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和丫頭在后山久久相擁。
這副畫面,或許放在蜀山每一位修行者眼中,都是極美好的一幕。
但若放在此刻山洞囚籠里某位喝酒的前輩眼中…這一幕,就沒那么美好了。
一道低沉的,煩躁的沉喝響起。
寧奕這才意識到,山洞里還有一只出不來的猴子。
他望向石洞深處。
光籠里的猴子,一邊喝酒,一邊神情幽怨,咕噥道:“情情愛愛,膩膩歪歪…”
收回自己對裴小丫頭的贊揚。
說一套,做一套。
這小丫頭見了寧奕,哪里還能像之前那么淡定?
空氣中的酸味…真是令人厭煩吶。
似乎是聽到了猴子的心聲,或者是口中喃喃咕噥的聲音,寧奕對山洞盡頭的大圣報以一個略有歉意的笑容。
他在心底默念。
“抱歉了啊,前輩。寧某要不仁不義一次了。”
他抱起丫頭,站在山門外。
神性催動石門,轟隆隆的塵土飛揚聲音中,那扇剛剛開啟的石門,緩緩降落,重新關上。
寧奕在心中補充道:“前輩,雖然很想找你聊一下神海異變…但現在真的不方便。”
希望大圣爺能聽見吧?
而石門那邊,正在飲酒的猴子,此刻目瞪口呆,氣得無話可說。
混賬小子!
竟然敢關自己的門,禁自己的言?
他氣得起身,狠狠踢了一腳猴籠,漫天光屑紛飛,哐哐哐的聲音在狹窄山壁內四處回蕩。
奈何他只能踢幾腳籠子發泄。
只不過是一個“囚徒”身份,最多也就是隔著山壁罵上幾句,其他的…毫無辦法。
夕陽西下。
余暉散漫。
石門關閉之后,兩個人長長相擁,誰也沒有說話,感受著這份安靜——
終于等到了。
我的丫頭啊。
寧奕緊緊摟著,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只是兩人這副親昵無間的姿態,引得許多猴子圍觀,這些猴子抓耳撓腮,眼神里滿斥著好奇訝異的情緒…只是無人開口,并不熱鬧,反而是一片死寂般的靜默。
這樣的靜默,以及被猴子圍觀的感覺,讓人十分不舒服。
丫頭覺察到了一絲尷尬,聲音很輕,“哥…有東西看著呢。”
寧奕這才恨恨抬頭。
他眼神幽怨瞪了一眼樹梢頭倒掛著的最近的那幾只猴子,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再明顯不過。
趕快滾蛋!
不然…有你們好看!
可惜的是,平日里那幾只膽小如鼠的猴子,此刻一改性格,只是抓了抓腮毛,渾然不理睬寧奕,仍然直勾勾盯著兩人,尤其丫頭。
裴靈素的小臉蛋兒更紅了。
她的聲音輕如蚊蠅,幾乎哀求的輕聲嚶嚀:“哥…回我住處吧。”
“哼,你們給我等著。”
寧奕最后恨恨瞪了一眼猴子。
在一道驚呼聲中,他攔腰抱起丫頭,兩人化為一道流光,掠向遠方山峰石洞的水簾洞天之中。
一襲黑衫,撞破水簾。
踏入洞天的那一刻,寧奕便怔住了。
許久不見。
這片水簾洞天,比起自己當初劍氣開鑿時候的簡陋,如今已是另外一副模樣。
完全變了!丫頭重新以陣紋拓改了洞府,改變了布局,這座洞府,不再清冷,而是完美復刻了小霜樓的布局…這里所擺放的木質家具,壁爐,書桌,幾乎都與小霜樓一模一樣。
裴丫頭,將這座水簾洞天,打造成了第二個“家”。
看到這一幕,寧奕心頭又是一酸。
“丫頭…你醒來,多久了?”
裴靈素雙手替寧奕擦了擦面頰,尤其是眼眶,她柔聲笑道:“很久很久啦。你回蜀山,師姐沒對你說嗎?”
