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約法三章 項忠說道:“陛下,出巡之事,臣答應了。只求陛下依臣三事。”
朱祁鎮說道:“首輔請講。”
朱祁鎮也知道適可而止,畢竟皇帝與內閣,其實相互對抗,相互依存的。他還需要首輔來治理國家,不能不留出余地來。而且朱祁鎮內心之中,底氣也不是太足的。
原因很簡單,朱祁鎮上一次出巡,本質上是因公。他去江南是為了處理商稅事宜,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今卻不一樣,他這一次出巡卻是為了朱祁鎮自己。雖然說,名義上這一次出巡所造成的花費,由內庫出。
不用國庫一分錢。
畢竟,朱祁鎮現在的內庫之中,積累了三千多萬兩白銀,已經超過了當初太皇太后留給他的了。
而且這些錢并不是從戶部剝削過來的,戶部的存銀比不上內庫,但是庫底最少有一千萬兩壓倉的銀子。也是有這一筆銀子,才是朝廷在很多事情上,敢于大手大腳的原因所在。
內庫的銀子更多是來源于積累,與商業經營。
商業經營之中,大明銀行超過了遵化鐵廠,成為少府最賺錢的產業。每年單單這產業經營,供給給少府的,就有一千多萬兩。
朱祁鎮努力將每年的花銷壓下來,每年都有結余,數百萬兩不等。
其實朝廷的收入被朱祁鎮多,但是朝廷很多事情都留不住錢,即便能留住錢,朱祁鎮也不想朝廷戶部壓著很多錢,這不利于貨幣流通。反正大明工程從來不少,不管是一直修建從來沒有停止過的馳道建設,水利建設,鐵路建設,等等。
反正有的是錢的去處。
只是少府的錢,真的是皇帝的私財嗎?
朱祁鎮從來不覺得。
不僅僅是天子無私財的想法。在朱祁鎮心中,少府的錢與其說時候皇帝的私財,不如說皇帝專項資金與國家總儲備金。
朱祁鎮一輩子,很少用少府的錢辦私事,一年除卻二百多萬兩放維持紫禁城宮人員與宮殿修繕之外,其他的錢都是放在對國家有用,在朝廷很難拿出錢來的事情,比如鐵廠,比如還水師第一批船,如是等等。
總有一些事情,在朱祁鎮看來是必須走的,而朝廷戶部內閣未必覺得有必要的事情。
甚至可以說,少府之所以存下來這么多錢,未必不是朱祁鎮這些年很多少花錢的原因。
這一次出巡,最少動用萬余精銳士卒,還有儀仗,百官,地方接待費用如是等等,數百萬兩未必能下了。
這還是朱祁鎮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花這么多錢。
項忠說道:“陛下此去,萬萬不能入海,否則臣即便撞死階下,也不會讓陛下出巡。”
朱祁鎮說道:“可以。”
朱祁鎮是想看看他各地情況,看看他一輩子施政情況如何,沒有與文官鬧別扭的事情,朱祁鎮本身也覺得乘坐海船未必保險。倒不是朱祁鎮怕船沉,他怕遇見風暴之后,不知道被吹到什么地方。當與大明失去聯系之后。即便他還活著,也很有可能被人當成死了。這個風險,朱祁鎮也不想冒。
項忠心中暗道:“希望陛下不要食言。”但是他不能多說,畢竟說出來好像是詆毀皇帝,隨即繼續說道:“陛下,京城重地,不能無主,臣請太孫監國。”
這是為了穩定朝廷上下之心。
朱祁鎮說道:“請首輔放心,這事情,即便你不說,我也是會做的。我會留一封圣旨給皇后,一旦有事,就讓皇后開啟吧。”
雖然對死亡本身,朱祁鎮還是有一些不能接受,但是朱祁鎮出于政治家的未雨綢繆,也為了最壞的情況作出了準備,如果一旦有事,這一封圣旨,就等于是遺詔了。
項忠說道:“臣請有陛下去除一地的行程。”
朱祁鎮回想之前的路線圖,不覺得有什么地方不能去,說道:“什么地方?”
