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生。
寧奕曾經在腦海里,無數次想過,這位蓋壓大隋所有年輕人的“謫仙”,到底是什么模樣?
曹燃說洛長生的修為碾壓所有人,一騎絕塵。
天都珞珈山的瘋女人葉紅拂,視之為畢生之敵,卻永遠也追不上他的步伐。
來蜀山“拜訪”的小劍仙王異,將這位師兄看得如神仙一般。
的確,洛長生本就被譽為“謫仙人”,這并不是他的自稱,而是所有見過他的人,發自內心的贊嘆。
于是寧奕腦海里,已經勾勒出了一副形象…大概是,一身白衣,冷漠無情?
畢竟是自己未來的最大敵人。
而且早晚有一天會遇見。
寧奕時常想到“洛長生”的名字,這三個字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修行路長,姜玉虛勸自己不要著急成為明星境界的“洛長生”,若是能做涅槃境的“葉長風”,其實是更好的結局。
但…無論如何,自己必須要變得更加強大。
那個謫仙人的每一次出手,都極為驚艷。
可他萬萬沒想到…
道觀里坐在燭火前的那個年輕男人,容貌的確好看,但稱不上“謫仙下凡”,渾身上下并沒有不染煙火氣,白色道袍甚至還沾染了泥濘…身上有著人間氣息。
寧奕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置信。
但仔細一想,這不就是…謫仙么?貶入塵間的仙人。
洛長生笑了笑,床榻上那個人的神情,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他聲名抵達頂峰之后,與很多慕名而來的修行者見面,對方都是這個表情。
他無奈道:“有些時候,世人總是會對沒有見過面的人,物,產生一些錯誤的判斷。”
寧奕感慨道:“你跟我想的,實在有些不太一樣。”
洛長生頓了頓,道:“哪里?”
“所有…”寧奕想了想,眼前的這個白衣道人,說話之間的語氣,神情,動作,都讓自己如沐春風,生不起絲毫的敵意,他笑著搖了搖頭,“除了你深不可測的修為。”
“大道就在腳下。”洛長生也搖了搖頭,“這并不難,要不了你也會走到這里。”
寧奕手指摩挲著竹簡,關于“山字卷”的事情,其實他本就不打算隱瞞…畢竟在千佛塔,是洛長生救了自己一命。
“這樣東西…大概是外面人眼中的‘先天靈寶’?但其他人都無法動用,拿了也是破爛物事。”寧奕的指尖,觸碰著竹簡,圍繞著“山”字的輪廓回路打轉,緩慢道:“你應該也試過了,無法發揮其威能。”
洛長生點了點頭,饒有興趣道:“你可以煉化它?”
寧奕嗯了一聲,他平靜道:“具體緣由,不好解釋,但事實上…我可以動用它,而它的確意味著“凝聚”之力。”
床榻上。
寧奕舉起山字卷。
千佛塔一番苦戰之后,終于到手的“天書”,此刻在寧奕掌心,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坐在椅上的洛長生瞇起雙眼。
燈火搖曳。
屋室通明。
兩個人等待著奇跡的一幕出現…然而并沒有。
寧奕的頭頂,逐漸凝聚出了一個堪比“初境”修行時候的星輝氣旋。
而這件屋室里的星輝涌動,的確有著“匯聚”的跡象。
寧奕的神情非常尷尬。
他攥了攥“山字卷”,發現這根竹簡仍然沒有動靜,只不過頭頂的渦旋變得稍微湍急了一些,像是某個資質極差的第二境修士,在拼命吞吸星輝。
洛長生眼神有些古怪,他本來期待著,東境大澤的“福蔭”落入了正主手中,接下來便能夠在這位繼自己之后成為“星辰榜第一人”的家伙手里大放光芒。
然而這個第二境左右的星輝渦旋,顯得有些滑稽…
寧奕訕訕道:“可能是出了些問題…”
他的神念浸入其中,山字卷一片混沌,內里一片封鎖,天書到手,這是好事,但解開“山字卷”的秘密,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神性不斷浸透其中,自己的掌控力度太低,等自己神性將其完全浸入,山字卷應該就能融入神池里,到自己的觀想卷中。
無論如何,八卷之中的第一卷,“山”字卷,已經到手了。
不得不說,這位謫仙人的感知極為精準,寧奕剛剛放下舉起山字卷的手,洛長生就笑道:“看來還需要一些時候,才能見到你施展它的模樣了…希望下次再見,不會太晚。”
“你要下山?”
