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陸麟還是很有執行力的。
很快無數謠言在蘇州流傳,一時間蘇州百姓人心惶惶的。
傳聞朝廷要在蘇州征收重稅,如此也激起了蘇州百姓的激憤。
蘇州一府承擔糧稅三百萬石,勝過其他地方一省,在很多百姓看來,已經是非常過分了,特別是有一些官田,征收本來就重。
這已經讓蘇州百姓怨聲載道了。
甚至可以說,這種重稅也是蘇州為什么這么發達的原因之一。
因為蘇州百姓都發現,如果單單是種糧食的話,交稅之后,一家人根本難以生存,只要種植高附加值的農作物,這才能讓一家人活得松一口氣。
他們的選擇是什么?
是棉花,是桑麻。
特別是蠶繭,蠶絲,都是高附加產物。同樣一畝地,種桑樹用來養蠶,將蠶繭賣出的收益就遠遠超過了糧食的收益。
至于如果在蠶繭的基礎之上,再做一些加工,附加值就更高了。
這也是蘇州百姓能承擔起重賦的一個原因。
至于江南的糧稅,早在周忱作為江南巡撫的時候,就做過一次嘗試,那就是采購湖廣的稻米繳納朝廷賦稅。
這也是為什么就江蘇一省來說,大部分地方都是強烈支持一條鞭法。因為這免了蘇州百姓的麻煩。
交錢然后去湖廣買糧,上繳官府,何如直接給官府交錢。
但是江南百姓對江南重賦能承擔的起,并不意味著他們覺得合適。
之前本就夠重了,而今聽說還要加稅,甚至蘇州各級捐輸三百萬兩朝廷都不要,也就是說,朝廷要征稅的賦稅數量決計在三百萬兩之上。
這個消息,怎么不讓百姓驚慌無比。
陸麟讓人放出去的流言,是一句假話都沒有說,不過是省略了一些細節而已。
只是效果非常好。
當然了,江南民風并不是九邊。
如果是在九邊出現而今的情況,或許有一場兵變在醞釀之中。但是江蘇百姓卻沒有這樣的硬氣。
不過,他們也有自己的辦法。
那就是一個個讀書人來江蘇巡撫衙門來求見王恕。
這些讀書人從進士到秀才,都是抱著為民請命之心,來勸諫王恕,令王恕收回成命。
王恕不得不接見。
畢竟王恕如果一個也不見的話,簡直是自絕于士林之中。只是每見一個人,他都必須苦口婆心的,講明朝廷的政策。
消耗卻并不是太好。
所謂屁股決定腦袋。
對于很多江南士紳來說,西北的災情固然很值得同情,但是如果你要以這個名義讓我們交錢,這就是萬萬不行的。
當然了,如果說王恕的口舌一點效果都沒有那也未必。
雖然蘇州的商業發達,在整個大明這里的商業氣氛也是最濃厚的,但是并不是說,整個蘇州的士林圈中,都是贊同商業大規模發展的。
自然有不少士紳,保證耕讀的思想,安貧樂道,激勵子弟讀書而已,并沒有將精力放在商業上面。
這些對商業上獲得利益的人,自然看的不爽。
當然了,這種不爽,也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是秉承理學觀念的人對這種新型思想不滿,對于商業對傳統農業社會沖擊的不滿。第二種,卻是紅眼病。
對于錯過這個爆發的機會,而不甘心。
不管他們原心如何。
這些人都給王恕不少幫助。特別王恕多次強調,這一次加稅,與土地沒有一點關系,全部是商稅。
如此也讓大部分根基在土地上的百姓,安心下來。
對于加稅這一件事情,如果是加自己的稅,自然是萬萬不行,但是如果說加別人是稅,卻是未必不可以。
只是徐春申卻很是默契的打出一個配合拳。
徐春申立即壓低了很多原材料的價格,比如棉花,比如蠶絲蠶繭等等。
徐春申只是一個開始。很快很多商人都有了鏈鎖的反應。
很多百姓其實并不知道,他們其實就在一條產業鏈之上,徐春申這樣的大鱷聯合砸盤,一下子將市面上的市場秩序完全的打亂了。
而最最經受不起沖擊的,反而是產業鏈之中最低層的百姓。
因為百姓的生計不過是寄予這條產業鏈上的一條螻蟻。
一時間人口百萬的蘇州城,居然有一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徐春申立即被王恕給請了過去。
王恕這一次對徐春申根本不客氣,在正堂之上,居高臨下,一件徐春申就呵斥道:“徐春申,你而今還有什么話說?”
徐春申立即跪倒在地面之上,心中有些后悔。
覺得自己做的太過了。
其實徐春申自己所做所為是不能引起蘇州的鏈鎖反應的,如果這是在松江,卻是可以的,蘇州并不是徐春申的基本盤。
而且將蘇州的大盤子給砸了,對徐春申也沒有什么好處。
他僅僅是有所傾向,表示出來,在暗中操盤的卻是陸麟。陸麟打得一環接著一環。只是他的體量太大了。
一舉一動都被人關注。
徐春申 說道:“大人明鑒,草民也是無奈之舉,棉業利薄,賺得都是辛苦錢而已。朝廷加稅在即,小的也只能求生而已。”
王恕眼睛微微一縮,厲聲說道:“事到如今,你還嘴硬。朝廷詔令,豈是你能議論的,你速速將價格恢復原價,否則,本官要你的項上人頭。”
此刻王恕有些失措。
倒不是王恕無能,而是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經歷過。
之前大明各地的商業化,絕對沒有到蘇州這個地步,商人的一些小伎倆是撼動不了地方局勢的。
一般來說,朝廷只需穩定糧價,讓老百姓有飯吃,就足夠了。
但是蘇州卻不一樣。
在蘇州糧價再穩定都沒有用,因為數以百分的蘇州百姓都是市民,從來不關心農業,他們都是賺了錢之后買糧食吃。
如果讓他們賺不到錢,縱然糧食穩定,又能有什么用啊?
沒有錢還是買不起。
王恕以之前的經驗來對付而今的事情。在他發覺情況不對的第一時間,就封鎖了各地糧倉,隨時準備平定糧價。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
區區棉花,絲價,絲綢棉布的價格,對這座城市有這么重大的印象。
王恕面對的是新問題。
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是卻本能覺得徐春申在中間搞鬼,所以他二話不說,先拿下徐春申。
王恕作為欽差,自然是有先斬后奏的王命旗牌。當然了,這東西很多時候都是擺設,不過在關鍵時候,王恕卻是能下的了手了。
不要說徐春申家產再多,在官府的名義不過區區一監生,而王命旗牌連官員都斬得,不要說一監生而已。
王恕蓬勃的殺意,讓徐春申心中一寒,說道:“大人容秉”
徐春申還想說話,就被王恕打斷了,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后,你不提頭來見,我令人取你人頭便是了。”
說完之后,王恕一示意,徐春申被幾個侍衛硬生生的給扔了出去。
徐春申重重的跌在巡撫衙門外面的石階下面,一時間狼狽之極,更有不知道多少人遠遠的遙望,更令徐春申臉色難看之極。
他徐某人在商業上也算是一代梟雄。即便是在很多高官那里,也是座上賓。
此刻卻被王恕如此的侮辱。
一時間又急又怒,頓時掩面而走。卻見有人追了上去,在衙門外面不遠處,攔下徐春申,說道:“徐生,我們家老爺有請。”
徐春申一看,卻是陸家的仆役。他思量片刻說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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