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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不如喝酒去

  李白鯨死了。

  寧奕注視著長陵山頂迸射而出的那道烈光,心中輕松了許多。

  從多年前踏入天都的那一刻開始,東境便不遺余力算計自己,他本就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爭到最后,無非就是你殺我,我殺你。

  今日塵埃落定。

  “呼。”

  寧奕松開了按在細雪劍柄上的手掌,將自己殘留在長陵的最后一縷劍念散去。

  “真是沒想到…不過數年未見,你已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一道欣慰的聲音響起。

  守山人隔著面具,凝視著寧奕側臉,喃喃道:“阿寧如果看到你有如此成就,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寧奕怔了怔。

  他深吸一口氣,認真問道:“您與我的母親…究竟是什么關系?”

  當初,他來到天都,守山人給了自己一封母親的舊信。

  寧奕已經知道,自己的母親阿寧,就是五百年前,與太宗陸圣齊名的“黑袍”,五位宗師之中最為神秘的那個存在。

  即便是葉長風,也不了解她。

  自己的母親啊,就像是這世上無處不在的風,看得見存在的證據,卻觸摸不到留下的痕跡。

  寧奕走遍兩座天下,都未曾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與阿寧…曾是主仆。”守山人低聲笑了笑,“有幸在她踏入人間之后,為她侍劍。”

  守山人的話,在腦海里回蕩。

  有幸在她踏入人間之后…為她侍劍?

  這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母親,不是這座人間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寧奕的疑惑,守山人一只手拎著大燈籠,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額首,道:“后來我犯了戒律,被罰在這里看守長陵,腦海里的一些記憶丟失了,能夠記得的,就只有零零星星的碎片。”

  “第一次相見的場景,還記得么?”守山人忽然問道。

  寧奕點頭。

  第一次見面,是在長陵山腳的破爛木屋內,殘破搖曳的枯油燈燈光照耀下,自己顫抖著手,接過了守山人給的信封。

  那是母親留給自己的信封。

  也是在那次見面之后,自己得知了“天書”的存在,踏上了尋找八卷古書的漫漫路程。

  “這里是長陵。”骷髏面具下蕩漾著不含感情的聲音,她再次隱晦地伸手,指尖指向穹頂,拉長聲音,緩緩道:“…我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么多。”

  寧奕側身,深深揖禮。

  “感謝前輩當時的提點。”

  守山人一怔。

  “前輩…我后來又見到她了。”寧奕聲音很輕的笑道:“其實她給了我很多,真的很多。我已經很知足了。”

  短暫的失神后,那張骷髏面具下的眸光,緩緩變得柔和起來。

  守山人低低笑道:“原來…是這樣么?”

  細雨瓢潑,黑色大袍濺起細膩的雨絲。

  守山人一只手輕輕搭在了寧奕的腦袋上,她輕輕揉了揉年輕人的腦袋,眼中是那個初見之時,稚嫩桀驁,長不大的少年。

  “太子殿下,宴請諸圣山山主,來天都城,慶賀大勝!”

  “慶宴就訂在十日之后…據說啊,這是特地為寧大都督擺下的慶功宴!”

  紅符街,人潮洶涌。

  寧奕坐在街邊攤子旁吃面,他戴著一頂斗笠,單手微微下壓,遮住自己面容,聽著路人的交談私語,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

  這是半個時辰前離開長陵,太子對自己提出的提議…擺下一場慶功宴,好好慶祝大勝。

  寧奕沒有拒絕太子的宴請。

  東境戰爭的大勝,的確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喜事。

  他一個人默默吃著面,對面忽然坐下了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

  “加一碗。”

  那人的聲音清脆如風鈴,悅耳動聽。

  寧奕怔住了。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張黑色皂紗遮住的模糊面容…即便有帷帽垂落,寧奕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徐姑娘?”

  帷帽下的女子,對他嫣然一笑。

  寧奕萬萬沒想到,徐清焰回天都竟然如此之快。

  “再加一碗。”

  又是一道女子聲音響起。

  一襲飄搖白衫,很不客氣地坐在寧奕對面。

  張君令笑瞇瞇道:“馭劍千里可是個體力活兒,寧大都督,請我吃碗面,不過分吧?”

  馭劍千里四字出口,寧奕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招了招手,示意店小二過來,從兜里取出幾兩碎銀,遞交出去,罕見大方地擺了擺手,“再加兩碟醬牛肉,不用找了。”

  小二喏了一聲,喜笑顏開地接過,正準備離開。

  “就這?”目盲白衫女子嗤笑一聲,氣定神閑道:“兩碟醬牛肉怎么夠吃,我還要再加一些,不介意吧?”

  寧奕啞然失笑,道:“怎么會介意?您老隨便吃。”

  半個時辰后。

  小小的木桌,碗碟堆積如山。

  寧奕扶額,有些懷疑人生,這張君令看上去身形纖瘦,怎么這么能吃?

