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之內,酒香四溢。
寧奕所言倒是一點不假,這“虺骨酒”是一等一的好酒,師父東巖子的游記里提到過,此酒乃是由虺蛇大妖的蛇骨泡制,釀造工藝簡單粗糙,但年份越長,酒性越烈,單論烈性,遠勝大隋這邊能找到的烈酒。
他這趟北上去妖域,可是實實在在留了心思,給大圣尋覓好酒。
只不過…這好酒,可不是白準備的。
寧奕這顯然是有備而來——
果然。
聽到“有屁快放”這四個字時,寧奕就知道,猴子動搖了…他嘿嘿一笑,順著猴子給的臺階老老實實應承下來,也不賣關子,恭恭敬敬將那壇虺骨酒遞給大圣,然后席地而坐。
他將自己北境大荒遭遇刺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寧奕知道猴子沒太多耐心,所以沒有提刺殺自己的人是誰,只是說對方具備了一種與神性截然相反的“至陰”特質,如深淵一般內斂。
如今大隋天下,東境與中州,打得如火如荼。
可猴子哪會在乎這等事?
對它而言。
漫長歲月里,外面那座天下,不知破碎重組多少次。
所有人,都只不過是滾滾海潮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寧奕認認真真說著。
另外一邊,猴子細細把玩著酒壇,眼中只有那壇剛剛入手的妖族老酒。
這“虺骨酒”入手極沉,酒壇與大隋規格相差不大,但質量卻遠沉于后者。
揭開酒壇,果然是凜冽入骨的刺鼻酒香!
這“酒香”,尋常人聞上一口,怕是要被刺激地反胃半天。
但猴子深深聞嗅了一口,滿臉陶醉。
這寧小子回來的,可真是時候啊…天天被丫頭管著,每天就只能喝一壇酒,偶爾破戒都沒戲。
半柱香后。
“前輩…我說完了。”
寧奕有些無奈,看著那位獨自一人,玩得不亦樂乎的大圣爺。
甲子城一戰,自己打碎韓約三尊法身,接下來,理應便是琉璃山的最終決戰了。
這趟回蜀山,也是寄希望于猴子能給自己“指點”!
自己的神海內,因為執劍者傳承,早早就萌生出了“神性”。
而第二股不朽特質,則是來自于大圣的饋贈。
純陽氣。
由于北境大荒,韓約稚童身的出手…導致了第三股不朽特質的注入,以及神海如今產生的異變。
可以說,兩座天下。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神海異變當中活下來,寧奕是唯一的例外。
他史無前例的,擁有著三股變異的不朽特質。
這個消息如果放出去,勢必將引起軒然大波…而眼下,聽著寧奕說完的猴子,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在他眼中,天大地大,眼前的美酒最大。
雖然在玩。
但寧奕的話,他也聽了。
“三股不朽特質,聚集于一片神海…”
“聽起來頗有意思,連本大圣都未曾聽聞。”
猴子玩弄著酒壇,面帶譏諷地笑了笑,望向寧奕,道:“小子,你不會覺得自己,是遇到一場天大的造化了吧?”
寧奕一怔。
聽大圣的意思,難道這還不是好事?
猴子面色淡然,吩咐道:“把那股力量,引召出來。”
寧奕連忙打坐,閉上雙眼。
這三股力量,交融之后,便墜入神海的最深處。
漫天星辰,凝成長河,這股玄而又玄的不朽之力…則是萬千星光之中隱約匯聚的一條紐帶。
實戰之中,他從未動用過這股力量。
不是不愿。
而是不能。
他根本就無法挪動…即便是觀想,也需要消耗極大的心力,引召出一絲,便需要竭盡全力。
這也是寧奕來后山尋找猴子的原因。
如果這是屬于自己的力量,那么…該如何動用?
