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裴氏,歷代遭受詛咒,英年早逝,不可避免。”
裴這個姓,被一場延續長久的不祥所糾纏。
歷代如此,裴姓鎮守北境長城已久,每一任北境城主,都不出意外的英年早逝,直到裴旻的出現,才有了一絲轉機…在詛咒病發之前,裴旻登頂了所有的劍氣境界,硬生生劈開了一線生機。
若是當年裴旻沒有遭遇天都血案,或許他已經成功鎮壓這一族的不祥。
而丫頭…也不會背負血咒。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穹頂之上。
那輪渦旋虛無的凝聚而出。
關于虛云口中的“將軍府詛咒”,寧奕一直想要揭開真相,這道鎖在血脈里的烙印,到底是何人所下,何時所為。
直覺告訴寧奕,將軍府的詛咒,牽連到遠古之前的某個大秘密。
而這個秘密…很有可能,與自己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再次催動“光明鑒”。
鏡鏡面神性涌動,如一片危海,四面八方的陰云都被這磅礴光線照射開來。
寧奕看著渦旋,喃喃道:“就藏在那里么?”
執劍者的六感極其敏銳,即便沒有命字卷,也擁有著遠超常人的危機感應…在虛無和陰云破碎之后,寧奕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盯著被“光明鑒”照開的那片渦旋。
那里藏著大危險。
但…也有一切的真相。
距離猴子千叮嚀萬囑咐,“純陽氣”的兩個時辰,已經所剩無幾。
是進去一搏,還是就此收手?
寧奕咬了咬牙。
好不容易扛過天劫,距離某個秘密只有一線之隔,以他的性格。
實在…不甘!
他深吸一口氣,取出一張符箓,兩根手指并攏捻住,嘩啦一聲,神性燃燒,一縷純陽氣附著,這張符箓以一種緩慢而又恒定的速度燃燒起來…如果到了時辰,那么符箓便會燒完。
屆時,寧奕便必須要撤身。
其實他很擔心,一旦踏入這片渦旋,會被迫進入某座“籠牢”空間。
一旦超了時限,寧奕恐怕會被純陽氣撐炸身軀。
到時候,無需什么災劫,自己便被自己收拾了。
那座渦旋的背后是虛無,也是未知…
命字卷也好,光明鑒也好,都照不出禍福吉兇,只有執劍者的六感不斷提醒寧奕,不可輕易踏足。
“事關丫頭命劫…賭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寧奕望向地上沉眠的丫頭,這次命劫抗下,如果不徹除詛咒,那么還會有下一劫,下下一劫…永無休止。
念及至此。
寧奕再不猶豫,直接馭劍,瞬間掠入虛無!
“嗯?”
“竟然沒有敵人?”
手持細雪的寧奕,皺起眉頭,他掠行之前已經做好了再來一場生死廝殺的準備…虛無的背后或許會是類似太宗這樣的精神烙印,自己甚至可能對上更久遠時代的天驕。
而他猜錯了。
虛無的幕后,沒有敵手。
他四周的場景迅速變幻起來,不再是穹頂翻滾的雷劫,陰沉的云幕。
雙腳微微落地,竟是踩在了實質的“地面”上!寧奕感受到了一股蒼莽的意境。
這股意境,在“巨人王寢宮”內感受過,在“執劍者觀想圖”內也感受過。
這像是…回到了萬年之前。
“我被拽入觀想世界了?”
這是寧奕的第一個想法。
而緊接著他就否認了…因為光明鑒還在,細雪亦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物事,寶器,洞天,都未曾被剝離,那張象征著時間燃燒的符箓,亦在徐徐燃燒。
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而他向前邁步,懸在頭頂的光明鑒,竟然發出了悲鳴般的震顫,鏡面上的波浪被無形的絲線切割,無數光線切碎。
寧奕心頭一驚,頓時收起古鏡。
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殺機四伏,隱而不發。
寧奕曾想過,自己撞入此地,最終迎接的大劫場面,或許是萬雷齊下,或許是天火焚身,或許是玄冰凍魂…但卻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片黑暗,一片洶涌殺機的死寂。
殺機不動,他便也不動。
只不過光明鑒熄滅,天地間最后的一縷光也熄滅了。
寧奕抬起兩根手指,細雪劍尖震顫著懸浮而起,懸在肩頭,劍尖燃起一團神性的光火。
黑暗照破開來。
寧奕神情蒼白,看著不遠處…一尊由黑暗凝聚的王座,而那尊王座上本沒有人影,在光芒照現的那一刻,卻有一團模糊的意志扭曲著浮現。
他的神魂在這里完全失去了感召力。
肉眼看得見的,神魂卻看不見。
在神念感應之中,這里就是一片虛無,黑暗…而當執劍者的光芒照亮四方,寧奕看到了最中央的那尊王座,以及一整座恢弘的大殿,殿柱拔天而起,雕龍畫鳳,奇珍異獸,玄女飛天。
這尊大殿的蒼莽感撲面而來,這就是之前所感受到的那股意境來源!
