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您這么多弟兄,后邊準備怎么辦?”
楊戈看了一眼還在怔怔的眺望眾安市的鬼大爺們,有些憂慮的低聲問道。
放任這些鬼大爺繼續在這片荒山野嶺內存在,肯定是不行的。
他們不是只能勉強維持自身存在的幽魂!
他們每一個身上,都散發著接近猛鬼級的強悍波動!
他們這還是剛剛蘇醒…
給他們點時間,他們全都沖上厲鬼級,楊戈都不會有半點意外。
畢竟,他們可都是從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走過來的…
如果說鬼物存在的依仗,就是他們的執念。
那這些鬼大爺們心頭崇高而偉大的理念,絕對不是那些被生活所擊倒的孤魂野鬼們能比的。
他們那代人,材料和現代人不一樣。
楊戈也出自內心的相信他們,不會傷害他們的同胞。
但鬼大爺多了,難保出什么意外,到時候再引發什么不好的連鎖反應。
可就是他不作為的泰安搜查員的過失了。
他不怕擔責。
他只是真不愿意這些曾經守護這片土地的鬼大爺們,和現在守護這片土地的泰安局、軍區,發生任何沖突。
無論傷了那一方,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大哥跟我說過,現在各個寺廟和道觀,都有建立往生塔,您要是愿意的話,我可以請我大哥出面去聯系一下,給您和大爺們找個容身之處,有那些和尚道士供奉,總比在這荒山野嶺待著強吧?”
楊戈給出了他認為靠譜的解決之法。
“往生塔?”
鬼大爺微微苦笑道:“地府都出了大問題,還能往哪兒往生啊…弟兄們,小楊戈問你們,愿不愿意搬個家,去寺廟道觀作客?”
鴉雀無聲。
無人應答。
鬼大爺們依然專注的凝視著那一片百家燈火。
似乎,那就世間最美的風景。
他們…為之奮戰了半生的風景。
寂靜之中,趙大爺開口了:“搬不搬家倒是小事,這亂石堆俺們住了一百多年,也住膩味了,可問題是…眼下這世道,他太平嗎?”
語驚四座。
所有的鬼大爺都齊齊回過頭,看向楊戈。
那一道道目光,似乎都在問他:眼下這世道,他太平嗎?
太平嗎?
楊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最終還是鬼大爺笑呵呵的開口道:“若是太平,豈還有你我兄弟相逢,重見天日之日?”
鬼大爺們一齊笑出了聲。
有些熱鬧。
又有些漫不經心。
就好像鬼大爺口中的“不太平”,只不過是小事兒爾!
趙大爺的問題。
本身就不是疑問句。
鬼大爺們不傻。
他們都用這樣的模樣醒過來了,世間,豈能太平?
聽著他們的笑聲。
楊戈急了。
急得想哭:“大爺們,屬于你們的戰爭,一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子孫不肖,未能守住你們搶回來的山河,請給我們個機會,讓我們還人間太平盛世…大爺們,你們該享清福了,不該再上戰場!”
鬼大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撫平他焦急而又慚愧的情緒。
“小楊子,你們很努力!”
“這些災難,本就不該是你們該承受的。”
“不怪你們。”
“我們既然回來了…”
他抬起頭,望向自己破衣爛衫的弟兄們:“就讓我們…就再護大夏山河一回!”
趙大爺笑呵呵的高呼道:“此身此命有何恤,再護大夏三百歲!”
“再護大夏三百歲!”
鬼大爺們面面相覷,嘻嘻哈哈的齊聲高呼!
若能再護大夏一回。
生死?
小事兒爾!
他們既已死一回。
那再死一回…又何妨!
楊戈夾雜在嘻嘻哈哈的高呼聲中,忽的淚崩…
情緒呼嘯中,鬼大爺高聲大喊道:“二蛋,二蛋你狗日的號呢?沒弄丟吧?”
“在呢,在呢!”
一個看模樣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鬼大爺麻利的從鬼群中鉆出來,朝著碎石坡狂奔去:“您叮囑過俺,人在號在,人不在號也在嘛。”
他化作一道淡淡的暗金光芒,融入碎石坡內。
幾秒之后,碎石坡中間被炸開了一個大洞,少年鬼大爺拿著一個黑黝黝的物體沖出來,狂喜的高呼道:“俺就說了還在吧,俺死前可是用身子護住了號的,保準沒被小鬼子的子彈打壞!”
他一溜煙的沖到鬼大爺面前,珍而重之的雙手將黑黝黝的物體交到鬼大爺的手中。
鬼大爺接過黑黝黝的物體,珍而重之的將其雙手交到楊戈手中:“知道沖鋒號怎么吹吧?”
楊戈愣愣的看了看懷中這只已經氧化成黑色,卻一丁點都沒變形的小號,點了點頭。
鬼大爺:“我們等待你的號聲…小子,不用難過,戰死沙場本就是我等的最終歸宿,老天爺賞臉,我們弟兄才能再護大夏一回!”
他收回手,轉身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遠處的眾安市,低低的呢喃道:“一寸山河,一寸血。”
恍惚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鬼大門們笑嘻嘻的齊聲高呼道:“十萬青年十萬軍!”
此生無悔入大夏,來生愿在種花家!
楊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大G上的。
反正坐到駕駛室內后,他的雙手才在顫抖。
壯闊的情緒,在他胸膛中劇烈的翻涌、翻涌,久久未能平復。
作為一個男人。
他從未因位卑而看輕自己。
即便是練了十年易筋經都未能練出內勁,成為正式武士。
即便是賣保險每天被無數客戶拒絕,三天兩頭被主管陰陽怪氣的嘲諷。
即便是每個月都得為了千兒八百的房租而憂慮,吃碗小面都舍不得加臊子。
他依然不曾看輕自己。
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坑蒙、四不拐騙,憑自己的本事吃飯,我為什么要看不起我自己?
