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極光 朱祁鎮二日之后,就來到了北海。
北海千戶所是一座簡陋夯土小城,放在中原地區,不過是一個小村莊而已,說是千戶所,但是整個北海千戶所可戰之士不過數百人而已。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不管是從什么地方看來,北海千戶所都沒有一點點的前途。
北海千戶所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什么敵人。在夏天的時候,北海附近,也是漠北一片很好的草場。但是不等入冬,就已經大雪紛飛了,連蒙古人也只有在夏天才來這里。
這也是漠北與漠南的不同。
漠南所有蒙古人都開始定居圈養了,這也是青貯法帶來的革命。但是漠北卻不一樣,這也是自然環境的不同,總體上來說,漠南的自然環境要比漠北的自然環境好上太多了,而漠北自然環境,即便是推行了青貯法,也不可能讓漠北蒙古人完全擺脫游牧。
龍城都司身負一個重大責任,就是為了這些蒙古部落劃分草場,同時劃分遷徙的路線。
盡量將所有蒙古部落都掌控在手中。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做到的,龍城都司對蒙古各部的掌控,是以部為單位,與漠南都司幾乎將蒙古貴族的下面的牧民都拉光的情況,是無法相比的。
這也是龍城比大寧要重要多的原因。
只是即便有這一點的內患,對于北海千戶所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北海地區對蒙古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個季節性的草場,并不是關鍵的地區。
至于北邊的黑森林之中,幾乎都已經到了凍土區,黑熊倒是不少。還有一些隱藏在這里野人部落,這些野人部落少則十幾人,多則數百人,在北海千戶所這里就有這些歸化的人。這些人就類似于滿清初期的生女真。
幾乎沒有什么文明。
更不要說敵人了。
更不要說什么軍功了。
再加上條件艱苦之極,雖然北海在夏天的時候,溫度并不算低,但是溫暖的天氣實在太短了,根本不能種植什么莊稼,只能種一些蔬菜。當然了,這里并非一點都不出產的。靠山吃山,靠湖就吃湖了。
北海這種完全原生態的地方,魚是非常多的。
更不要說,北海有很多奇特動物,比如說海豹。在別的地方,抓到一兩條等人高的大魚,是非常重要稀奇的事情。但是在這里,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北海千戶所雖然每年在入冬之前,都有龍城押送好大一批物資來到這里。其中就有大量的糧食,北海千戶所的糧倉之中有一萬石糧食。足夠這小城中的人吃上一年有余。不過北海千戶所的人,都習慣了吃魚。
即便是在冬季之中,他們也會組織在冰上鑿洞,自然會有大魚噗噗通通的從湖里自己跳出來。
當朱祁鎮來到北海千戶所之中,北海千戶所上下,興奮非常,根本沒有好想到,皇帝會來到這里,于是立即派人去北海之中打漁,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真打到一條非常大的魚。這條魚如果豎起來,比人都高上不少。
在很多人看來,幾乎都成精了。
朱祁鎮也不知道是什么魚,但是從這魚的一些特征來看,好像是海魚。
只是魚是好魚。
北海當地人的廚藝是相當的差勁。而且什么樣的工具配料都沒有,來的御廚,只能建議吃魚膾。也就是生魚片。
生魚片并不是日本人專利,而是古人早就吃慣的食物,膾炙人口,這個膾就是知生魚片。不過朱祁鎮還真沒有怎么吃過。
一方面是生魚片之中有寄生蟲,另外一個方面,就是膾吃的就是一個鮮味,而北京附近有什么大江大河,別處運到北京的魚,即便是活著,也不新鮮了。
朱祁鎮享受過魚膾之后,就在北海岸邊眺望。
倒不是朱祁鎮不想上船,只是北海之中的船太小。
北海并非內流河。
但是北海的出海口在北極圈之內,與其他河流并不相連的,北海上的船只,都是北海千戶所用來打魚的船,都是北海千戶所的木匠建的,北海附近的大木不少。只是這木匠的手藝,卻值得懷疑。
雖然在古代中國木匠是很普遍的,幾乎每一個村子里面都有幾個木匠,甚至但凡是大部分農夫都會一點木匠活。但是真正木匠高手,是不會在北海千戶所里面。
這漁船畢竟小也就算了,但是質量也存疑。
懷恩等人力勸朱祁鎮不要上船,朱祁鎮也沒有辦法。
不過在,北海南岸縱馬一番,朱祁鎮也覺得心曠神怡。他對石彪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來這里嗎?”