只見坐在籠牢前的黑衫男人,渾身氣血如龍蛇般狂舞,整個人氣勢不斷攀升,他早已抵達了星君境界的圓滿,巔峰,上蒼垂落的加持拉滿之后,境界被壓制在涅槃之下。
但由于提前領悟了“不朽特質”。
他的身上,逐漸浮現出“超凡”的異象。
三顆巨大命星,緩緩浮現。
大道長河,纏繞星辰。
小衍山界如一副潑墨山水畫,在寧奕身旁展開畫卷,一柄柄飛劍,如鳥雀一般圍繞旋轉,發出嘰嘰喳喳的劍鳴。
這些異象,寧奕統統不知,他沉浸在引召神海最終處那股玄妙力量的內心博弈之中,渾然忘我。
所以…他也不知道。
當三顆巨大命星浮現的那一刻,猴子臉上譏諷的笑容消失了一些。
大道長河出現之時,猴子微微瞇起了雙眼。
小衍山界,諸多異象,加持于一人身上,這座天地間的牢籠,竟然發出了一道輕微的震顫之音。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
最終,緊緊閉眼,盤膝而坐的黑袍年輕男人,額頭滲出汗水,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一縷極其細微的“光”,在指尖艱難凝聚——
哪怕是天地間一掠而逝的閃霆,或者是干燥時節衣袍擦出的靜電,都沒有此刻寧奕指尖凝聚的“弧光”更加微小。
那是真正的,近乎于“虛無”的一縷弧光。
是近乎于不存在的“零”的物質。
而且…是三種物質完全交融,合為一體的特質。
在這一刻,猴子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意,他神情凝重地盯著那縷弧光,雙眼瞳孔燃起赤海,繚繞成一片金燦赤紅如火煉的顏色。
在弧光閃逝僅存的一剎,他看清了弧光內的構造。
神性,至陰,純陽氣。
以一種極其匪夷所思的方式,達成了“平衡”,而且完成了融合。
“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萬物。”
這世上的衍數,唯獨三的意義最特殊。
三,意味著無窮無盡,無限可能。
這道弧光,是一個全新的特質。
更準確的說,這不是一個全新的特質,而是一千個,一萬個,無數個…這意味著,寧奕的神海,將不再拘泥于“一”。
他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竭盡全力,只是引召出一縷“特質”的寧奕,蹙起眉頭。
那縷弧光,如狂風之中的燭火,一燃即熄。
他有些無力地睜開雙眼,看著自己指尖被灼燒焦黑的肌膚…僅僅是引召出一瞬間,便對主人體魄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
自己如今,還遠遠駕馭不了它。
“是我的掌控力太弱了…”
寧奕苦笑著抬頭。
猴子瞬間從凝重恢復成淡然。
“前輩?您剛剛看見了么?”寧奕撓了撓頭,問道:“還需要我再來一次么?”
大圣擺了擺手,極其淡定道:“不必了。我都看清了。”
寧奕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
不愧是大圣啊,那么微弱的力量,隔著牢籠都能感應到,剛剛那縷弧光出現的時間太短,就連身為掌控者的自己,都懷疑是否引召出了那縷不朽特質。
“星君境界,尋常途徑,我已沒有更多的提升了。”寧奕認真望向猴子,道:“眼下決戰在際,我想盡可能提高自己的實力…所以特地來問一下前輩您,這三股特質,當前境界,我可以動用么?”
若是可以動用。
這便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比起四卷執劍者天書,這三特質合一的力量,更加恐怖。
恢復淡定的猴子,雙手按著膝蓋,悄無聲息地在古舊衣袍上擦掉剛剛滲出的一些汗液。
他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寧奕。
寧奕不明所以,又撓了撓頭,“前輩?”
“你想在星君境界,動用剛剛那股特質力量?”猴子像是聽到了一個愚蠢的笑話,他譏諷道:“無須我多說,作為掌控者,你應該也清楚…單單是神性這單一的不朽特質,能夠運用自如,便能造成何等級別的破壞。”
更何況,這三合一的,極其三股特質特性的力量!
寧奕聽不懂猴子意思,長嘆一聲,“恕晚輩愚鈍,前輩有話直說便是。”
短暫的沉默。
“你這小子,踩了天大狗屎運。有執劍者給你送‘神性’,有我給你送‘純陽氣’。”猴子不再客氣,真真正正譏諷道:“若沒有我和執劍者傳承,你這個境界,從哪來的‘不朽特質’?這根本就不是你本該動用的力量。”
“換句話說,你是天下間少有的‘大造化者’。所有越境而戰的天才都是這樣,提前動用了下個境界的力量,并且能夠承擔其越境的負荷。”說到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猴子的神情復雜起來。
他的語氣沒那么刺人了,淡淡道:“不是說你天賦不好,而是‘大造化者’時常會養成一種理所應當的拔升心態,將透支當做習慣。”
“這世上,既然有境界之分,那么必定是有道理的。提前借用下個境界的力量,那么晉升便會變得困難,理所應當的,破境之后,便會成為更強大的存在。”
猴子說到這里。
寧奕忽然想到了千手,沉淵君。
以及一路上走來,所遇到的許多天才,還有自己。
沉淵君星君境界便可一刀斬破蓮花閣陣法,按大圣意思,便是提前挪了下個境界的“力”,所以他破境之后,自然而然在涅槃樓層站得更高…因為他在星君之境,便窺到了涅槃的某一層樓。
徐藏的跌境而修,便是這個道理,跌境是他窺探“生死”的手段,境界在跌,殺力在漲,于是“向死而生”之后,直接成為大成涅槃!