自己置身其中,只覺得恍惚。
這絕不是大隋時代的產物…無論是建筑風格,還是壁畫畫風,乃至上面所描繪的人物,異獸,寶器。
但自己,為何會覺得眼熟?
無數疑惑在寧奕心頭浮現。
這么一座宮殿,竟然是真實存在于穹頂之上的?
這里曾經居住的,是“神靈”么?
一邊踱步,一邊掠過殿柱。
不知不覺,寧奕已經走到了那座黑暗王座之前。
這尊王座并沒有人,空空蕩蕩,而接近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產生了一股不可抵抗的欲望——
他想要坐上去,雙手按在扶手上。
這尊王座。
像是等了自己很久,很久。
寧奕伸出一只手,輕輕按在了王座之上。
蜀山的護山大陣,抗住無數霜雪。
千手披著黑白大氅,升上穹頂,懸在大陣的最高處,她的手里,拎著一個道袍身影。
溫韜面色蒼白,努力運轉尋龍經,鎖定了天頂的一個方位。
“這場大劫,似乎扛過去了…”
溫韜咬著牙,盯著那團紅色陰云,喃喃道:“寧奕就在那團云里,具體的位置,我以神念傳遞給你。”
老龍山陣法開啟,執掌陣法的溫韜,借助著陣法力量,將神念衍伸到雷海之中,沾染因果,萬事俱要小心謹慎,陸圣山主留下來的《尋龍經》在此刻發揮了莫大的作用。
那部經文,找到了寧奕的確切位置。
千手面無表情,道:“既然渡完了劫,小師弟為何還不下來?”
溫韜也陷入了疑惑。
那道陰云之中,寧奕的身形模糊,被一團虛無所籠罩。
千手再次開口,“三師弟…你之前說,這座大陣,若是燃燒足夠的星輝,可以釋放出足夠打碎因果劫力的力量。”
溫韜一怔,他訝然看著師姐,道:“這是山主臨行前交給蜀山的大殺器,如果有涅槃前來,那么大陣…應該是能轟出這么一擊。”
千手翻轉手腕,道:“我以涅槃道火坐鎮,加上兩顆妖君胎珠,夠不夠?”
溫韜問道:“師姐,你要?”
“打上去。”
千手言簡意賅,道:“小師弟還在上面,雷劫已散,劫力猶存,此間萬重災劫,最難乃是心劫。”
云層之上已沒了動靜。
“我擔心小師弟被妖象蠱惑,這座大陣,若是能把劫云打散…那么或許能幫到他。”千手按住溫韜肩頭,兩顆妖君胎珠拋灑而出,直接碎開,化為一蓬流光,射向蜀山四方。
“好。”
溫韜聞言,也不猶豫,直接雙手結印,開始凝陣。
轟隆隆的風雪旋轉聲音,在蜀山山界的上空流淌,一股極其霸道的力量,開始抽取這座大地上的龍脈氣運。
隨著磅礴的風雪呼嘯——
在溫韜和千手的頭頂,瞬息之間,便匯聚出一輪巨大的圓月,而這輪圓月四周的空間都坍塌破碎。
陣陣波紋在虛空中濺起漣漪。
千手盯緊劫云,她面色緊繃,不斷將道火注入圓月之中。
“放!”
溫韜忽然睜開雙眼,厲聲開口。
千手抬起雙手,狠狠一推——
那輪圓月,伴隨著霜雪和道火,向著云層轟射而去,天地之間,一片蒼白,驟烈的光明照亮了方圓五十里的大地,云幕被撕裂,微弱的劫力直接被撕碎…所有的蜀山弟子,都見識到了陸圣給師門留下來的那張“底牌”。
這一擊,幾乎抽干了千手體內的道火!
而轉化出的力量,更是駭人。
虛無的云層之上,那輪圓月轟殺的終點,直接坍塌,無數虛無撕扯著向內掠去,破碎再破碎。
“我看見小師弟了!”
溫韜神情一喜,但緊接著便怔住。
圓月撕開了蜀山上空的風雪和劫雷,而那座坍塌的虛空中心,就是一個盤坐的黑衫身影,寧奕背對著所有人,長發飛舞,看起來宛若一尊石雕,衣衫不斷向著虛無的原點掠去。
“這是…在渡心劫么?”
溫韜下意識喃喃。
他覺得不對勁!
盤坐穹頂的寧奕,并不像是渡劫模樣,陷入心劫者,多半會因外界干擾而喚醒本心。
蜀山大陣這么大的動靜,他也動也沒有動一下。
反倒是衣衫被虛無撕扯了一角,讓他肩頭一顫。
小師弟似乎醒了。
他緩緩回過頭,望向蜀山山門方向——
長發飛揚,遮掩面容。
“寧奕”微微一笑,露出一雙猩紅而又冷漠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