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孟夏の悸動(五)
電梯下行中，轎廂里面只有一男一女，彼此之間拉開著最大距離。
中野二乃看了看身邊的人，雙手自然垂在身側，酒紅色秀發落在腰后，飄柔如絲。
狹小的封閉空間里，她也不知道該把目光看向何處，索性一直看著高杉原。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和高杉原獨處在同一個封閉空間中，在游樂園時兩人曾一起走過鬼屋，他并沒有對她作出什么騷擾的事情，這讓她在兩人獨自相處時心里多了幾分安定。
如今高杉原也是站到電梯里離她最遠的位置處，中野二乃看著他面無表情、宛如厭世的臉，目光從一開始的滿意慢慢變成鄙夷。
本小姐洗完澡身體這么香，這個二愣子是沒聞到嗎，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這也無可厚非，高杉原一是確實沒聞到，而是他一直保持警惕地留意著中野二乃。
如果是中野三玖，高杉原愿意與其保持近距離，甚至站在她身邊也無妨。
但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中野二乃，一個行為難以揣測的女生。
雖然高杉原知道她不愿意碰他，但，萬一呢？
沉默間，中野二乃率先打破安靜的氛圍。
“那個。”
“什么事？”高杉原反問。
“今天中午，我看到你和那個女生在聊天。”
“余菲，我們班的。”
“這我知道。”
中野二乃余光瞅他一眼，高杉原眼角余光督回去。
電梯轎廂的燈光比走廊燈光要暗上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封閉空間的緣故，黯淡的光線下，中野二乃薄薄的嘴唇更加晶瑩紅嫩。
“我走了以后，你們還在問問題嗎？”
中野二乃試探性詢問。
高杉原點點頭，“問了一小會。”
中野二乃沉默下來，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腦海里浮現中午見到兩人時的場景，余菲站起來對高杉原說話的背影與微顫的聲音歷歷在目。
她不大聽得懂那段充滿情緒的對話，但她也是女生，知道那是什么情景。
“最近你對家教不太上心。”
兩人再次沉默期間，高杉原看向中野二乃，說。
中野二乃別過頭，不吭聲。
“我還沒認可你當家教老師呢。”
中野二乃緩緩說，聲音有些倔。
“是嗎？”
高杉原淡淡回一句，有些失落。
第一印象很重要，第一眼給對方留下什么印象，后續很長一段時間內對方都會以同樣的眼光對待一個人。
中野二乃和高杉原兩人開始的相遇并不友好，中野二乃看著電梯廂里的燈光，也承認一開始高杉原確實在她心目中留下了不好印象。
之后還經歷了一場接一場意想不到的事故，警告他不要接近五姐妹之類的云云，高杉原也都違背了。
真是討厭的人！
但與此同時，隨著慢慢認識他，在不知覺間，中野二乃對高杉原也在不斷改觀中。
家庭負債在外打工，認真對待家教工作，還有偶爾的那么一段短暫時間里贏得她的好感。
除開不想讓他接近五姐妹，他有時候也未必不是一個好人。
中野二乃眼眸看著電梯攝像頭，當說出這話時，她感覺有種違心感。
說是討厭，但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討厭——如果討厭也分類型的話，她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哪種類型。
“喂，要不，你告訴我后來發生什么事吧，我以后努力配合你家教。”
少頃，中野二乃扭頭，昂起下巴，雙眸凝向高杉原。
高杉原沉默片刻，似在思考。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中野二乃自信點頭，伸出右手，“可以拉鉤。”
看著她青蔥的手指，高杉原搖搖頭，“不用。”
電梯落到一樓大廳，兩人來到售貨機前，售貨機內的商品依舊琳瑯滿目，但已經不見了抹茶味飲料。
問了大堂經理，才知道被下架了，因為喜歡抹茶口味蘇打水的人不多。
兩人只好慢慢走到大廳后側的SevenEleven，不大的便利店里燈光如日，招牌上白色的熒光燈甚至有些刺眼。
中野二乃片刻從里面出來，手里提著一袋冒冷氣的飲料，兩人慢慢往回走。
