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朱祁鎮只是看了一眼,就懷恩收下來,說道:“有心了。不過朕不能占你便宜,懷恩。”
懷恩說道:“奴婢在。”
朱祁鎮說道:“在北京挑一個院子賞給石侯。”
石彪身上也是有一個侯爵的身份。
朱祁鎮不會直接給錢,顯得太生分了。給北京宅子要好多了。
京城居大不易,不單單是現代,古代都是如此。
特別是在朱祁鎮秉政時期,北京成為了北方最大經濟,貿易,工業,政治,學術中心,即便與蘇州相比,也覺得不差多少,自然不是歷史上寄生在朝廷之上的京師,離開朝廷之后,立即就不行了。
而今的北京城,即便朝廷遷都,也無礙于它依舊是大明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如此一來,北京城中的宅子更是寸土寸金,即便是再小的宅子,也是有價無市的。
而北京城中最大地主是誰?
是朝廷,或者是少府。
首先,北京城就是朝廷建立的,在建立之初,北京城都是朝廷的,然后劃撥給各衙門,以官房的形式給了各大臣,又賞賜給各方人等,之后人事興亡,這些房子才算是流通開來了。
但是朝廷手中,依然有很多房子,與地皮。
朱祁鎮更是將刑部查抄的賊臟之中,宅子一項,劃到少府管理。
這些宅子在朱祁鎮手中,朱祁鎮并不單單是為了錢。
畢竟到了朱祁鎮這個層次,還想著錢就太陋了。
朱祁鎮一方面是為了錦衣衛。
錦衣衛對于別的地方,觸角或許不夠,但是對北京城內,卻是了如指掌的,這遍布整個北京城內外的屬于宮里的宅子,也是其中助力之一。很多大臣都不知道,他的鄰居其實錦衣衛。
其次就是為了賞賜大臣用的。
畢竟,大臣們要在北京當官,朱祁鎮總要表示一下吧。
一般來說,朱祁鎮對升入內閣大學士的大臣,都有賜宅院的一項。當然了,也有特殊的。
比如韓雍,他就是北京本地人,皇城根下長大的,他祖上是江蘇富商,家底深厚,自己家的宅子不小。
但是北京的宅子是有限的。
雖然很多大臣告老還鄉的時候,都要將宅子還給朝廷。朱祁鎮總是讓少府以當時的市價買下來,也是算是給老臣的福利,畢竟朝廷賞賜下的宅子,按市價少說有幾萬兩。但也有一些大臣,他們雖然退下來的,但是子弟當官,父子相繼。這宅子就成為北京的老宅子了。
這些都是收不回來的。
朱祁鎮不做準備。將來恐怕沒有賞賜的了。
石彪聽了大喜,道:“臣謝過陛下。不過,老臣也是薄有家產,不求宅院,只求陛下一件事情。”
朱祁鎮說道:“何事?”
石彪說道:“臣請陛下允許鐵路出關。龍城將士太苦了。”
朱祁鎮也明白這一點。
他跟隨石彪巡視龍城各部將領,雖然看著些將士一個個士氣高昂,看上去比北京附近的京營還多幾分彪悍的氣質,而這個氣質就是這殘酷的大自然之中磨礪出來的。但是他更是看出來,這些將士似乎都一些殘疾。
比如缺個耳朵,斷一根手指。
朱祁鎮剛剛開始不明白,但問過身邊的太醫才知道。都是凍傷。
朱祁鎮立即明白,龍城都司或許還有更加嚴重的凍傷,不過不能來見朱祁鎮而已。比如凍掉四肢,或者說干脆凍死了。
他能看見的不過是幸存者偏差。
朱祁鎮在漠北最好的季節來到,其實也感到空氣之中,有一絲絲凜冽的寒意。卻被春天的氣息給壓制住了。更不要相信冬天的殘酷了。
對于在關外修建鐵路的種種顧慮,朱祁鎮也是知道的。
朱祁鎮之前拖著,其實也是西北鐵路修建太慢了,以至于大明各種工程人手都在西北,畢竟而今大明的前線已經在西域了,西域比漠北更需要這一條鐵路。不過此刻,石彪開口了,朱祁鎮自然答應下來。
雖然有種種顧慮,朱祁鎮卻依舊相信一件事情。
當蒸汽機與火銃的轟鳴想起的時候,游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優勢就一去不復返了。
朱祁鎮說道:“好,朕答應你,一回京就商議這一件事情。”
石彪立即說道:“臣代龍城將士謝過陛下。”
石彪知道以朱祁鎮的聲望,他一旦開口了,很多事情就直接敲定了。雖然這一條鐵路以這個時代修建速度,修到龍城的時候,估計石彪早就不在了,但是有這一條鐵路,龍城將士方便太多了。
朱祁鎮說道:“龍城附近,有什么景色,可以供游覽?”
