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天下,四座妖域,疆域遼闊。
比起大隋,整個版圖要大上一半有余。
而南妖域是四座妖域之中最廣袤的疆域,越往南下,越臨近北境不可逾越的“倒懸海禁制”,妖族與人族的分界之地,有一片浩袤大草原。
天神高原。
大隋的狩獵日,便會在天神高原的南部舉行,紅山地域,只不過是這片浩袤大草原的一隅之地,這片巨大草原,橫跨連綿數千里,妖族的城池南下越發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脫離四座妖域獨立棲身的“游牧之族”,在大隋的北境疆域,長城的城下,大草原上,也有著諸如此類的游牧民族,而且…身份敏感,中州皇城一直不愿意承認其身份。
他們不是人類。
但也不是妖族。
他們背負著妖族血統,但生下來便呈人形,既有妖族的強大體魄,也有人族的天賦智慧,卻是不被兩族所接納的異端,只能在兩座天下的交界處游蕩,數千年來的演化,逐漸形成一個又一個的部落,內部也緩慢凝聚出一套完整的等級制度。
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
他們必須要比妖族更加“蠻橫”,比人類更加“狡猾”,一股股的凝聚力量,在環境惡劣的時候,會選擇北上或者南下,去掠奪資源,養活自己,在天神高原的緩沖區,一直被視為棘手且難以清除的“野草”。
皇族的狩獵日,大隋三司鎮守紅山方圓,最嚴加提防的,就是“游牧妖族”的沖撞和突襲。
大隋稱他們“游牧妖族”,而北方稱他們為“游牧人族”…但近些年來,半妖很少發動突襲和戰爭,北境的戰事愈發緊張,兩座大天下打起來,夾縫中的半妖會首當其沖的受到沖擊,據說這些“領袖”已經在尋求可以站住身位的立場。
天神高原的靈氣變得豐盈起來,這片大草原迎來了天賜一般的復蘇,游牧一族也不用頻繁發動進攻,他們安分守己地擰合起來,逐漸并流,而且強大。
這些年他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力量”,如果兩座天下開戰,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都愿意接納這么一個足夠強大的“異端”,作為刺向對方的利劍。
驟風疾卷。
馬蹄踏在雪屑之上,濺起沉悶的回響,冬日暖陽升騰在地平線上,草原上的凍土已經溶解,萬物即將迎來復蘇。
但是風氣仍然嚴寒。
田諭有些納悶地看著自己身旁,與自己一同頂著大風前進的那個不知名男人。
數日前,自己這行隊伍,奉令運送一批貨物,去往某個大姓的帳下,遇到了這么一個渾身衣衫破碎,相當狼狽,昏迷不醒的年輕男人,先知大人見到這個男人,進行了一番卦算之后,竟然選擇卸掉一部分貨物,贈予這個男人食物和衣物。
救活這么一個累贅,就這么帶著他上路了。
百無一用。
因為這是一個啞巴。
田諭問他來自哪里,叫什么名字,他一片茫然,什么也不知曉,什么也說不出來,喉嚨倒是嗡動一二,但卻不發出什么聲音,這個陌生男人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緊跟在隊伍的后端,與負責收尾的自己并行,不過好在沒什么莽撞的舉動,不然他可不會顧及先知大人的顏面。
這一趟出行極為重要,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田諭心懷警惕的觀察著這個陌生男人,卻發現對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沉思…這真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
先知贈給他衣袍,他接著,遞給他烈酒,羊奶,他也收下,無論給他什么,他都不會拒絕。
這一行的貨物資源本來就緊缺,這個男人的食量還出其的大,給多少吃多少,像是一個活脫脫的無底洞。
田諭看著那男人,皺起眉頭。
他再一次開口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
風雪凜冽,長聲呼嘯。
趴伏在馬背上的男人,低垂眉眼,旋即有沙啞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田諭怔住了。
他本以為對方是一個啞巴。
竟然會說話?
