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長城,寒夜孤燈。
一抹劍光,緩緩落下。
“回來了?”
伴隨著劍光落下,千觴君拎著燈籠,從陰翳中緩緩走出,那盞燈籠本來無火,隨著他緩緩走出,內芯嗤的一聲燃起火光。
如果不是那盞亮起的燈火,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
仿佛千觴君從來沒有出現在那里過。
或者…他已經等了很久。
寧奕笑著招呼,道:“二師兄。”
“大師兄在內府等你。”
千觴君拎著燈籠,與寧奕一路同行,聲音極輕,好心提醒道:“南疆之行是將軍府安排的,所以事情前后的來龍去脈大師兄都清楚,待會兒…”
“千觴。”
沉淵的聲音,遙遙響起。
千觴君嘆了口氣,就此停住。
他止步于內府門外,對寧奕投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一路從南疆趕回北境長城,直至此刻還有些犯懵的寧奕,踏入門檻的那一刻,便忽然明白了。
丫頭并不在師兄身旁。
沉淵君獨自一人,坐于內府長桌之前,似乎在描字,浸入忘我之境,又似乎在“審視”著自己,無形的勢懸凝在府邸上空。
幾日不見。
師兄的境界,似乎又有精進!
“丫頭今夜在北壁壘,修復陣紋,不在內府。”
這第一句話,便讓寧奕一怔。
沉淵君的神魂聚攏在紙張之上,他抬起頭,審視著寧奕,淡淡道:“南疆之行,看樣子受益匪淺。”
“有些收獲…但比不得師兄。”
寧奕笑了笑。
他知道,師兄這是看出了自己身上氣息的變化。
不過,比不得師兄這番話,卻是說的一點都不錯。
如今寧奕只是凝出了一顆返璞歸真的凡心,接下來還需要慢慢砥礪,才能有一絲破劫可能。
而師兄,則是隨時可能突破生死道果境。
兩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十分巨大的!
不等沉淵君開口。
寧奕便先開口了。
他開門見山,直接道:“這趟突發意外的南疆之行,想必不是偶然吧?”
光明密會這五年來,都沒有揪查出這般規模的邪教勢力。
桌案上的沉淵,緩緩從忘我的描字狀態中醒來。
他聲音很穩,氣息很定,悠然道:“小師弟,這世上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寧奕沉默了一會,道:“那么師兄先前便就知道,徐姑娘在南疆?”
“不錯。”
沉淵君也不拐彎抹角了,他坦白道:“徐清焰是北境將軍府密切監察的對象,她的一舉一動,所有去向,都在嚴密監控之中。五年前,當她去往南疆的那一刻,我便得知了這個消息,而那個時候…你在閉關。”
師兄推動輪椅,離寧奕近了一些。
“以執劍者為核心的光明密會,加上你和丫頭,也只有十人之數。這里每一個人都是案卷干凈,值得信賴,絕對清白的年輕人。”沉淵柔聲道:“但其實密會一直子力不足,缺少強有力的幫手…于是,我選擇了徐清焰,讓她成為知曉密會存在的第十一位人選。”
頓了頓。
沉淵道:“那個時候,你在閉關。”
寧奕有些恍然。
難怪自己在南疆,對徐清焰坦白光明密會之時,后者反應并不驚訝。
“此事,其實是師兄擅作主張了,不過這五年來,我始終關注著南疆的動靜,”沉淵如今回過頭來,來看自己當初決定之時,隱約能聽出如釋重負的悠然語氣,他輕聲笑道,“事實證明,這個決斷,沒有做錯。”
“師兄…”
寧奕低眉,帶著一絲苦笑意味,喃喃道:“何至于沒有做錯,簡直是做得太對了。”
如果不是徐清焰在南疆,這五年來的無私付出,苦苦支撐。
在陵月的暗中謀劃下,南來城,還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
“這就是我今日找你一敘的原因…至于我為什么會挑在這個時候…”
沉淵君以心聲開口,說到這里,便戛然而止。
寧奕明白他的意思。
挑在這個時候,是因為裴靈素不在。
師兄不希望接下來的話,被丫頭聽見。
“其實,沒什么可避諱的。”
寧奕搖了搖頭,道:“師兄無非就是想問我,對徐清焰的看法和態度,對吧?”
寧奕知道——
沉淵師兄是一個看似粗獷,實則非常細膩的人。
他顧及著光明密會里每個人的情緒。
而吸納的這第十一位“人選”,這五年來,都未曾露面。
對密會十人而言,這種無聲無息的隱藏,是一種不信任。
對徐清焰而言,這份雪藏,亦是一種有名無分的譴使。
由于小師弟和徐姑娘復雜的關系,他最終選擇在今夜獨自會面…緩慢挑開這層窗戶紙,將密會第十一人的人選落定。
先前,之所以支開裴靈素,讓寧奕獨自一人前去南疆,是因為沉淵君相信寧奕的人品和能力,這是南疆事變最簡單的處理辦法。
“我認為,徐清焰是密會必須吸納,絕不可放走的成員。而且…在未來,她將成為極具助力的臂膀。”
寧奕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取出南疆帶回來的那卷古書,道:“這是徐清焰在南疆小石山的布道教義。”
沉淵接過古卷,緩緩翻閱,越看越是沉默。
“南疆那位黑暗布道者,苦心經營了三十年,最終在徐清焰手下慘敗。”
寧奕感嘆道:“我從來不敢想象,有人能寫出這般感染世人的光明教義…在對抗影子的侵蝕之下,道宗和佛門都吃了大虧。有這份教義在,即便是那些未曾開竅的愚民,亦能堅定自身的光明信仰。”
粗略翻閱了一遍,沉淵君緩緩闔目,凝聲道。
“非常強大的感染力。”
這份教義,如今還十分簡陋。
它出于“徐清焰”之手,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光明是為何物。
“南疆的那些信徒,稱她為‘神女’。”
寧奕凝重道:“我認為,大隋天下,需要這么一個神女。”
內府院門之處。
傳來飛劍輕顫之音。
一道紫衣女子身影,從飛劍上落地,在千觴君錯愕目光下,緩緩步入內府。
“我同意。”
饒是處變不驚的沉淵,此刻也怔了怔。
他沒有想到…小師妹竟然會在此刻回來。
寧奕對沉淵歉意的笑了笑,舉了舉手上的傳訊令,道:“離開南疆的時候,我便已經傳過訊令了…之前也說了,沒什么可避諱的。”
“師兄,你也太小覷我了,我怎會因這種事情生氣?”
裴靈素搖頭笑了笑。
在北壁壘修補陣紋,看得出來,是一個極其消耗心力之事。
“我贊成寧奕的想法,也贊成師兄你的意志。”
女子神情有了些許疲倦,但此刻重振精神,一字一句認真道:“光明密會需要徐姑娘,大隋天下需要神女…我們,需要第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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