朱祁鎮這一次出來,說是要看一看大明大好河山,但是一路上,更多是勞心勞力,看看自己當年的一些政策這到底執行的怎么樣?
而今到了漠北卻是起了游興。
無他,他大概是除卻太宗皇帝之外,再次君臨草原的中原王朝皇帝了。而且他今后退居太上皇之后,漠南,東北,中原的景色,或許可以再見,但是漠北卻很難再來。他已經感受到這一套行軍,在漠北的消耗,是十倍于其他地方。
他也不想再次如此大動干戈了。
既然這一輩子估計只能來一次這里,他自然要沒有遺憾了。
石彪沉吟片刻,說道:“漠北苦寒,實在沒有什么可供游覽之處。”
朱祁鎮笑道:“朕聽說北海不錯。”
石彪一聽,立即說道:“陛下,而今五月,北海之冰剛剛解凍,實在不是游賞的時節。”
朱祁鎮說道:“哦,你是想留朕在草原上住上一兩個月嗎?”
石彪聽了,恨不得自己給自己耳光,說道:“臣不敢。”
龍城是有戰略儲備,有糧食數十萬石,那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用的,而今龍城憑空多了數萬張口,消耗一下子大多了,如果留幾個月,龍城的倉庫就要被吃空了。更不要還有另外一個因素。
那就是降雨的因素。
七八月份,蒙古就要開始下雨了。
雖然蒙古的雨季并不長,降雨量也不多,但是也會給大軍在草原上行軍帶來很大的困難。如果是尋常行軍,石彪也就不在乎了,但是皇帝在其中,豈能當做尋常行軍,而漠北地區,有很多地方,都是無人區,大軍一旦遇雨,困頓一方,糧草斷絕,可是會出大事的。
康熙親征西北的時候,就遇見過這樣的事情,讓康熙不得不下令自己一日吃一餐的地步。
所以,馬永給朱祁鎮安排的行程,就是在漠北降雨之前,離開漠北。到了關內,即便是西北地區,雖然窮了一點,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儲備的,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朱祁鎮說道:“不用說了,將大軍留在龍城,卿點一個營,與朕走一趟北海,卿難道不敢嗎?難道卿老了,不復當年之勇了。”
石彪說道:“老臣雖老,但依舊日食八斗,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臣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絕對不眨一下眼睛,臣擔心的是陛下身體。”
說北海是大明疆土最北方,或許是有些問題的。
因為北海以北,西伯利亞地區,并沒有什么政權,真要說起來,是可以屬于大明的。這些地方都在北海北方。
但是說北海是大駐軍最北的地方,卻是多少爭議的。
唯一有爭議的是,奴兒干都司鎮北城,與北海千戶所那一個更北一點。在這個時代測繪精度并不是精確的時代,大多數人都覺得北海千戶所更北一點,這更多是個人感覺。因為鎮北城是一個港口城市,在夏天的時候,從天津直接去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但北海千戶所,卻不一樣了。
卻要一路跋涉,何止千里之遙。
在人們的感覺之中,就是北海千戶所要遠遠在鎮北城北方,事實上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祁鎮說道:“朕還沒有老到走不動路,北海千戶所也不過在龍城以北六百里,趕得快一些也就是兩日路程。快去快回。不耽擱多少時間。”朱祁鎮心中暗道:“我要從龍城回西北,也要練習一些騎馬了。”
而且走到龍城其實才是艱苦跋涉的一半。
從龍城向西南方向,過燕然山下,然后過居延澤,到伊州府,也就是哈密,這一條路上,并不比來時的近,而這一條路上,也沒有河流與馳道了。朱祁鎮也要騎馬趕路。
石彪聽朱祁鎮這樣說,也沒有其他辦法,沉吟一會兒,說道:“臣遵命。”
朱祁鎮于是點齊錦衣衛護衛千余,也在石彪挑出出數千騎兵,護送朱祁鎮一路向北而去。
固然不出石彪所料。
如果在龍城附近,僅僅是感受到一絲絲的寒意的話,從龍城到北海這一路,就是一個越來越冷的過程。談不上風刀霜劍,但也將朱祁鎮皮膚磨礪的粗糙起來。
朱祁鎮的騎術其實還不錯。但是這種不錯,是在皇家園林之中縱馬射獵,而不是在漠北山區一路行軍,讓朱祁鎮好生吃了一些苦頭,還有朱祁鎮的底子在,再加上軍中很多騎術高手指點,也慢慢適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