廉明,定然不負我所望。”
這一件事情其實也是朱祁鎮一直想做的事情。
小規模的胥吏改為吏員已經開始了。
但是,這么多吏員該怎么管理?與大明原本的體制無縫連接,這也是朱祁鎮所不能做的事情。
李秉在推行考成法上很是得力,朱祁鎮本來就想讓他做這一件事情,創立大明的《吏員條例》,或者說《吏員法》。
只是李秉本來就反對這個,此刻又怎么愿意為朱祁鎮做事。他立即說道:“陛下,此事還是從長計議。”
在李秉眼光之中,大明體制最好固定在洪武初年,一切的變動與改革,都是恢復洪武初年的種種制度為上。
但是朱祁鎮眼中一切都要向工業化過度。社會管理決計不能像之前粗枝大葉,必須越發精細化。
不能讓社會制度本身限制了工業化的發展。
記住是工業化,而不是資本主義。
這兩者并不能劃上等號。
朱祁鎮說道:“卿所說,朕都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你有沒有想過,我記得沒錯你是正統元年進士。”
李秉說道:“臣正是。”
朱祁鎮說道:“你們那一科進士,全部授官了嗎?”
李秉說道:“沒有。”
朱祁鎮說道:“天下承平以來,參加科舉的人數來越多,每一科進士三百與人,舉人不過七百人上下。但是天下耕讀之人有多少?數不勝數。”
“而每年朝廷的官位也是有限的。”
“甚至連三百進士,也無法安置,此事朕甚為憂之。”
科舉制度之中,從秀才到舉人到進士都是有定額的。秀才的定額就不說了,如果單單看舉人定額,似乎覺得舉人考進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卻要將歷代的舉人加在一起。
但是即便如此,舉人考進士考中的概率最多的在十分之一,當然了,這個數字只是一個例而已。
所以對很多江南,江西,浙江,這些科舉大省的考生,最難的事情,甚至不是靠進士,而是考秀才。
因為童生沒有名額限制,只是一個考試資格而已,從錄取率來說,江南某些縣考中江南某些縣的秀才,要比考進士都難。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唐伯虎的江南才子的含金量,他可是蘇州府試第一,應天府鄉試第一。
如果對尋常人來說,他未必能明白朱祁鎮所說的憂慮是什么。但是李秉作為大明的吏部尚書,長期從事吏部人事工作。他自然有這政治敏感度。
首先要確定一點。
科舉制度是用來做什么的?
如果僅僅說為國選才。那只能說只看到第一點。
籠絡人才,維持朝廷國家統治,讓天下能人志士都投入在科舉這一條路上,就沒有心思想別的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作為科舉最頂端的進士都無法安置進官場做官,只能賜金還鄉,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當然了,這有些個人問題,有些考了一輩子,七老八十了,終于中了進士,難道還要朝廷效力,無非是要一個進士牌坊,改換門庭而已。
但是有些人卻是想進入官場,但是除卻是科名很好的人,已經有一些進士無法做官,或者等待授官,
要等上好幾年才行。
進士尚且如此,舉人就更不好說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科舉并不是越難越好的。
李秉想明白這一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該怎么說?
雖然這些吏員大多都是從學校出身的,但是這些從學校出身的吏員,與考科舉的有些差異,但是大體都是同一個群體。
但凡能考上科舉都不會去考學校。而在制定吏員章程的時候,朱祁鎮也沒有否定秀才舉人可以充當吏員的資格。
朱祁鎮一張嘴,明明是自己對社會的改革,但是說出來,就好像是為天下不第的士人找工作一般。李秉而今能說一個不字,出去之后,定然會被不知道多少人指著脊梁骨罵。
朱祁鎮這也算是做了一個分化。
畢竟真正大戶人家出身,即便是科舉不成,也不會想去做什么吏員的,但是對于貧寒的士子,如果科舉不成,謀一個吏職,也足以養家糊口。真有才能未必不能從最底層做到內閣之中。
面對士大夫集團這個龐然大物,朱祁鎮也不好硬來,分化的手段,自然要用上了。
朱祁鎮語重心長的說道:“李卿,朕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問題,但也是為了大明的江山。”
李秉能混到這個地步,自然知道朱祁鎮那些話是真的那些話是假的。朱祁鎮所言科舉之事,或許不是假的,但是朱祁鎮變革之心,也同樣不是假的。
同樣一件事情,從不同角度來看,就有不同的利益關聯。
李秉雖然被朱祁鎮將一軍,而今不好辯駁,但是李秉如果真信了朱祁鎮的話,那才是見了鬼了。
只是而今已經失了一招,再加上他畢竟是臣,而朱祁鎮是君,他只能說道:“臣愚鈍,不明白陛下之深意。只是六十萬吏員,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他的政治理念一點也沒有動搖。
朱祁鎮也不在意。不過之前是李秉進攻,而今卻是朱祁鎮進攻了。
朱祁鎮說道:“李卿說的沒錯,全部改為吏員朝廷負擔太大,只是朕也是不得已,科舉出身的官員,看似掌控大權,但是對付胥吏之上,卻是很難下手,但是百姓最先接觸的從來不是官,而是這些胥吏。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秉聽朱祁鎮此言竟然是在否定,官員不能有效的管理胥吏。這是在否定科舉出身官員的能力,也是在否定他作為吏部尚書的能力。似乎將所有的官員都貼上一個不合格的標簽。
李秉必須說話,他說道:“陛下此言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