寧奕注意到,這件屋子收拾地極其干凈,幾乎沒有累贅,而洛長生平時會用到的古書,陣紋,都被收了起來。
洛長生淡然道:“本來就快離開了…離開之前,正好準備斬殺塔里的那個東西,然后遇上了你。”
他在山上修行,專門為此準備了一些手段。
洛長生皺起眉頭,說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在妖族天下,有一個很難殺死的家伙,如果不出意外,三到五年左右,我會跟他有一戰要打,既分勝負,也分生死。”
在蜀山已經得知這件事情的寧奕,此刻輕聲感慨道:“東皇轉世?”
洛長生點了點頭,對寧奕知道這件事情,他并不覺得意外。
他認真補充道:“大隋對于這場約戰很重視,兩座天下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所以容不得我輸,有好幾位大能要傳授我斬殺之術…但我都拒絕了。”
謫仙人頓了頓,認真說了一句話。
“他人之道,容易誤我。”
年輕道人凝重開口,“那些人尊重我的決定,所以我離開了羌山神仙居,四處云游,那個妖族天下的家伙非常難纏,我看過他在灰界出手的影像,如果要我現在和他交手,恐怕我無法殺死他。”
兩千年前,東皇被獅心王斬首,當時耗費了極大的人力物力,才把這位妖族共主殺死,斬首之前,東皇能夠征服北方天下的依靠,就是近乎不死不滅的強大血統。
兩千年后,竟然還有號稱“東皇轉世”的妖孽出現,敢背負這個稱號,就說明了他的能力…
“我可以擊敗他一次,十次,卻無法殺死他,磨滅他。”洛長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苦笑道:“如果大隋還有其他人能殺死他,我很樂意把這位對手讓出來。”
寧奕試探著問道:“曹燃?葉紅拂?”
“他們不行。差得太多了。”謫仙人望向遠方,道:“就算把那個難以殺死的血統去掉,燭龍和葉子,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有時候我真的好奇,兩千年前,獅心王是如何做到把修行境界大成的‘東皇’斬首的?”
如今那號稱“東皇轉世”的妖孽,境界還遠遠未到巔峰…
已是心頭大患。
寧奕心念一動,東皇的“不死不滅”,是不是與自己要斬殺的“影子”有關?
洛長生瞥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寧奕,道:“佛塔里的那東西,很污穢,與那人的境界不一樣,一個天一個地,‘東皇’背負的應該是類似涅槃的,生生不息的血統,受了再重的傷,都能浴火重生,所以難以死去。想要殺死他,要么以完全碾壓的湮滅之力貫穿,要么就打消耗戰,找一個比他更加難以殺死的存在,最終硬生生磨死他…”
寧奕沉默下來。
不是“影子”。
那么自己的執劍者劍氣,對于“東皇”而言,并不一定能起到滅殺的效果。
洛長生笑道:“閉關了一段時間,其實我是有一些頭緒的。到時候灰界城頭,我應該會用第一種方法,直接將他打成虛無。”
雨停了。
兩個人在不老山頂,俯瞰山下。
秋末。金華城燈火葳蕤。
寧奕輕聲問道。
“你要離開這里,準備去哪?”
“換個清凈地方。”
這句話讓寧奕有些無語,他看了眼身旁的謫仙人。
清凈…
寧奕問道:“因為我?”
洛長生沉默片刻,道:“因為東境很亂。”
東境很亂這四個字,是故事的開始。
“東境很亂…琉璃山和大澤鬼修開戰了,三圣山也插手了。”
“但這里很清凈,因為他們都知道,我住在這里。”
不老山,取的便是“長生不老”之意。
“所以你在害怕誰?”寧奕問道。
“我…什么也不怕。”洛長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無奈,他說的是“什么也不怕”,而不是“誰也不怕”。
因為他補充著說了一句話。
“只怕麻煩。”
麻煩的事情,還有麻煩的人。
寧奕覺得有些困惑…還有什么麻煩,是洛長生不能一劍斬之的?
謫仙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南疆那些魔頭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執法司的囚牢被破開了。”
“執法司的囚牢竟然被打破了,是不是很不可思議?”洛長生看著寧奕,“現在有一個很大的麻煩正在找我。”
寧奕忽然想到了自己送給宋伊人的那張符箓。
破開執法司囚牢的那張符…借此脫困的,不僅僅是宋伊人。
還有一位大隋公主。
素華娘娘的掌上明珠,李白桃。
聽說宋伊人說,那位南疆公主,瘋狂傾慕著一位“小白臉”,這一次打碎執法司囚牢便是為了…
念及至此。
站在洛長生身旁的寧奕,看了一眼洛長生。
的確很白。
這位始作俑者由衷沉默下來。
十分驚訝,萬分心虛。
一句話也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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