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秋站在反穿局地面停車場的二層回廊上,靜靜地看著外面飄落的飛雪,嘴里不時的呼出些淡淡的白霧。
相比地下十八層,他更喜歡這里,盡管空氣有些清冷,但是卻非常干凈。
花千秋一直想不明白,總部的首長們,當初為什么會把這個上世紀六十年代修建的地下人防工事,作為反穿越調查局的辦公場所。
“難道是為了防核彈攻擊嗎?”他略帶嘲諷的想著:如果可以的話,下次參加總部的協調會,一定要提出反穿局整體搬遷的建議。最好是能把它轉移到北京西邊的山里,那邊有衛戍部隊長期駐扎,安全上絕無問題。
更重要的是,那里空氣好,景色也好。
此時,他身后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花千秋并沒有回頭去看,而是仍舊出神的凝視著外面那簇簇而落的雪花。
“局長,都已經辦好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按照您的指示,暗影計劃開始實施。”
花千秋無聲的點了點頭,過了好半天,他才開口說道:“辛苦你了,老龐。”
反穿局傳送中心的副主任龐大壯微微立正,鄭重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三個月前,這位曾被先秦處綁架劫持的倒霉蛋,此時卻根本看不出半點懦弱膽小的模樣。在他的臉上,是一種只有久經沙場的老兵才會有的堅毅沉著。
在整個反穿局當中,龐大壯是花千秋唯一一個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因為他除了是傳送中心的副主任,還有另外一個隱秘的身份——內部調查局安插在反穿局里的臥底特工。
花千秋看著自己這位老部下,淡淡的笑了,然后又望向外面說道:“多好的雪啊,把整個世界都洗的干干凈凈。”
龐大壯上前幾步,來到花千秋身旁,看著漫天的雪花,微微頷首:“您說的沒錯。我們就是這清冽的雨雪,雖然冰冷,但是干凈。”
花千秋說的是,大雪能把世界洗滌干凈,而龐大壯卻說雨雪自身是干凈的,這二者其實有著完全不同的含義。不過,花千秋并未糾結其中的差異,只是輕聲問道:“具體情況怎么樣,說說吧?”
龐大壯把目光收了回來,看著花千秋的側影,認真答道:“根據計劃,我們事先派遣了五名暗影觀察員,提前一步抵達了指定的目標區域。趙亮他們出發后,安置在航行機內的麻醉噴霧定時啟動,令三人全部昏迷。剛才觀察員回報,說穿越航行機準確的降落在東晉時空,他們已經將設備破壞,并把楊帆張磊秘密遣送回來。暗影計劃的第一步,順利完成。”
“沒有引起懷疑吧?”花千秋平靜的問道。
“請您放心,”龐大壯回答:“我們做的很隱秘,再加上壓路機行動將反穿局所有 的行動處都調動起來,傳送中心每天的任務安排非常緊密,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察覺出我這邊有什么異常。”
花千秋搖搖頭:“我問得不是這里。我是問趙亮,他有沒有產生懷疑。”
龐大壯笑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應該不會。據現場的觀察員反應,趙亮醒來之后,整個人都嚇傻了,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發生了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再仔細探究,”龐大壯答道:“因為沒過多久,降落點附近就出現了一支東晉的軍隊,把趙亮當做奸細給抓走了。不過,要說這家伙也真行,在被那些士兵發現行蹤的緊急關頭,他居然還能臨危不亂的開啟了航行機自毀程序,沒有讓現代設備落在古人手里。”
花千秋沉默片刻,長須了一口氣:“老龐,你可不要小看這個趙亮啊,他的能耐大著呢。我最擔心的,就是被他看出其中的端倪,反過來將我一軍。”
龐大壯有些不解,說道:“局長,您是否有些多慮了?趙亮真有您說的那么厲害嗎?就拿這次暗影計劃來說,動用了這么多資源,只為對付他,我到現在都還有些不太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花千秋淡淡說道。過了一會兒,他仿佛是感覺如此對這位老部下說話,略微顯得有些生硬了,所以又開口講道:“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解釋一下。”
他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看著龐大壯:“反穿局一建立,我就安排你進來了。這么長的時間,你覺得反穿局里,誰最厲害?或者說誰最可怕?”