這世上的天才,殊歸通途,都是這樣。
包括扶搖,包括洛長生,包括…自己。
之前被困在命星境,便是自己提前透支拔升了太多星君境的力量。
這世上三千大道,諸多道路,本沒有什么境界之分,但登樓窺層,彼此環顧,的的確確存在高下之別。
于是,萬千修行者修行大道,有了萬千修行法。
所求的,不過是登高,望遠。
明明目光高抵七八層樓,偏偏降低身段,身在五層六層,這也是一種手段,但…長而久之,未必是件好事。
“寧奕,有句話,我本不想說的。”
猴子沉默了一小會,輕聲道:“你跟陸圣一樣,是有機會窺見大道終點的人。要看清自己的本心啊。”
寧奕也沉默了。
沉默的這片刻時辰,他想了許多事情。
許久之后,寧奕露齒一笑,“前輩,您是在教我修行。可是…我要做的事情,是贏敵。”
贏下與韓約的對決!
“您剛剛的話語意思,我明白了。若有一日晉升涅槃,這股特質力量,便是我登頂不朽的機遇。”寧奕咧嘴笑得很開心,“也就是說…即便是涅槃境,這股力量對我而言,都是一種透支。更何況是當前之境了。”
猴子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
這小子,比自己想象中要聰明得多。
“在我看來,修行到大道終點,果然很好。但如果身邊無人,獨守大道,也太孤獨了。”寧奕笑了笑,真誠道:“比起成為不朽,我更愿意陪著我愛的人一起,走向世界終點,當一朵浮沉浪花。”
這句話,在哪聽過?
猴子有些恍惚。
是了。裴丫頭對自己說過。
“說這些話,您恐怕很難理解吧?”寧奕苦笑一聲,道:“但其實有時候,凡人的想法,就是這么簡單…我不想成為神靈,我就只想在地上安安靜靜當一個凡人,真的挺好。”
猴子聽了這些話,忽然覺得“虺骨酒”也不香了,一切都索然無味,他脊背向后靠去,靠了個寂寞,屁股緩緩向挪著,整個人靠在石壁上,心底才稍微踏實了一些。
猴子按著酒壇,盯著寧奕看了許久,忽然笑罵道:“姓寧的臭小子,剛剛那些話,聽起來好像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樣。但如果真不怕死,何必跑過來找我?”
“是啊,我怕死…而且怕得要死。”寧奕聳了聳肩,一副臉皮厚到極致的無賴模樣,渾然不覺得有什么丟臉的:“前輩您說得一點也不錯,如果不是擔心與韓約決戰打輸,又怎么會過來找您呢?”
看到寧奕這個反應。
猴子臉上的笑意緩緩僵住了。
“丫頭已經醒了,我已經不怕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但人總是貪心的。”寧奕自嘲笑道,“多活一會兒,總是好的。我情愿自然老死,歲月流盡,畢竟我還年輕,那是太遙遠的事情…等到大限真正要來,可能我就反悔了。前輩,您認識我這么久了,難道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猴子沉默良久,這次是真正的沉默。
他輕聲感慨道,“寧奕啊,你和陸圣真的不一樣…我怎么也想不到,你這樣的人,能成為執劍者。”
要背負天下蒼生性命的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并不高尚,也不光明。
寧奕哈哈一笑,他聽出了猴子的意思,并不惱火,反而一本正經貼近籠牢,認真問道:“前輩,要不我把執劍者天書給您,您老砸了籠牢,替我去拯救世界吧?”
“滾蛋。”
猴子翻了個白眼,接著低聲自語,咕噥了幾句寧奕沒聽清也沒聽懂的話。
他哐哐哐彈了兩下籠牢,光屑四濺,雷音震得寧奕耳膜鼓蕩。
“記住了,你欠我的諾言,還沒兌現呢。”大圣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正色道:“寧奕,在找到我的兵器之前,你不能死。”
“前輩,我也不想啊——”
寧奕扼腕嘆息,滿面愁容,連連搖頭,道:“只可惜,韓約修行六道輪回,開了五盞天門,只差一盞,便可圓滿。按前輩你剛剛的點撥,這是透支了大成涅槃的力量,再加上先天靈寶琉璃盞加持。”
“這一戰,我很慌啊…”
這一番話說出來,寧奕就差把“乞討”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說完之后,寧奕便眼巴巴看著猴子,滿臉可憐。
猴子默默攥攏雙拳,氣得牙癢癢。
要不是這籠子隔著,他真想把這欠揍小子打一頓。
忒沒出息了。
大戰當前,來后山送酒,原來是想從自己這兒套取造化?
