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又是太子 一般來說,議事說到這個地步了,近乎朱祁鎮一錘定音了。
就沒有什么人多嘴多舌了。
只是朱祁鎮萬萬沒有想到,項忠居然還有意見。
項忠說道:“彼此,臣以為航海侯王英老成持重,可擔此重任。”
朱祁鎮看了一眼王越,卻見王越沒有說話。
朱祁鎮立即感到不對勁了。
這也是朱祁鎮有些老了,反應也不太靈敏了。
很多時候,這些人講話,工夫在言語之外。
朱祁鎮年輕的時候,自然是聞弦音而知雅意。不管他們如何巧舌如簧,朱祁鎮一眼就能看出他背后的用意。
但是而今卻不一樣。
此刻他反應過來,項忠剛剛與王越爭辯用兵之策,就不對勁。此刻用推薦主將人選,更不對勁。
首先項忠不是沒有打過仗的人,他在西南打過仗,知道云貴之路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怎么會不懂,從北用兵,看似近,實則遠,從南方用兵,看似遠,實則近的道理?
朱祁鎮絕對不看小看任何一個內閣大學士。
麓川用兵的一些檔案,朱祁鎮敢肯定項忠是一定是看過的。
再加在這一件事情上,項忠越權了。
對,內閣分工其實已經很長時間了,從朱祁鎮登基之后,這個傳統就在。雖然以國公為內閣次輔,但是實際上,這個國公在內閣之中,一般不發言,只要不牽扯到軍事方面的事情,他是最閑的。
但是同樣,內閣之中一般不就軍事方面發言,即便是有,也不會是內閣首輔否定。
如果文官方面不滿意軍方的一事情,一般會從兵部與樞密院打嘴仗開始。
畢竟細細研究,樞密院與兵部之間,很多事情都是重疊的,相互制衡,多少年下來,早就成為冤家對頭了。
特別是推薦用兵將領人選,這是內閣次輔,也就是軍方最重要的權力。關系到軍中各大派系的此消彼長,可以說是王越最重要的權力之一。
被項忠侵犯了,王越居然低頭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
朱祁鎮立即知道,項忠這樣做背后,一定有一件事情,讓王越權衡利弊之后,不敢阻攔。
“是什么事情?”朱祁鎮心中暗道。
朱祁鎮一邊想,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好像生銹了一樣,明明覺得答案近在眼前,似乎有一張窗戶紙,但是怎么都捅不破。
朱祁鎮說道:“王英太老了。”
朱祁鎮說的是實話。
當年南海海戰,已經是王英最后一戰,而今王英已經在南京頤養天年了。雖然用老將畢竟穩妥,但是朱祁鎮也不能用這么老的將領,要知道朱祁鎮今年都六十了,王英要比朱祁鎮還要大十幾歲的。
項忠說道:“英國公如何?”
朱祁鎮聽了英國公這三個字,心中豁然開朗,終于想明白了。英國公張懋在朱祁鎮心中一直是留給太子的大將之才。
一說道英國公,朱祁鎮立即想到了太子。
一想到太子,眼前所有謎團都明白了。
項忠之所以定下南路征緬的人選,就是要將太子從這一件事情上撇開。
如果按照王越的計劃,南路作為主攻,那么最容易調動的兵馬是哪里的兵馬?
不是從廣東,而是從南洋。
雖然隨著南洋局面抵定,再加上各路藩王的增多,南洋都司手中兵力在減少,畢竟有很多藩王三衛,就省卻了大明軍隊的數量。
但是而今南洋已經有十幾萬軍隊。
這十幾萬軍隊,也是最熟悉且適應熱帶氣候下作戰的軍隊,在這一點上遠超北京的京營。
但是一但動用南洋的軍隊,最適合負責這一作戰計劃的人,是誰?