龐大壯微微一愣,試探著答道:“嗯…張末?屠四海?還有關林?額…我說不好。”
“你說的挺好。”花千秋笑了笑,但是龐大壯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夸獎自己,還是在挖苦嘲諷,只聽花千秋繼續說:“不過,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張末機智勇敢、作風干練,是個很不錯的領導;而關林呢,聰明是聰明,能力也有一些,只可惜太嫩了,經不住大的考驗。至于說屠四海嘛,那是一條老狐貍。雖然滑頭,但稱不上厲害,更談不上可怕。”
“您該不會覺得是趙亮吧?”龐大壯有些意外。
花千秋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淡淡說道:“我一直都覺得,特工是一柄鋒利的寶劍。劍刃朝外的時候,可以殺死任何敵人,保衛國家的安全。但是,如果用劍的方法不當或者干脆劍柄握在了別人手中,那么同樣也會深深的傷害到自己。而我們內部調查局,就是強韌的劍鞘與劍格,專門用來保護使用寶劍的人,不被利劍所傷。”
“總部指揮下的所有特工部門,都存在著一個秘密的危險系數清單,上面羅列著在那個部門當中,最 有可能傷害到內部的特工人員,是我們內調局重點防范和監察的目標。只要他們出現異動,無論有沒有證據,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其死死控制住,直到把問題搞清楚為止。”
龐大壯聞言點了點頭:“我明白,局長。您帶著我們,就是國家特工體系的壓艙石,為的就是保持組織的絕對純潔。不過,您還沒說,趙亮是不是您心目中最厲害的那個。”
“目前還不是,但有可能明天就是了。”花千秋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幽幽的說道:“我仔細研究過反穿局所有人員的資料,連帶那些亂七八糟的外聘顧問。其中最讓我擔心的只有兩個人,一是歷史總顧問朱昊,另一個就是趙亮。”
“朱老師?”龐大壯感覺非常意外:“您說那個成天笑嘻嘻的老好人?”
花千秋凝視著他:“老好人嗎?可我怎么聽說他在反穿局都是橫著走的呢?”
龐大壯忍不住笑道:“那可不嘛?橫著走,也是有原因的,您應該知道吧?他跟張局…那個什么,呵呵。”
“恐怕你想簡單了,”花千秋搖了搖頭:“朱老師這個人很不尋常,絕不僅僅因為他是張末的藍顏知己。不過,他的事情以后再說,現在尚且不算重要。相比之下,我更擔心我那個新任的助理,曾經劫持過你的趙亮趙代處長。”
龐大壯心里很想知道局長究竟怎么看待這個年輕人,所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花千秋,等他繼續說下去。
花千秋把手從口袋里伸出來,掖了掖呢子大衣的領口,好整以暇的講道:“先不提他那些光輝事跡啦,諸多奇幻的工作經歷,都已經變成局里的傳奇了。我們就單說說,我最關心的幾個疑點吧。趙亮作為一個警大的畢業生,為什么會被選入反穿局?前任局長張末,又為什么如此重視他?并且交給了他一個對任何人都不能講的秘密任務?而那個秘密任務又究竟是什么?像史曉峰這種資質的探員,放著張末的助理不當,為何會跑去給趙亮當助理,而且還干的非常起勁、毫無怨言?當初,趙亮又是如何知道鄭盧雅穿越到北宋的?先秦處聘請的歷史顧問西登登是何許人也?后來這位西教授又去了哪里?”
“這些謎團,始終都讓我感到不安。”花千秋輕嘆道:“如果硬要把諸多疑點穿連起來,那么我目前可以得出一個大致的結論:在趙亮手中,或許正掌握著某種可怕的力量,而這種力量,足以威脅到反穿局,甚至是特工總部的安全。”
聞聽此言,龐大壯心中不禁有些發沉。
對于花千秋敏銳的嗅覺,他是絕對信任的。除了五年前的青梅事件,這位老領導陰溝里翻船,被屠四海擺了一道,其他內部調查案件,幾乎可以說 是百發百中。
現在既然他都這么講了,那就足以說明趙亮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一般。
只聽花千秋忽然笑道:“哎,老龐,你收到趙亮和鄭盧雅發的喜糖了嗎?”
“啊?喜糖嗎?”龐大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其實我跟他們先秦處并不熟的。再加那些人還劫持過我,所以應該不會主動來給我發糖吧。”
花千秋哼了一聲:“不光是你,整個反穿局也沒人吃到!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假結婚。”
“假結婚?為什么?”
“趙亮跟我請了五天的婚假,然后就和鄭盧雅一起離開了反穿局。”花千秋淡淡說道:“在那之后,內調局的同事盯了他倆整整五天,直到最后才發現,這對新婚小夫妻居然是別人假扮的!”
龐大壯聞言一驚:“竟然是假扮的?誰假扮的?”
“我估計,不外乎就是屠四海那老家伙吧。”花千秋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因為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我嚴令盯梢的人不能暴露,這樣一來,也就無法確認對方的真實身份。但這些并不是關鍵,關鍵的問題是,那五天時間,趙亮和鄭盧雅又究竟去了哪里?所有出入地下十八層的監控錄像,我幾乎是一幀一幀的看過了,除了那兩個假扮者之外,并沒有他倆離開的影子。你說,這難道不可疑嗎?”
龐大壯思索片刻,忽然感到后背都有些發涼了:“這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他倆在局里的某個地方藏了五天,要么就是…他們又穿越了!”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接著篤定的說道:“絕對不可能是從傳送中心走的!自打上回發生西登登的事情之后,我一直都盯的很緊!”
“所以,你終于明白我為何要這么做了吧。”花千秋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喃喃說道:“暗影觀察員的任務,就是要搞清楚,趙亮在那種孤立無援的極端情況下,究竟會露出什么狐貍尾巴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