  這食量,跟金剛體魄的谷小雨有的一拼了。

  原本是寧奕和徐清焰重逢的場面——

  因為張君令的出現,場面變得有些尷尬,這半個時辰,兩人看著張大樓主慢條斯理地進餐…不愧是昆海洞天出來的狠人,吃得斯斯文文,但幾乎未曾停下過,蝦餃,鳳爪,豉汁排骨,三四十盤點心都被她吃得干干凈凈。

  這是一點也沒有浪費啊。

  最后。

  張君令取出一張白帛,擦拭唇角,微笑環顧道:“我吃飽了,你們呢?”

  寧奕和徐清焰紛紛沉默。

  張君令困惑道:“你們怎么不說話?”

  寧奕勉強擠出一絲笑,道:“我去結賬。”

  看著寧奕起身去結賬,直到消失在視野之前,徐清焰目光始終落在那襲黑衫之上,張君令神情有些恍悟。

  自己的存在…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可是,這是為什么呢?

  顧謙告訴自己,與朋友相處,坦誠以待便可。

  寧奕是自己的朋友,徐清焰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難道不該在他們二人吃飯的時候出現?

  她皺起眉頭,思索著這個問題。

  寧奕重新結完賬回來,目盲女子忽然臉色凝重,輕輕以指節叩擊桌面,道:“寧奕,其實我來這里,除了蹭飯,也沒別的事情…就是想告訴你,之前的事情先擱置一下。”

  寧奕一怔。

  他這才意識到,張君令口中的“先前之事”,指的是城頭遮蔽天機,所說的那件事——

  袁淳被太子囚押在天都城內。

  “見到徐姑娘后,我改變了主意。”

  張君令輕聲道:“總而言之,你無須再管…你們二人,好好閑敘,我就不叨擾了。”

  寧奕哭笑不得,目送張大樓主離開。

  這廝還真是奇人哉…

  “她說的事,是什么事?”

  徐清焰神情茫然,下意識問了這么一句。

  看到寧奕猶豫的模樣后,清焰立即心領神會,笑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不方便的話,就不用說了。”

  “沒什么。”

  寧奕笑道:“我與她做了個交換,她出手保你平安,我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代價。”

  徐清焰聲音很低的哦了一聲。

  她沒有去問寧奕付出的代價是什么…徐清焰其實就是這樣的人,有時候開口發問,提出小小的一個問題,已經耗費了她心底儲存的很大一部分的勇氣。

  她想說些什么,可又不太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

  只能安安靜靜地坐著。

  街邊人來人往,時而有目光投向這里。

  即便有帷帽遮掩,女孩出色的身姿依舊吸引了許多視線。

  徐清焰對此并不知曉,她雖然微微低著頭,但眼中只有木桌對面的寧奕。

  她掩飾著自己此刻的神態。

  皂紗下的面色,十分不自然,顯然是陷入了冷場后的不知所措。

  徐清焰坐立不安地搓手,輕輕哈著暖氣。

  此時此刻,她坐在街邊小攤的小板凳上,腰背依舊挺得很直,這副坐姿既顯得僵硬,又顯得憨態可掬。

  傻乎乎的。

  寧奕想起了自己寄出的那封信,笑道:“走,請你喝酒?”

  捧著雙手哈氣的女孩眼睛亮了亮,如一只小貓般靈巧地抬起了頭,道:“好呀好呀…”

  她聽聞寧奕打了勝仗,連忙趕回天都。

  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見一面…彌補北境大荒只說了幾句話的遺憾。

  還有天都夜宴的誤會。

  “張君令馭劍送你從北境大荒回來,路上奔波,辛苦你了。”對于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清焰,寧奕也心知肚明,他起身笑道:“我知道有家很不錯的酒館…”

  徐清焰也隨著起身,只不過聽著寧奕的話語,動作忽然凝滯。

  她臉上的笑意也緩緩凝滯。

  “怎么了?”寧奕注意到了徐清焰的異常。

  “糟了…”

  帷帽女孩以手扶額,頗有些頭疼地開口:“我丟人了。”

  寧奕一怔。

  然后意識到…這就是字面意思。

  “小昭,被我丟在北境大荒了。”徐清焰苦笑一聲,然后搖了搖頭,神色復雜道:“好在給她留了車馬,應該不會出事吧?”

  寧奕笑道:“要不…我陪你去走一趟?”

  “還是…不了吧。”

  一番深思熟慮之后,徐清焰委婉地替小昭拒絕了這個幫助,她知道小昭非常不喜歡寧奕…如果馭劍去接,她一定會更生氣吧?

  還是讓小昭一個人慢慢趕回來吧。

  世上萬般煩心事,剪不斷,理還亂。

  不如喝酒去!

  徐清焰深吸一口氣,心中對小昭默念了十遍抱歉,然后抬起頭,認真道:“我趕回天都,就是要和寧先生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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