“死了便死了吧。”大圣噸噸噸喝著酒,沒好氣道:“老子兵器不要了,你丫的活該被人打死。”
寧奕嘿嘿一笑,能伸能縮,道:“前輩,能多借點純陽氣么?”
猴子瞥了寧奕一眼,默默轉過身子,背對寧奕,眼不見心不煩。
寧奕心底嘆了口氣,道:“要不您再隨便教我兩招防身,不用太強,跟砸劍差不多就行,或者窺探窺探天機,隨意提點一句?”
寧奕知道,自己師傅趙蕤,占卜之術獨步天下,就是得了后山的造化。
眼前就坐著這么一位活生生的不朽。
既然來了,還送了酒,不帶走點什么,那自己還是寧奕么?
籠牢的另外一邊。
不出寧奕所料,任憑自己施展三寸不爛之舌,猴子絲毫不為所動,一口一口喝著虺骨酒,置若罔聞。
其實關于跟韓約的這一戰,寧奕的信心還是有的。
就如他在云海上跟葉紅拂所說的。
這一戰,他必勝!
這是一種信念,更是堅毅如磐石的道心。
這一連串的“漫天要價”,“討價還價”,其實都是他的小心思。
果不其然,喜歡清靜的猴子,被寧奕吵得不耐煩了,惡狠狠回頭,瞪了寧奕一眼,后者立馬噤聲,伸出一根手指。
“前輩,好歹晚輩來送了一趟酒,您既然不愿幫我這一戰,那么不如答應晚輩一個小小,小小的請求。”
又玩什么花招?
猴子皺眉,這次只說了一個字。
“放。”
寧奕臉上的笑意緩緩消散。
他的臉上寫滿認真:“前輩幫忙捏殺影子的事情,晚輩看出來了。”
那條后溪,殘留著虛無的影子氣息,其實十分微弱。
但寧奕是執劍者。
倒是也巧,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他能感知到了。
猴子瞇起雙眼,不言不語,等著寧奕后文。
寧奕聲音沙啞,緩緩伏在地上叩首,道:“晚輩…在此謝過前輩出手之恩。”
“晚輩只要活著一日,答應前輩的,便絕不會忘。”
取兵器。
送好酒。
其實…寧奕一直都在尋找陸圣的下落,也從未忘了自己的諾言。
這一拜。
猴子坦然受之。
他冷哼一聲,心想這小子倒還算是有點良心。
寧奕柔聲笑道:“裴丫頭對我說了,前輩愿意點撥修行,這是天大福分。”
“那是…自然。”猴子還是那副軟硬不吃的模樣,只不過語氣已經有些棉和了,他淡淡道:“裴丫頭我瞧著歡喜,教便教了,你無須替她謝什么。”
“那是我未來妻子。”
寧奕搖了搖頭,笑道:“所以今日特地想與前輩求下一愿。”
“前輩,若寧某未來可助您脫困,可否替丫頭解開劫力。”寧奕深吸一口氣,道:“她是紫山風雪原的傳人。”
將軍府世代纏繞詛咒…
自己修行至此,已經看出那份詛咒的不同尋常,極有可能,是與影子有關。
這一愿,替丫頭而求!
寧奕深深望向猴子,眼中充滿希望,他期盼著得到一個回答。
籠牢里的枯瘦身影只是擺了擺手,道:“寧奕,你…想得太多了。”
猴子并沒有給寧奕一個正面回答。
他幽幽道:“裴丫頭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還是多擔心一下…接下來的決戰吧。”
大圣爺仍然是背對寧奕的姿態。
他緩緩抬起手指,指尖落在石壁之上,天光垂落,那截干枯而有力的手指,戳.入壁面,抖落一層簌簌灰塵…
他似乎是在寫字。
坐在籠牢外的寧奕,身軀猛然一震。
猴子在石壁上,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寫了四個疊在一起的字。
第一個字,是“碎”。
第二個字,疊在“碎”字之上…
前后四字,寫完之后,那一片方寸石壁,支離破碎,似乎被一股虛無縹緲的因果之力充填。
寧奕看懂了猴子寫的那四個字。
“碎…在…甲…子…”
到此戛然而止。
神海之中,忽然掠出了一連串的畫面。
甲子城,遭遇毫無預兆的突襲。
三圣山大勝。
鬼修敗退。
自己倒掠北境大荒。
再回蜀山。
這短短十數個時辰的記憶,在一瞬之間,如走馬觀花一般閃逝而過,寧奕的脊背綻了一個冷顫,裴丫頭在水簾洞天的話語此刻響起。
“甲子城贏了…天道分身沒找到…韓約…會認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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