那聲音斷斷續續,在風中一吹即散。
“烏爾勒…額圖。”
那個老人送給自己一套非常特殊的衣袍。
在這些游牧人的口中,被稱為氆氌大袍,是一種左襟大右襟小的右衽大領長袍,袖筒長出手指三四寸,下擺也長過腳面二三寸。
這些人,穿衣時常將大領頂在頭上,然后束緊腰帶,打好襟結,將頭伸出使袍身自然垂落在脛膝之間,上衣胸前形成一個口袋。
外出時,可將木碗、酥油盒、糌粑袋等隨身物品放入袋內。
晚間睡覺,可將長袍脫下,鋪蓋全身。
雪狐的氈帽戴在頭頂,風雪掀動鬢角的發絲,寧奕入鄉隨俗的學習了這種穿搭,沒有盤發,單單看面容,因為在冰川高原長眠三年的緣故,他的面色有些蒼白,長發襯托地稍有陰柔,這里的修行者身材高大,可能是體內流淌妖血的緣故,與他們相比,寧奕的身子板看起來瘦削而且羸弱。
西妖域的棋盤棋子,在幽冥妖君的攻擊之下,發生了劇烈的動蕩。
自己本來是想跨越奇點,最好能夠抵達灰界,然后通過灰界離開。
妖君的力量在最后時刻沖擊著空間屏障,讓傳送發生了偏差,自己的意識在波動之中被打散,好在有“白骨平原”守護,魂魄不至于被震散。
空間傳送,其實對于體魄有著相當強大的要求。
在“奇點”和“傳送陣法”沒有那么完善之時,修行境界足夠高深的遠古修士,仍然可以橫渡虛空,抵達很遠的地方,更有甚者,可以短距離的施展“縮地成寸”,以肉身不斷擊破虛空屏障,以此進行“遷躍”。
寧奕若是沒有抵達命星境界,那么這一次的“意外”,可能會讓他葬送性命。
破開那一層境界之后,被妖君隔空的力量擊中,其實倒不算多么大的問題…只不過他的運氣實在不巧,在墜出之時,遇到了草原上的另外一場“劫難”。
被這只萍水相逢的“游騎”撿到,救下,是一個意外之喜。
這些天神高原的土著,說著生澀古老的方言,寧奕一開始有些不太習慣,這只隊伍地位最高的那個人,是一個頭發花白,看起來“耄耋之齡”的老者,看得出來,年輕人都很擁簇這位老人。
他們喊那個老人…先知。
是先知救了自己,寧奕模糊記得當時的景象…自己被“那樣東西”砸中,骨頭都要被撞斷了,重重跌在草原的霜凍土地之上,失去意識,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被人灌了一大口烈酒,肺部煽動劇烈的呼吸。
睜開眼后,就是那個老人的面龐。
先知救了自己,給自己這些衣服,食物,卻從沒有過問自己的來歷。
那個老人就在隊伍的最前端,單獨的一截車廂,兩位年輕強壯的修行者護送在他的身旁,應該有第五境這樣的實力,放在草原上,也能獨擋一面了。
而寧奕身旁這個名叫“田諭”的年輕人,體內流淌的妖血似乎要特殊一些,境界也是第五境,但若是發動血脈里的力量,應該會比那兩位護衛要強大一些,這個年輕人一直在隊伍的后方護送車隊,時刻緊盯著四周的環境,中間遇到幾次兇獸襲擊,都是他提前警覺,避開了危險。
這幾日,田諭一直在提防自己,審查自己。
而寧奕…也在審查著這只隊伍。
他知道這里是天神高原,知道了這只隊伍即將給草原最大的大姓送上一份禮物,也知道這些半人半妖的修行者們,匯聚在一起,似乎是要在天神高原上,召集一場盛大的集會。
大量的訊息,在寧奕的腦海里盤旋。
在破境之后,冥冥之中,寧奕似乎能夠動用“命字卷”的力量,即便那卷古書不在自己手上,他這幾日學習著草原上的古老語言,已經能夠聽懂,并且與人交談,但是仍然保持著沉默。
他在這些人口中的對話里,得知了許多信息。
但是…他在神池之中的“獅心王結晶”之中,得到了更重要的訊息。
烏爾勒額圖。
在遇到“那樣東西”的時候,獅心王沉眠的結晶發生了異樣的暴動,自己的腦海里響起了那位“暴君”的聲音,寧奕閉上雙眼的時候,看到了這樣的一副畫面。
冗長的烈潮在草原上蔓延。
漆黑的鐵甲掠行。
萬千的潮水,擁簇著一位披著大袍覆蓋面具的男人,那人端坐馬背之上,高高舉起鐵劍。
劍指之處,所向披靡。
一個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烏爾勒…額圖。”
寧奕困惑糾結于這五個字的意義。
他一直前行在風雪中,這幾日苦苦思索…直到此刻,神池之中的獅心王結晶震顫,腦海里再一次響起這道威嚴的聲音。
寧奕抬起頭來,他的神情變得凝重而且蒼白。
腦海中這道聲音響起的時候,大地開始震顫,遠方天際,飛云流淌,大日的光芒逐漸被掩蓋。
田諭惘然琢磨著這極其熟悉的字詞,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來其中的意味,直到胯下馬匹發出不安的躁動,以四蹄擂打地面,他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望向前方。
雪氣變得干燥,而且迅猛。
大部分的同伴還沒有察覺到異變。
田諭猛然扭頭,這個陌生男人是最先察覺的…
正在此刻。
寧奕的聲音喃喃開口。
“那樣東西…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