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丘濬的實學思想 乾清宮之中。
朱祁鎮看著手中的手稿,這一本書有數百萬字之多,全部恭恭敬敬用館閣體蠅頭小楷臨摹下來的。
單單是這些字跡。就有一種美學享受。
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內容。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朱祁鎮都沒有細看。
無他。丘濬的政治思想更多是基于實學,也就是學以致用。對于儒家思想上并沒有什么創見。而這本《大學衍義補》之中,更是在每一個方面的前朝種種作為都羅列下來,挨個分析。然后在最后,寫出他的想法,用臣按來提出自己的想法。
只需看著一本書,就能將之前的掌故一一掌握。
在很多禮儀上的問題,還旁征博引,引列代的大儒的見解。
可見其中辛苦之處。
要知道,這些內容,不是網絡。每一段話都是有出處,每一章節都對應,丘濬所認為的大明內部問題。
每一個問題的解決,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即便不說,背后所消耗的心力。單單是用蠅頭小楷寫出數百萬字,甚至還有草稿等等。這都是讓一個人寫斷手的工作量。
更不要說,其中還有真知灼見之處。
《大學衍義補》總體可分為,正朝廷,正百官,制國用,固邦本,明禮樂,秩祭祀,崇教化。備規制,慎刑憲,嚴武備,馭夷狄。等幾部分。
朱祁鎮最關注的是,制國用,固邦本,崇教化,備規制等內容,其余其他方法,不是不看重,而今不是朱祁鎮關注的重點。
禮樂祭祀,重要不重要。
當然重要了,這是凝聚大明核心的價值觀。
即便后世人聽了自己祖墳被挖了,尚且不會高興,而在這個時代,這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所以作為皇帝禮樂祭祀,都是朱祁鎮不得不履行的責任。
但是朱祁鎮卻對這些細節,祭祀之中,用太牢,還是要少牢這些細節不感興趣,反正禮臣事先說怎么做,朱祁鎮照著就行了。
所以,朱祁鎮關注更多是具體政策方向。
在制國用,丘濬高度評價了周忱的財政改革。
可以說,大明之所以能北逐瓦刺,南滅安南,雖然大明軍事改革之后,從士卒到將領都有煥然一新的感覺,但是最根本的還是朝廷有錢。
有遠超于永樂洪宣之際的財政收入,才能做出這么多大事。
但是丘濬依舊提出了金銀銅三級貨幣體系。
原因很簡單,就是周忱將大明貨幣從寶鈔 換成了銀兩。但是并沒有一步到位,換成銀幣,雖然每年朝廷都會鑄造一批銀幣。但是銀幣整體流通量還是很小的。
周忱在這一件事情上不積極,其實也是行政能力的原因。畢竟周忱剛剛將寶鈔作廢,用銀兩代替寶鈔,這一件大事做好。
再用銀幣代替銀兩,一來太急了,百姓恐怕無所適從,二來就是對很多既得利益群體有沖擊,特別是在火耗之上。
再加上周忱當時做的事情很多,這一件事情就耽擱了。
但是而今,情況大有不同。
而且銀兩對官府賦稅與民間貿易的副作用,也是與日俱增。
且不說,交稅時候的火耗,單單是平日交易,也不是太合適的。
銀兩都是按重量單位來算的,所以每家每戶都要有一把大剪刀,不是用來干別的,都是用來剪金銀的。
至于銀兩的熔鑄規格,更是個個不同,就好像而今的金店之中,有千足金,這個金,那個金的,古代更是庫平銀,省平銀,私家銀等等。
更是難以衡量價值。
這已經是發展商業上一大頑疾。
除此之外,還有廢漕之議。
他大力支持,海運代替漕運,羅列了種種漕運的副作用,提出了廢除運河的主張。
說實話,這個主張。朱祁鎮也是嚇了一條。
雖然運河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海運同樣有那樣這樣的問題。固然朱祁鎮一直是想辦法減輕運河漕運的份額。但是卻沒有廢掉漕運的想法。
還有一些興水利,修馳道的主張。
如果這些政策,還是在大明之前改革措施之下的延伸。是周忱財政改革的繼續。是朱祁鎮一些政策的總結。
那么下面的一些政策,卻是丘濬想法的體現。
主張限田配丁。
限田,就是限制每一戶所有用的田地上限。
這也是打擊土地兼并的一種想法。
只是在朱祁鎮看來,卻不大現實。
不要看朱祁鎮而今的權威之盛,不下于太宗皇帝,但是他真要做這一件事情,非要鬧出一些事情來。
配丁,這是將丁稅收取放在田稅之中一并征收。
后世所謂的攤丁入畝大概就是從這里延伸出來的。不過,丘濬的思想并沒有那么一步到位,他是給每一畝地一定配額。
在服勞役的時候,每一百畝出一丁,不到一百畝的地方可以不出丁,如果擁有土地多,就要多出丁。
也是對土地兼并的打壓。
另外讓朱祁鎮大為高興的是,丘 濬在文章之中,肯定了夷州模式,甚至有大力發展這個模式的意圖。
用朱祁鎮來說,丘濬的話甚至可以總結到,用中國的劍,為中國的犁奪取陽光下的土地。
這也是福建人多地少的現實決定的。
福建,江西,以及浙江一些地方,都是中國人口最密集的地方,這些地方人地矛盾已經很尖銳了。
大明太大了,不同地方的情況也是不一樣的。
總體來說,整個北方人地情況要比南方好太多了,因為北方是元末戰亂的主戰場,在天下初定之后,整個北方,也就山西與山東東部一些府縣有人。
這就有了洪武年間大移民。
這一次移民即便是現代還流傳在民間,就是所謂大槐樹移民。
再加上靖難之戰,主戰場也在北方,給北方人口發展帶來了很大負面作用,也就是北方人口,很多時候朱祁鎮想往東北遷徙百姓,都沒有多少。
但是南方,特別是江南,江西福建這幾個省份,卻是一個高壓鍋了。
朱祁鎮對這一點感悟特別深,他心中有一種感覺。開發南洋前期準備,已經差不多了。或許在今后幾年之內,就能出兵南洋了。
武力打下南洋,以現在大明的能力未必不能,但是如果不能將經營南洋成為大明主流共識,朱祁鎮出兵南洋,非但會被當成:“武皇開邊意未已。”更有可能人亡政息。
就好像是太宗皇帝下西洋的政策一般。
而此刻,朱祁鎮卻看見了勝利的曙光,他心中暗道:“果然,一切最開始的改變,都是思想的改變。”
他此刻只覺得,一切都理順了。
而這一次,召見天下大儒的會議,決計不能出錯,不管怎么樣都要將朱祁鎮的一些想法確立為大明國策。
只是隨著天下士子大儒紛紛入京,朱祁鎮心中越發沒有底氣。
畢竟,唇槍舌戰的廝殺,兇險之處,要勝過真刀真槍的廝殺,而朱祁鎮偏偏幫不上什么忙?甚至他參與越深,情況就越不利于己方。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感到心焦。
但是朱祁鎮的心中如何想卻不是別人知道,他將關于南洋一段用朱砂批了,對懷恩說道:“命人將這一套書給抄寫一遍,給太子送過去。”
懷恩立即說道:“是。”
太子本來該在開春之后,就去安南的。
但是這一次在京師的會議,關系大明幾十年的國運,比起這里的重要性,安南就差遠了。朱祁鎮干脆讓太子參與進這一次會議的籌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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