項忠說道:“臣以為陛下不應當去西域。亦不當讓后妃皇子隨行。”
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點到為止即可。項忠話說到這份上,朱祁鎮又怎么能不明白項忠的用意。
項忠話里的意思,并不是朱祁鎮與西域有什么妨礙的地方,而是不想讓莊妃與伊王兩個人與這一次出巡有什么相干的。這讓朱祁鎮聽的很不舒服,卻不得不接受。
當初朱祁鎮病稍稍好一點,就立即將伊王趕出京師。
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很多時間官場都流傳的一種說法,那就是朱祁鎮不將太子留在京師,就是因為伊王。
朱祁鎮身強力壯的時候,他并不擔心這個說法,畢竟是無稽之談,朱祁鎮不想太子回京的原因,別人不知道,朱祁鎮還不知道嗎?但是而今,朱祁鎮不得不想自己去世之后的事情。想將自己幾個孩子都保全。
項忠所指的皇子或許有幾個,畢竟朱祁鎮還有幾個小兒子沒有封國,但是后妃就一個人,那就是莊妃了。
這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舉動,卻是為了防止胡亥之事重現。
甚至不想讓朱祁鎮去西域,因為西域臨近伊王的封地,伊王當初與瓦刺大戰之中,表現不錯,在西域軍中,還是有一批擁護者的,這也是伊王僅有的一點擁護者。而且伊王乃是皇帝愛子,又長久封在伊犁,西域的地方官員也給伊王一點面子。
項忠不讓朱祁鎮去西域,就是為了防止伊王有不測之心。
朱祁鎮雖然覺得不可能。但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說道:“好。”
約法三章,就此敲定了。
大框架搞定之后,下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朱祁鎮首先安排大臣將領隨行,朱祁鎮點名讓丘浚帶著一票中書舍人跟隨,也就是搭建一個臨時的內閣班子。并商議從京營之中抽調萬余精銳騎兵護衛朱祁鎮。
有萬余精銳騎兵在,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足以護著朱祁鎮殺出重圍。
只是在領兵將領上面,朱祁鎮出乎意料的并沒有選擇什么成名將領,而是選擇了一個年僅二十多歲的將領馬永。
朱祁鎮之所以選馬永有好幾重意思。
首先馬永乃是大明軍中后起之秀,相當有能力,拿過武學第一的名頭,而起馬永不單單是在兵法上有所造詣,博學多聞,頗有建樹。按照朱祁鎮的規定,武學優秀學員都會在乾清宮當侍衛。
馬永自然在其中之一。
朱祁鎮有一次遇見了馬永,與他談論一番,發現馬永回答雖然稚嫩,但是在很多方面都是能說得上話的。
這讓朱祁鎮微微吃驚。
不是朱祁鎮自夸,朱祁鎮在儒家學問之中,見識不多,但是他前世的見識與今生做皇帝的見識,結合起來,大部分人都不能跟上朱祁鎮的節奏。而馬永卻能。
在朱祁鎮看來馬永有名將之姿。
或許將來能在軍中爭鋒的人,就是馬永了。
其次,就是馬永的出身。
馬永乃是世襲金烏衛指揮使。
金烏衛是什么?乃是皇帝的親兵衛之一,是與錦衣衛并列在一起的衛所。當然了,這些衛所在權力上,并不如錦衣衛位,但是這些衛所之前是太宗皇帝親兵,世代相承。可以說是皇帝的自己人。
也是朱祁鎮信得過的人。
當然了,以朱祁鎮疑心,絕對不會因為這一個原因,而相信馬永。
他查過馬永履歷,乃至于馬永父祖的履歷,嚴格的說,他祖上算是太監劉永誠的部下。但是劉永誠已經死去多年了,連劉聚也退出一線,開始養老生活。馬永與這邊的關系,也就斷了不少。
這種身世清白,資歷淺薄的人,不會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
因為對他來說,利益最大化的辦法,就是抱緊皇帝的大腿。
這一切都安排下去了,也確定了出發的時間。
朱祁鎮當夜就去了坤寧宮,安息在坤寧宮,第二天一早,朱祁鎮就親手寫了一封圣旨,并令人取了玉璽,自己蓋上去,用火漆封好。并留下言語,必須要皇后與內閣大臣一起才能大開。
將這圣旨鄭重其事的交給了皇后,輕輕一笑,說道:“你放心,我回來之后,就將老大叫回來,這江山還是要交給他的。”
皇后本來臉色并不是多好,但是聽了朱祁鎮的話,立即問道:“陛下不騙我?”
朱祁鎮輕輕一笑,說道:“你我一輩子夫妻,可曾騙過你,即便我騙你,又真能騙過你不成,老大滿腹怨氣,我豈能不知道,只是我畢竟要將祖宗江山社稷交給他的,否則其他幾個小子,我何曾為難過?”
“不過現在看來,差不多了。不過,這話不要告訴他。”
皇后輕輕一笑,說道:“放心,我知道輕重。”
皇后對太子想念的很,一想到太子回京有日,臉上就帶出一絲期盼的光芒,似乎連皺紋都變得年輕了許多。
朱祁鎮有囑咐道:“我不在的時候,京師你多盯著點,畢竟太孫我不放心。”
皇后跟隨朱祁鎮這么多年,看似不顯山不漏水,只是收斂鋒芒而已。在朱祁鎮眼中,自己這位皇后不遜于太皇太后。
只是皇后此刻一心放在太子身上,對自己老頭子有幾分不耐煩,說道:“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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