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在府邸里昏睡了五天。
比起上一次透支神性的昏厥,已經要好上很多。
一陣劇烈的頭痛,比上一次透支神性的痛苦還要來得猛烈,像是潮水拍打著礁石,寧奕緩慢睜開雙眼,視線昏暗,自己像是還在凝視,那柄撐開之后在風中搖搖欲墜的油紙傘,一片嘈雜,自己的耳旁,好似反復回蕩著紅山妖獸的怒吼 “嘶”
寧奕想要坐起身子,劇烈的疼痛就像是一柄迎面而來的錘子,猛地砸來,他閉上雙眼,放棄了這個念頭,攥緊的雙手十指,重新放松。
他一個人,緩慢咀嚼著這份痛苦。
過了片刻,才緩了過來。
一片清凈。
睜開眼,熟悉的府邸,散發著清香的床榻,被褥。
腰間有著一份輕盈的系握力量,寧奕低下頭,有些吃力地喃喃:“丫頭”
自己不是在紅山他瞇起雙眼,努力回想著自己昏迷前的場景,所有的畫面,都在元圣那一聲咆哮當中定格,獅子吼險些震碎了自己的心湖,多虧了劍器近的出手,還有那三柄飛劍敕壓魂海,不然自己已是一具尸體。
寧奕在心底默念了一句謝謝。
泥塑化的劍器近大人,似乎若有所感,對著自己笑了一笑,連身下的飛劍,都發出了錚錚的鳴叫。
已經回來了?
寧奕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你醒啦?”
趴在床榻上睡著了丫頭,沉沉睡著,此刻驚醒,寧奕看到了一張疲倦的笑臉,丫頭也不知道為自己熬了多少個夜,操了多少的心 裴煩丫頭熬了一罐養生的粥。
盡管寧奕已經有能力坐起身子,還可以行走自如,丫頭仍然堅持著要喂他一口一口喝下去,順便聽寧奕把紅山這一趟的經歷都說一遍。
燉粥的時候。
片刻的交談,丫頭大概說了一下回來發生的事情。
寧奕知道,自己是被那個姓宋的年輕男子搭救回來,只覺得一陣沉默,世事總是充滿了驚喜和不可思議他以前聽說過這個不得了的名字,大隋的仙二代,聽說是只身闖蕩北境了,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搭上仙二代班師回朝的順風車。
宋伊人給自己送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都是補品,不算是破境的資源,但是也多虧了這些東西,寧奕才能如此短暫的醒來,這一次的透支,其實非常傷害身體,很容易留下大道隱患,寧奕能夠生龍活虎,除了這些補品,一半是靠運氣,還有一半,是靠白骨平原。
丫頭端著粥,一口一口,貼心的喂。
寧奕緩慢說著這一趟紅山的故事。
從離開客棧開始,到與銀雀一起伏殺,再到甘露韓約的出手,逃入紅山,地底寢宮這個故事的主角,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是一個人,就像是無形之中,有一雙命運的手,把兩個天造地設的少年少女攏到了一起。
于是就有了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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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寧奕說這段故事的時候,他的神情里并沒有留戀或者感慨的意味,他緩慢而又客觀地說著這故事,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平靜地復盤。
他沒有存心避諱丫頭,但是卻把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略去了,譬如紅山里徐清焰問自己的那些問題,再譬如自己的回答但即便如此,僅聽一個大概,也能夠感受到,這個故事里,真的發生了很多的故事。
故事說完了,丫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寧奕靠在床榻上,他忽然皺起眉頭,問道:“那么,徐姑娘呢?”
裴煩輕聲道:“入宮了,已有好幾天了。”
寧奕低垂眉眼,沒有說話。
裴煩繼續說道:“她一直想對你說一聲謝謝。”
寧奕搖了搖頭,道:“沒有什么好謝的。相反,應該是我對她說一聲謝謝,沒有徐姑娘的話,我也會死在紅山里這是一種共生的關系,她死我死,她生我生。”
寧奕忽然想到一副畫面。
那個女孩在感業寺迎風張開雙臂,像是一只自由的鳥兒。
寧奕揉了揉眉心,認真道:“我應該去看一看她。”
“應該的,徐姑娘付出了很多。”裴煩端著瓦罐,她認真說道:“聽說宮里很冷清,她或許會遇到一些麻煩。”
寧奕欲言又止。
丫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現在就動身?”
“嗯。”
“你昏睡的日子,外面可能不太平靜,據說有人一直等著你離開府邸。”裴煩皺眉說道:“那個姓宋的,不建議你外出。”
寧奕笑道:“怎么,這里是天都,他們還敢堂而皇之動手不成?”
