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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野火(一)

  腦袋昏昏沉沉的。

  像是灌了鉛…很久沒有這么痛苦了,意識陷入深淵的沉淪之中。

  疼痛感在后背密集而又連綿的響起。

  射入體內的箭鏃,被拔了出來,背部一片血肉模糊,破碎的黑衫還罩在體表。

  星輝和神性被鎖得死死的…

  他的傷口愈合程度很慢,如果掀開黑袍去看,會發現后背留了很多的疤痕,像是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血肉之花。

  意識還在混沌之中。

  幾個模糊的問題在他的腦海里回蕩。

  過了多久…

  現在在哪里…

  接下來要怎么辦…

  這些問題,并沒有困擾寧奕太久,當他意識蘇醒,大約過了數十個呼吸,遠方就射來了一束勁光。

  驟光照破黑暗。

  寧奕想要伸出一只手遮住面頰,這個念頭升起,他才意識到雙手早已被鎖鏈拷住,微微牽扯,便是一陣嘩啦作響。

  肌膚撕裂的痛苦再一度襲來。

  伴隨著石門推開的聲音,門外的那束強光,完整照在他的臉上。

  寧奕在強光的照射下,閉上雙眼,神情蒼白。

  斷斷續續的記憶,在此刻接了上來。

  逃離蓮花道場失敗。

  自己此刻,應該是被押入了執法司大牢里。

  門開之后,外面便有肅殺而又密集的腳步聲音響起。

  寧奕的雙眼瞇了起來,那束強光并不是專門針對他的某種刑罰…執法司大門外是白晝,而他則是處在一片漆黑之中。

  自己昏迷了多久…尚不可知。

  石門到這里的距離并不算遠,三四位執法司持令使者踩踏地面,快步前來,他們沉默地取出腰間令牌,劃開栓系在石壁四周的鎖鏈…然后將寧奕重新拷住。

  這是要做什么…

  卸下鐐銬之后,背后有一位執法司的持令使者,伸出一只手,狠狠推了一把。

  寧奕向前踉蹌倒去。

  兩位持令使者夾住了他,向著石門外踉蹌前行…昏迷的時辰里,寧奕的身體在沉寂之中,還不覺得如何痛苦,如今恢復行動,瞬間痛苦便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蓮花道場外的那場大雨。

  無數疾射而來的箭鏃。

  寧奕神情蒼白,他把斷續的記憶全都補齊之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星輝和神性被鎖死了。

  細雪和稚子也不見了。

  他失去了所有。

  所有的所有。

  把一個關押深牢之中的犯人押送出來…往往意味著,那個人要死了。

  寧奕適應了強光,他被一路推著前行,最終被押送到了一輛鐵質的刑車,手腳重新被拴住,說是刑車…更像是一個鐵籠,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掙扎,頹然坐在囚籠之中。

  寧奕被推出牢獄的時候,傷口破裂,鮮血還在不住的流淌,此刻簸坐在鐵籠車上,披頭散發,看起來像是一個乞丐。

  這是…要去哪里?

  丫頭呢?

  裴丫頭呢?

寧奕的目光有些焦急  起來,執法司牢獄的門前,那扇白銀大門緩慢敞開,他被推了出去…

  外面是人山人海。

  天都城的人潮,安靜而又肅穆,立在街道兩旁。

  寧奕有些恍惚。

今日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執法司門開,三皇子李白麟坐在白馬之上,他俯視著牢車鐵籠里的寧奕,緩緩開口,道  “你在西嶺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副模樣?”

  當然沒有回答。

  寧奕的目光掃過李白麟,直接無視了對方,繼續去尋找丫頭,他的神性和星輝都被鎖死了,就連那份敏銳的感應之力也無法施展。

  目光一個一個掃過。

  在人潮之中,他看到了另外一輛牢車。

  牢車里有一片染血的青衫衣袂。

  李白麟的聲音再一度在他耳邊響起。

  “裴靈素就要上路了…你會陪著她吧?”

  三皇子笑了笑,他的腰間拴著兩柄古劍,一柄是“稚子”,另外一柄是“細雪”,看著鐵籠里狼狽不堪的寧奕,他緩慢伸出一只手來,卸下“細雪”,那柄收攏傘帶之后修長纖細的油紙傘,穿過鐵籠的柱體,輕輕拍打著寧奕的面龐。

  “怎么不說話?怕了?”

  任憑三皇子如何開口,寧奕都沒有出聲,他抬起頭來看著李白麟,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三皇子居高臨下,慢條斯理從鐵牢縫隙之中抽回細雪,放至面前慢慢端詳。

  他瞇起雙眼,看著細雪完美的弧線,紋路。

  他喃喃道“這把劍一直都是我的,一直都是…”

  這柄完美的劍,劍鋒之上竟然有一絲缺口。

  這個缺口,讓細雪不再完美。

  李白麟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竟然把本殿的‘細雪’弄成這副模樣,你真是罪該萬死啊。”

  他忽然又笑了。

  “不過…能看到你這副模樣,也算是解了我心頭之恨。”

  三皇子收回細雪,抬起一只手。

  執法司得到了授意。

  鐵籠車緩緩前行。

  人潮分開,無數道古怪的目光照在鐵籠里的那個黑袍年輕人。

  靠在鐵籠一側的寧奕,低垂眉眼,神情淡然。

  其實三皇子一開始的嘲諷之語…說得并沒有錯。

  很久以前,寧奕在西嶺的時候,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

  狼狽而又落魄。

  鄙夷的,憎惡的,漠視的目光…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

  而現在,只不過換了一個地方,從西嶺,換到了天都。

  人潮注視著他。

  他也注視著人潮。

  執法司的鐵籠,向著皇宮的方向緩緩前行,李白麟特地選了一個曲折的路線,這兩輛籠車,便近似于拉街游行一般,一前一后。

  大隋的罪名下來了,叛國,忤逆,按照那條鐵律…十年前北境將軍府的后裔自然要死。

  當聲名顯赫的劍行侯府小侯爺,被打上了“叛國”的罪名。

  人潮的最前頭,執法司的執法者,高聲懸念著一條一條的罪狀。

  群眾之中開始了騷亂,誰能想到,那個先前看起來衣冠楚楚的黑袍年輕人,竟然是惡貫滿盈的“叛國罪人”?

無論在什么時候,能夠保持理智的總是少部分  群眾只看得到眼前的“真相”,也只需要看到眼前的“真相”,畢竟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只需要跟著大部分人前行,便不會犯錯。

  “法不責眾”,是流傳數千年的“道理”。

  大家謾罵,你也一起謾罵,大家唾棄,你也一起唾棄…這并不是“落井下石”,而是“齊心協力”,“推倒一面高墻”。

  當騷亂開始蔓延,傳遞,而后到了。

  人群之中,有一個青年漢子,拿起了一塊石頭,砸向了寧奕。

  石塊砸到了鐵籠上,勁氣震蕩,碎裂開來。

  寧奕的面頰被碎裂的石粒刮擦而過。

  他木然望向投擲石塊的那個方向。

  這個舉動,就像是吹起大火的那一陣野風。

人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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