是太子。
因為太子最熟悉這些將領與軍隊。而且南洋作為支持西征的后方基地,也需要有熟悉的坐鎮才對。
如此一來,很可能將太子拖在南洋。
對于大明來說緬甸是一個小國,但是對于其他國家來說,并不是這樣。
而且即便是一個小國也不是想滅就滅的。
不是誰都有英國公張輔的本事,七個月就能滅一國,就算一切都順利,緬甸戰事遷延一兩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項忠卻不想等了,也不能等了。
在項忠看來,大明最大的問題是國本不固,太子一日不回京師,他這個做首輔的就一日提心吊膽。
根本不想讓太子在南洋多待一日,更不要說一兩年了。
甚至如果說,項忠知道攻緬甸要從南洋開始,他一開始就想辦法攪黃這個議題,畢竟項忠也沒有想到,打緬甸最好從南洋打。
這個結論對很多人一些人,有些違背常識。
但是既然已經定下來了,不能更改了,項忠就想辦法補救他的補救辦法,就是確定西征人選,將太子從這一件事情上摘出來。
王越雖然是武將,但是對政治特別敏感,關系到太子的事情,他自然不敢多話了。
朱祁鎮想明白這一切之后,心中頓時有一股惱怒之意,暗道:“又是太子!”
朱祁鎮內心之中,已經準備開始權力傳承了,但是安排好一切,也是需要時間的。當然了,這或許是朱祁鎮內心之中逃避的想法。
但是他的肱骨之臣,一直向著太子。實在令朱祁鎮不滿意。
朱祁鎮說道:“英國公不錯,但是這些事情,朕不好安排,畢竟南洋諸將,誰可以,誰不可以,唯有太子知道了,這樣吧,威國公派人去一趟南洋,與太子商議一下,這南路軍,就交給太子安排了。”
項忠說道:“陛下,這”
朱祁鎮微微瞇著眼,說道:“朕意已決。”
項忠只覺得背后冷汗直冒,說道:“臣遵旨。”
朱祁鎮說道:“王越。”
王越說道:“臣在。”
朱祁鎮說道:“南路軍那邊可以先放放,襄藩不能不救,今夜你就安排好,明日一早派人與襄王一并去云南,令黔國公立即出兵。最少也要保住麓川。不能讓賊人在大明登堂入室。”
王越說道:“臣明白。”
朱祁鎮說道:“都下去吧。”
“是。”幾個人不敢多話,只能緩緩的后退了。
朱祁鎮等他們都走了,忽然問道:“懷恩,朕是不是對太子太苛刻了?”
其實剛剛的決定,朱祁鎮有些情緒化。
朱祁鎮既然有了召回太子的計劃,那么太子回京的時間,雖然沒有確定,但是也就在朱祁鎮覺得安排好的時候。
這個時間由朱祁鎮安排。
但是而今讓太子負責南路軍,那么召回太子的時間,就要帶緬甸之戰結束之后。
如果半路換了太子,影響到前線的戰事,卻不是朱祁鎮想看到的。而且打勝了還好,一旦打敗仗,更不適合召回了。
畢竟朱祁鎮一直將太子當成未來的大明皇帝,不想他身上有污點。
此刻,朱祁鎮內心之中稍稍有些悔意。
懷恩說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陛下這是對太子好,將來這大明江山總是要交給太子的。而且陛下對太子,還真不算差。太宗皇帝如何對仁宗皇帝,那才叫苛刻。”
朱祁鎮聽了,微微一笑,似乎釋懷了。
的確,比起太宗皇帝對仁宗皇帝,朱祁鎮對太子并不算苛刻。最少朱祁鎮對太子身邊的輔臣,從來沒有下過手,而多有保全與安排。
朱祁鎮輕輕一笑,說道:“你這老奴,還敢議論太宗與仁宗?”
懷恩跟隨朱祁鎮這么多年,對朱祁鎮還是了解的,見狀立即笑道:“奴婢失言。掌嘴,掌嘴。”
說著輕輕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