但見識過鬼大爺們粉身碎骨、死亦無悔的崇高理想,偉大堅持。
他卻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
過往二十三年的志向,二十三年的簡直…簡直就是個屁!
小肚雞腸。
蠅營狗茍。
前怕狼、后怕虎…
沒有一點男子漢應該有的氣魄、格局!
“果然。”
他忽而自嘲的笑道:“三觀這玩意兒,就是用來打碎重造的!”
他這樣自嘲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念頭,在他心頭瘋狂的滋生著。
過了許久,他才一拍方向盤,啟動車子,一甩方向盤朝山下駛去。
一邊開車,一邊摸出手機,在通訊錄找了一圈兒后,撥通了王威的電話。
電話通了。
“喂,羊子。”
“喂,三哥,你在哪兒呢?”
王威:“我在家里呢,啥事兒?”
楊戈:“你沒在局里嗎?剛剛我有點事兒,大哥給我打電話我也聽得迷迷糊糊的,就想問問你,局里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王威:“你也沒有去開會嗎?”
楊戈“嗯”了一聲:“你也沒去嗎?”
王威:“對啊,大哥支我來一院看護官二代和老刀了。”
楊戈:“那猛哥呢?也沒安排咱倆下一步的工作嗎?”
王威:“沒有啊,可能是還沒顧得上聯系咱們吧…”
得,這也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
楊戈本來還想從他口里打探打探局里大會是個什么情況。
“那行,我來給猛哥打個電話問問。”
王威:“也行,有任務告訴我一聲…唔,我還是算了吧,官二代和老刀這邊離不開人,我得守著他們倆,你有事兒再給我打電話。”
楊戈:“那么大個醫院,難不成連個看護人員都找不到?再說官二代也不是請不起護工的人吧?”
王威:“不一樣,有我在,在更安全一點。”
楊戈皺了皺眉頭,一院這樣的軍醫院都不安全了嗎?
“行吧,那我自己問猛哥。”
王威:“行,保持聯系。”
楊戈掛了電話,順手就給丁猛掛了一個電話過去。
探照燈一樣的悠遠白熾燈光照亮了車輛川流不息的巨大軍營。
城西泰安分局的兩百多名搜查員,圍在幾條長長的條桌前,有條不紊的將桌上的手雷、手槍等等器械,掛到身上的特質內甲上。
這些器械在制造的過程中,就摻雜了一部分能對妖魔鬼怪造成傷害的材料。
比如手雷里摻雜了朱砂,子彈經高僧大德開過光…
只不過這些“小玩意”平時管制得非常嚴格,再加上實戰意義在修行者群體內是出了名的差,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很少會有搜查員會去走復雜的流程申請這些累贅。
但現在,顯然不是“大多數時候”。
而且,就算這些小玩意不能殺敵,也能保全他們作為一名修行者最后的體面。
搜查二科的眾人,也在挑選自己用得著的“小玩意”。
氣氛很壓抑。
除了此起彼伏的打火機點煙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叱咤風云我任意闖…”
手機響了,人群中的丁猛摸出來看了一眼,屏幕上“楊戈”兩個字跳躍著。
他嘆了口氣,將身旁的雷虎拉到一旁,把手機給他看:“大哥,羊子。”
雷虎扔了嘴里的煙頭,一腳踩熄滅,也嘆了一口氣:“開免提。”
丁猛“嗯”了一聲,接通電話:“喂,羊子!”
楊戈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喂,猛哥,你們在哪兒呢?我忙完了,過來找你們,說點事兒。”
丁猛看雷虎一眼。
雷虎壓低了聲音:“在外邊執行任務。”
丁猛心領神會:“什么事這么著急,我們在外邊執行任務呢,不著急的話,回頭再說。”
楊戈:“有點著急,你們都在外邊嗎?”
雷虎:“別讓他去局里。”
丁猛點頭:“急也沒辦法,總局開展的聯合任務,老狗都出來了。”
楊戈:“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
丁猛:“沒有!”
手機那頭的楊戈沉默了幾秒,輕嘆道:“猛哥,有什么大活動,可不能丟下我,我也是咱搜查二科的人,你們拿我當親弟弟,我不能拿你們當表哥。”
丁猛“呵”笑出了聲:“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我看你順富二代的東西,挺順手的啊!”
楊戈苦笑:“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們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你們去要去送死,留我一人兒看家…這種感覺,糟透了!”
丁猛:“你什么命啊這么好,還我們去送死,留你看家?不應該是你去送死,我們給你背黑鍋嗎?”
楊戈:“不是最好…行吧,你們忙,我開車呢!”
丁猛:“掛了!”
他掛了電話。
雷虎掏出兩根煙,遞給他一根。
丁猛掏出打火機給二人點上。
雷虎夾著煙深深的吸一口,扭頭看那邊還在裝備的搜查二科眾人,忽然說道:“大炮,怪不怪我留下了羊子和老三,卻不給你們留下來的機會?”
丁猛淡淡的“呵”了一聲:“說什么鬼話,搜查二科是你的,也是我們的…總得留點種子。”
“就像當年,龍哥留下你一樣。”
雷虎使勁抿了抿嘴角,重重的嘆了一口:“我寧可他們當年帶上我…”
丁猛轉身,與他一起看著搜查二科的眾兄弟:“知道,雖然這些年你嘴上一次都沒說過,但我們都知道。”
“一個人帶著一群人那份,一起活著…很累吧?”
雷虎:“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