裴煩輕輕說道:“別忘了小雨巷的事情。”
“這一點不用擔心”寧奕沉默片刻,道:“皇宮不是小雨巷,他們不敢動手腳。”
當裴煩說到,在宮里,徐清焰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寧奕下意識去感應自己的半片骨笛葉子,按理來說,這片骨笛葉子,雖說不能互通心緒,但是已搭一條橋梁,此刻竟然沒有絲毫感應。
徐清焰可能真的遇到了麻煩。
寧奕掙扎著起身,丫頭幫著他穿衣,寧奕揉了揉丫頭腦袋,輕聲說道:“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你陪我一起?”
裴煩吐出一口氣,幽幽道:“這一次就免了”
寧奕嘆了口氣,他望向立在角落的細雪,破碎的油紙傘,重新換了一張傘面,陣法和禁制都已經加固。
“給你準備好了。”
裴煩平靜道:“知道你早晚會出府。”
寧奕深吸一口氣,他立起衣服兩邊的領子,推開屋門,大風吹來,他快步走過庭院,推開府邸的門口。
一道道高大的影子,等在府門外,拎著韁繩兜轉馬身的女子,這一次并沒有覆紅甲,而是披著一身紅色長袍,微笑道。
“平妖司玄字鐵騎。”
寧奕有些愕然。
裴煩丫頭再一次重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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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早晚會出府”
她無奈道:“我也不知道那個姓宋的是安的什么心,昨天就派人來蹲點,你是怎么就被‘寵幸’了,外出一趟,還有一幫人前呼后擁,保駕護航,這是真的愛上你了?”
朱砂丫頭笑著望向寧奕,輕柔道:“少爺還在處理一些事情,寧奕先生如果醒了,想去轉轉,我們會跟著一同,以免發生意外。”
寧奕揉了揉眉心,他喃喃道:“你們這是怕我鬧事?”
朱砂認真道:“只是奉命行事。”
寧奕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他好像明白了要是論在天都惹是生非的能力,自己好像是最頂尖的,沒有之一,礙于天都城的規矩,兩個大隋皇子還真的不好下手,自己可以不要臉,但是他們不可以。
所以這些玄字騎,明面上保護自己,是一種威懾,其實也是一種友好的監督。
宋伊人救了自己一命,也算是替自己著想,安排了這么一出,滴水不漏。
寧奕翻身上馬,他輕聲說道:“替我謝過姓宋的。”
“能讓少爺親自出手幫忙的,可真不多。”朱砂的眉眼雖然帶著一股肅殺,但笑起來卻很溫柔,她細膩說道:“寧奕先生等見面以后,再親自去謝吧。”
寧奕怔了怔,他旋即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認真說道:“朱砂姑娘,接下來可能要麻煩你們了。”
朱砂先是一愣,她并沒有明白寧奕是什么意思。
一行玄字騎,離開劍行侯府邸,并沒有向著城外或者什么地方前行,而是徑直朝著一個地方行去。
朱砂意識到寧奕離開劍行侯府,并非是閑逛,而這位蜀山小師叔的目的地,赫然是皇宮這位端坐在馬背上的女子刀客,心湖有些不太平靜,她惘然看著寧奕,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在想什么。
寧奕坐在馬背上,越靠近皇宮,兩片骨笛葉子之間的距離便越近他的情緒便越不安分,贈給徐清焰的那半片骨笛,生出的感應,憑空被切斷。
寧奕與徐清焰曾經架起一座橋梁。
如今橋梁仍在,卻徒剩空殼。
“那個姓徐的姑娘,是我的朋友。”寧奕看出了朱砂的惘然,他坐在馬背上,認真道:“她入了宮,我應該要去見她一面。”
朱砂點了點頭,道:“應該的。”
她也見過徐清焰,也知道寧奕和徐清焰沒有見上一面,為此,她也感到惋惜。
“我想入宮,以我劍行侯的敕封,入一趟宮,不算難事。”寧奕低聲道:“我只是想看一看,我的朋友過得好不好,如果她過得很好,那么萬事大吉。”
寧奕目光忽然陰沉下來,他盯著遠方的皇宮方向,皇宮很大,有些地方設置了嚴厲的看守,不可入內,但是白骨平原所感應到的,徐清焰所在的地方,是嬪妃和宮女的居住場所,倒沒有那么大的禁忌。
“如果有人動了一些手腳,讓徐姑娘過得不好”寧奕輕聲笑道:“還請朱砂姑娘不要攔我,替天行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