高杉原看向中野二乃，“確定保密？”
“保密！”
中野二乃頷首，大堂上空的懸掛水晶吊燈燈光很是輝煌光明，高杉原發現無論中野二乃處在哪種環境，哪種光線下，那張臉都沒有任何死角，無暇完美。
其他四人也是這樣嗎？
高杉原心里默默想著，眼睛看向中野二乃手中的便利袋，便利袋冒著水珠子。
“里面好像還有面包？”
“五月剛才發line叫我買的。”
“不虧是五月。”
“快說啦。”
中野二乃提著便利袋，一邊走著，督他一眼。
路不算長，兩人來到電梯口，中野二乃慢慢走進電梯。
高杉原停在電梯口，張開嘴巴。
“她向我表白了，余菲。”
中野二乃雖然早就猜到是這么一回事，但親自從高杉原口中聽到，還是有些詫異。
“然后呢？”
“我拒絕了。”高杉原淡淡地說，平靜的語氣像在說今晚晚餐是什么。
“為什么？”
電梯轎廂里，中野二乃急迫地張開嘴。
“再見。”高杉原沒有接話，揮揮手，按下電梯的關門鍵，“記住，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保密。”
“喂喂喂！”
中野二乃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關上，連忙按下開門鍵。
電梯門關到一半重新敞開，她提著便利袋連忙走出去，高杉原已經離開了大門，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走得好快！
中野二乃泄氣地垂下香肩，腦海里想起高杉原臨別的那句話，生氣地跺跺腳。
“這算那門子的秘密呀，我都知道了！混蛋家伙！”
今晚的夜色在空中被劃成兩半，低空處的夜色迷濛，高空上的夜幕清澈。
坐公交車回到家后，高杉原將背包及其他資料收拾好，進入浴室洗漱身體，披著浴巾走進房間，看了看時間。
晚上十點半。
坐在床褥上，穿好衣服后，高杉原看了會手機，順勢打開微信。
野澤埋發來十幾條短信，無關緊要的口水話重復了兩三遍。
大致內容是柳安泉后天生日，讓他提前做好準備，在那天一起去他辦公室吃蛋糕。
高杉原這才想起這件事情，這幾天腦子裝的都是關于五姐妹和零奈的事情，差點忘記柳安泉的生日。
明天得去買生日禮物。
他簡單回復野澤埋一個OK。
高弱梨發了一個朋友圈，沒有文字，只有一張京都夜景的配圖，時間是五分鐘前。
高杉原打開兩人的的聊天框，聊天記錄停在一周前，他主動給她發去個晚安信息。
高弱梨很快回復。
小衫變溫柔了？懂得給媽媽說晚安？
別想太多了，只是在無聊中想起還有你這個同志而已。
半個月沒見小衫，希望家里還成樣 肯定。
時間來到十一點，高杉原放下手機，躺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的夜景，身體里還有621粒能量。
表世界的人已經算過完一天，在寧靜的夜色中酣睡到明天，日復一日地重復上一天的工作即可。
但高杉原還需要到里世界收集能量。
合上眼睛，緩緩睡去。
每次靈魂即將離開身體，高杉原都感覺外邊的表世界和里世界重疊在一起，彼此分開的同時又相互交融。
身體留在表世界，靈魂慢慢出現，不一會兒，高杉原來到和表世界一模一樣的里世界。
四周的建筑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光線暗了許多，窗外的夜幕更加深沉。
“喲呼”
剛來到里世界，高杉原便看見零奈坐在自己的電腦桌桌面，翹著雙腿看向自己，同時招手。
裝扮與第一次見面的一樣，上半身是修身的紅色制服，制服領口打著一個白色女式領結，下半身是白色蕾絲花邊黑裙，裙擺之下翹著二郎腿的雙腿裹著過膝白絲筒襪，筒襪口處系著兩個黑色腿環。
“你怎么在這里？”
高杉原嚇了一跳，驚訝地問。
“隨便找找，就找到你了。”零奈淡淡地聳聳肩膀。
高杉原無語地瞅著突然出現的零奈。
他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零奈的發色，她秀發的顏色像極了中野五月的杏紅發色，同時又淡染著中野一花的櫻粉。
每當看到這張臉，他都以為看到中野五胞胎中的一人。
窗戶吹進夜風，零奈的長發飄揚。
“干嘛這樣看著我？”零奈從電腦桌前跳下，看向高杉原。
高杉原搖搖頭，“你的臉很像我的朋友。”
“你之前說的那個五月？”
高杉原點點頭。