石彪說道:“臣不知。”
朱祁鎮笑道:“父皇去的早,朕幾乎是措不及防,就位居九五。當是時也,大明西至哈密,東至遼東,南到南海,北不過是九邊而已,朕奮力五十年,大明在朕手中,幾乎擴大了一倍的土地。西至伊犁,東至長崎,甚至東南最遠之處,已經在爪哇之東,北至此地,西南新定緬甸。是大明前所未有之盛。只是朕都看不了了,也不可能看到了。”
南洋地區情況復雜,再加上海上風險,群臣都不可能允許,至于去伊犁?更不可能。
朱祁鎮根本不能對伊王有特別的關注,他去伊犁,對伊王本身并不好。
而北海就是朱祁鎮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況且,此地從來是中原王朝之大患,臣自覺登基以來第一大功,就是北征草原,列郡漠北。此乃朕第一大功,朕總要來看看吧。”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很多人說,人老了,會有這樣那樣的特征。
比如不關注具體事務,反而關注于身后名聲,歷史地位,后人評價等等。
朱祁鎮也是如此。
朱祁鎮也知道,他在內政上的很多措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甚至他去世之后,恐怕要好一陣子爭斗,朱祁鎮的身后名,恐怕有何多爭議。只有當關于這些利益相關方,一一跟隨朱祁鎮走進歷史,成為歷史的一個剪影,朱祁鎮的身后名大抵才有一個蓋棺論定的評價。
朱祁鎮估計,他最沒有爭議的功績,就是開疆擴土了。
所以他心中一直有這執念,想要來這里,大明最北方看看。
石彪說道:“陛下之功,列代先帝大有不及,如果宣宗皇帝地下有知的話,也足以慰藉平生了。”
朱祁鎮輕輕一笑,也沒有多說什么。
游覽北海之后,朱祁鎮順便令跟隨的翰林寫碑文一篇,刻在北海之畔。也算是為后世子孫,有史以來留一個證據,卻不知道后世有沒有不肖子孫,將這里給丟了。
當天夜里,似乎是為了來迎接朱祁鎮。
北方的天空之中,五彩斑斕,似乎有一支巨大的手,將無數的顏色灑在天空之中,來回涂抹,將整個天空都渲染得無比絢爛。
朱祁鎮都看待了。
說實話,朱祁鎮兩輩子也是第一次看見極光。他雖然知道,這極光不過是地球外太空的高能粒子射線,與地球大氣層摩擦的結果。但是依然被這種大自然的瑰麗所震撼。
一時間,在大自然的奇跡之前,朱祁鎮一時間都默然了。
想來,他不來到這個時代,這大地山河,北海極光依然在,他來到這個世界,這大地山河,北海極光依然在。
縱然沒有他,中華民族經歷多少年磨礪,終究能站立在世界之巔。
縱然有了他,地球是太空之中一顆砂礫而已。
人,總是高看自己,人類也喜歡抬高自己。
其實,人改變不了什么,人類也改變不了什么。
朱祁鎮雖然做了很多事情,或許在很多事情在人類的歷史上都可以打寫特寫,但是在宇宙星空面前,有什么好說的?
朱祁鎮只覺的心頭一松,或許是自己的開解自己。
他雖然決定將位置傳給太子,自己退下來,但是內心深處,卻是對權力有深深的不舍。
畢竟掌控數十年的生殺大權,說放下就放下,談何容易?即便朱祁鎮覺得這是正確的選擇,但是正確并不代表情愿。
此刻他心中卻有一絲絲的釋然了。
戴上王冠,如果要承其重,但是摘下王冠,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朱祁鎮在極光之下,輕輕一笑,心中的塊壘,也同這極光融在夜空之中。
左右大臣見此,紛紛恭喜道:“陛下圣德,天降異像,請立碑以記。”
朱祁鎮輕輕一笑,也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但,這樣的事情偶爾一用,也能鼓舞人心士氣。說道:“準。”
于是乎,在《高宗皇帝本紀》之中,就有這一段話:“正統五十二年,高宗北巡,出東北,過龍城,到北海,當夜,見五色之光,旋于天穹,見于北辰之見,或云:高宗治政五十年,兵威鎮于六合之內,斗米十錢,內外庫積累銀四千萬石,糧六千萬石,雖漢之文景,唐之貞觀,亦不勝也,天地有感,降此瑞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