寧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裴丫頭看出來了。
石門洞開的那一刻,見到自己的男人,似乎是在焦急尋找著什么,然后震驚于自己的出現。
師姐是一個很細心的人,應該只是告訴他,自己醒了,其他的…什么都沒說。
丫頭雙手撫摸著寧奕面頰,感應著那久違的溫度。
她看出了男人的幾次欲言又止,以及語塞,溫柔說道:“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有好多問題想問,其實我也一樣。”
“這次見面,你不用擔心我走了。”丫頭抱住寧奕,兩個人栽倒在榻上,她笑得很開心,拉長聲音,“我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時間”
神海夢醒。
生死歸鄉。
當兩個歷盡千辛萬苦終于相逢的戀人,訴完衷腸,月已高懸山頭。
潺潺水簾,倒映洞府爐火,一片柔光,滿室生輝。
不知何時,兩人已合被而眠,揉在一起。
裴丫頭呢喃著,縮在寧奕懷中,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額首頂著寧奕下巴,似乎是睡著了。
她醒來的故事,并不長,也不復雜,每日里的閑雜啊,瑣事啊,以及跟大圣相識相熟的過程,用了不到半時辰便說完了。
接下來,便是她一件一件,聽寧奕去說。
太子請帖,天都夜宴,烈潮余燼…
北境大荒,遭遇刺殺,神海異變…
北上妖域,兩境開戰,奪卷而歸…
寧奕本想一筆帶過,潦草略過,可是丫頭實在是太聰明了。
她細細的刨根問底,安安靜靜聽著自己在后山時日里,寧奕所遭遇的事情。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劍行侯府的那樣。
無論寧奕每天在外面做了什么。
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與丫頭分享…在那個時候,珞珈山令牌與將軍府遺孤身份都不能暴露,丫頭只能待在府邸里,哪兒也去不了,即便是去集市街頭買菜,也要小心翼翼。
如今…其實也一樣。
只不過,換了地方。
劍行侯府邸,變成了后山水簾洞天。
但是這份習慣,依然存在。
若我不能看見外面的世界,那便請你…來當我的眼。
丫頭聽得時而笑出咯咯嬌憨聲,時而擔憂焦慮。
哪怕寧奕如今已經平安歸來了,當她聽到每一盤殺局,每一縷殺機之時,仍然會覺得擔心,后怕。
聽到后面,她像是睡著了。
丫頭閉上了雙眼,但是長長的眼睫毛,低垂眨動。
寧奕看著裴靈素這副模樣,一下子就想到了靈山治病之時的場面,那時候丫頭神海受傷,精神不好,每日都要休息沉睡許久。
他輕輕替丫頭合攏了被子。
就像是那時候所做的,一模一樣。
安安靜靜的,看她入睡。
“哥…然后呢?”
女孩的聲音忽然又響起了,只不過輕的像是夢囈。
寧奕拉扯被子的動作怔住了,他靠近女孩額首,看到丫頭睫毛眨動,確認是累得快睡著了,只剩下最后一點意識。
他嘴唇輕輕吻了一下光潔額頭,然后分離。
“然后…我就回來了。”
丫頭蹙起眉頭,聲音斷斷續續,游離飄忽,比之前更輕了。
“甲子城贏了…天道分身沒找到…韓約…會認輸嗎…”
寧奕安安靜靜看著沉睡的丫頭。
比起想念來,千年何其長。
比起相見來,千年何其短。
他輕聲道:“好好睡一覺吧。其他的,就不要擔心啦。”
后山禁地,月黑風高。
猴林之中一陣騷亂,幾只猴子,被寧奕打得上躥下跳,撒丫子狂奔,但怎么逃都逃不過寧奕的劍鞘,一時之間,整座猴林雞犬不寧,滿地猴毛。
片刻后。
猴林重新寂靜了。
傍晚造孽的那幾只猴子,此刻縮在叢葉茂密.處遮掩身體,淚流滿面,身上毛被拔了個禿光,只能摟著身子瑟瑟發抖。
寧大惡人心滿意足地拍拍手,離開猴林。
不過才離開這幾個月,就忘了誰拳頭更硬了。
自己不教育一下,那還了得…還有沒有王法了?
“轟隆隆——”
石門開啟。
寧奕緩緩步入后山禁地,他站在那座牢籠之前,月光彌漫,搖曳散落,照在那襲枯瘦黑袍肩頭。
猴子背對寧奕,面對石壁。
“前輩?”
寧奕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
猴子根本沒有回頭,罵了聲奶奶個熊的,然后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
“滾蛋!”
這姓寧的小子不是人啊。
關我石門,還打我徒子徒孫。
自己不教育一下,那還了得…還有沒有王法了?!
寧奕嘿嘿一笑,翻手從袖袍洞天里取出一樣物事。
“砰”的一聲。
一尊古老泥壇,穩穩落地,這尊泥壇可與眾不同,有三四層陣紋交融編織,一股粗狂的蠻荒意味,透露酒壇散發而出。
背對寧奕的猴子,眉頭挑起。
“大圣爺,這可是我特地從妖族帶回來,孝敬您的好東西。”寧奕刻意拔出酒塞,感慨唏噓道:“此酒啊,名為‘虺骨酒’,酒香綿延,千年蛇骨釀造。兩座天下罕見的曠世奇珍啊。其烈無比,一壇,抵得上以往你所喝的百壇。”
這句話,倒是所言不假。
這是虺蛇域特有的好酒,清鱗所贈的極品。
妖族飲酒比大隋粗獷太多,釀酒工藝也十分不講究,這一壇酒,由好幾頭虺蛇大妖的尾骨浸泡,精血蘊養而出。
一壇酒力,不說能抵人族釀造的百壇,至少勝過十壇!
酒塞子一拔,一股凜冽如刀的酒香徐徐飄出。
猴子鼻子嗡動一二,神情明顯變了。
他艱難轉身,滿臉不耐煩地盯著寧奕,又故作不經意地瞥了眼酒壇,許久之后,喉嚨里擠出四個字來。
“有屁快放。”
(明日東境戰爭大高潮啟程,熊貓開始加更,特此立下g,請諸位讀者大大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