“女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而已。”
“誒”零奈露出八卦的表情，“有多像？”
“百分之九十九吧。”
“開玩笑，怎么可能。”
零奈呵呵一笑，只身跳到窗外，漂浮在空中。
“里世界的夜晚開始了，要不要我帶帶你這個小白？”
高杉原點點頭，從床上站起身子，一天不見零奈，她頭上的能量數又多了兩百。
再看了看自己頭上的能量，他嘴角一抽，心里形成巨大落差。
“你什么時候到我房間里面的？”高杉原慢慢飄出窗口。
“就在你披著浴巾走進來的時候吧。”
零奈想了想，輕輕頷首。
高杉原飄在空中的身子停頓下來，兩眼放直。
“所以你全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的裸體。”高杉原咽了咽口水，問。
零奈一只手遮住雙眼，無名指和中指分開，露出兩顆眼珠子。
“我這樣遮住眼了。”
“…那就是看到了。”高杉原無語地蹙額。
“別這么小氣啦，在里世界很多靈體都有偷窺的癖好。”
“包括你？”
“絕對不包括！那只是意外。”零奈認真地點頭，雙手在胸前比出一個×。
高杉原嘆一口氣，了了結事，畢竟總不能讓她給他看回來吧。
兩人一言一語間，慢慢漂浮，前往城市的中心公園。
夜幕上繁星微閃，夜里寂靜如湖，時不時有兩三個行人走過街道，鞋子踏地聲打破這份寧靜，那是表世界的人。
零奈在身邊，高杉原舒服地享受深夜。
“為什么來找我？”
兩人飄在空中，一路上，高杉原問。
“嗯，這座城市好像就你一個惡靈，而且還是會日語能溝通的惡靈。”
“惡靈的數量很少嗎？”
“嗯，善靈和惡靈都很少的。遇到惡靈，相當于遇到不會傷害自己的同伴，這不挺好的嗎？”零奈笑著。
高杉原將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你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
“不久前，一兩周前吧。”零奈想了想，手指捏著下頦。
“為什么你會來到我們國家，之前不是一直在霓虹的嗎？”高杉原問 “確實。”零奈點點頭，任由夜風輕輕拂過她的長發，微微昂首：“冥冥中，有一種力量指引著我。”
“力量？”
“嗯。”零奈將長發挽到耳朵后，“就像你處在黑夜中，這個黑夜并不是漆黑一片，你能隱隱約約看清楚四周的物體。前方是森林，身后是草原，側邊是山巒，你想往哪兒走都行，但正是因為你想往哪走都行，你反而不知道該去哪兒了。這時候，有一隊尾巴發著光的螢火蟲從你身邊飛過，你就會情不自禁地跟著它跑起來。”
高杉原默默聽著，兩人繼續走著。
“可能是有什么人必須要見面吧。”零奈雙手枕著腦后，這樣子形容她話里的螢火蟲，“不過也還好啦，從霓虹到華夏的路上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零奈的模樣明明才十八九歲，高杉原卻覺得她比自己多活了許多年，話語間時不時流露少女的青春感，但更多的是老練成熟味道。
“那邊有四顆能量。”
兩人來到城市公園外圍，零奈指了指不遠處的游樂場地，叢林越野，秋千，滑梯，這都是公園里常見的設施，在其中，四顆能量爍爍發亮。
“你不要嗎？”高杉原扭頭看向零奈。
零奈握住右手，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頭上。
“你覺得呢？我超多的。”
高杉原沒有客氣，將4粒能量收集起來。
“你還會在這里待多久？”
高杉原問，和零奈一起落到地面上，兩人邁開步子，安靜走著。
在空中漂浮確實能俯視到許多風景，但在地面上走路反而更有真實感和厚重感。
“還沒見兩次面呢，就聊到這了嗎？”零奈玩笑似的張嘴。
“抱歉。”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也沒去哪兒的欲望，留在這陪陪你也不是不行。”
高杉原淡淡一笑。
就在兩人坐在長凳上時，一只黑貓從兩人身邊路過，深沉的眼珠子往這邊凝視。
“它好像能看見我們。”高杉原隨意說。
“確實能。”零奈點頭，“黑貓是唯一一種能對里世界有一定感知的動物，它能看見我們，雖然只是朦朧的影子。”
“這也是為什么黑貓在東西方都有著特殊象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