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嬰二年,公元前205年。
五月初一,咸陽。
這里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咸陽宮,嬴子嬰正式跟馮幽蘭成婚。
這次婚禮,同樣有一系列正規的流程。
只是跟上次迎娶王思比起來,規格上差了一些。
王思是大秦王后,李幽蘭只是秦王的一位夫人,地位不同待遇不同。
咸陽宮后宮,這里新增加了一所寢宮,屬于馮幽蘭的寢宮。
這里只有子嬰和馮幽蘭兩人。
子嬰揭開她蓋在頭上的紅布。
馮幽蘭面帶微笑,輕輕一抬頭,跟子嬰目光相觸,羞羞地低下頭。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乃是人生最痛快之事。
子嬰身為一國之君,不需要金榜題名。
這天晚上,子嬰愉快地渡過了人生第二次洞房花燭夜。
第二天,新婚夫妻起床。
新婚后的馮幽蘭,容光煥發。
子嬰同樣神采奕奕,他很快發現,嬌妻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憂郁。
馮幽蘭輕嘆一下,幽幽道:“要是父親、祖父泉下有知,定會為我高興,為大秦高興。”
在三年前,馮幽蘭祖父馮去疾、父親馮劫、左丞相李斯,三人聯合向昏君胡亥進諫,請求停建阿房宮及減省戍役以減輕民困,因此激怒了胡亥,胡亥下令捉拿三人問罪。
馮去疾、馮劫父子兩人不甘受辱,自殺而死。
子嬰即位后,專門下詔書,給兩人以及所有被冤殺的人平反昭雪。
嬌妻如此,憐愛之心在子嬰心底涌起,他把馮幽蘭摟在懷中,身為老公,要給她遮風擋雨,要讓她快快樂樂過日子。
子嬰溫言安慰道:“大秦朝廷不會忘記祖父和岳父功績,大秦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馮家的人都會過得好好的。”
用過早飯后,尉繚入宮,跟子嬰商討政事。
“屈、景、昭三家的人,應當已回到楚國。只是不知,鄒離能否說服章邯。”
如果僅僅是由這幾家的人出面,向項羽提出要回以前的土地,以及其他特權,成功的可能性不會太大,還需要再添一把火。
子嬰道:“只能等候消息了!”
能做的都做了,就看鄒離如何表現,也要看章邯這個是否還心系秦國。
隨后,子嬰到書房批閱奏章。
現在,咸陽官署公文檔案,已全部改為使用紙張,從關中一帶呈上來的奏章,也開始使用紙張。
巴蜀地區官員的奏章,在上奏之前,紙張還未正式公開,仍然是用竹簡。
目前,有大批量的紙張正在運往蜀地途中。
在以前,竹簡奏章要一框框來裝下,改為用紙張后,所需存放的位置大大減少,一個小箱子便能裝下很多奏章本。
子嬰曾經下達過命令,奏章內容必須是政事,垃圾奏章比例有所減少,但仍然避免不了,仍然有很些官員,通過各種方式來討好秦王。
批閱奏章雖然有些枯燥,子嬰始終對君王的工作保持著熱情,并且也喜歡、并享受著君王這個身份。
今天,子嬰又再看到了成都縣令的奏章。
奏章中說,成都縣新開鑿了一座鹽井,開鑿過程十分順利,這是承蒙大王庇佑,有英明的大王,大秦必定國泰民安。
子嬰在奏章中回復,寡人知道了!做好本職工作,別想著投機取巧走捷徑。
現代的政府部門,有一套政績考核標準,秦國同樣有政績考核標準。
這個成都縣令,政績還算過得去,年紀輕輕便做上了縣令,希望能討好秦王升得更快。
五月初二,彭城王宮,楚王書房。
項羽在這里接見陸賈,范增亦在場。
“齊國使臣陸賈,拜見楚王!”
陸賈向項羽躬身行禮。
項羽和范增都驚訝,陸賈不是劉邦的使臣嗎?怎么變成齊王使臣了?
陸賈隨即把劉邦的書信呈給項羽。
陸賈留意著項羽神情,項羽閱覽著書信內容,很快就顯出驚訝之色,并且有些許惱怒,看到后面時,惱怒之色消失。
陸賈覺得,項羽十有七八不會怪罪劉邦。
項羽再把書信給范增過目。
劉邦在信中說,在奪取臨淄后,田假企圖謀害他,反悔不想給出那四成土地,幸好他見機行事,反過來將田假除掉。田假、田榮既死,劉邦只好順勢做這個齊王。
劉邦還說了一些奉承項羽的話,并且明確表示,唯項羽馬首是瞻,希望齊國、楚國永結盟好。
劉邦最后說,希望參加楚王繼位大典的四國人員,前往臨淄參加齊王即位大典,希望楚王派人前往。
待范增看完后,項羽嘆息道:“想不到田假會做出如此蠢事。”
范增卻道:“大王,恐怕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項羽一怔,問道:“難不成還另有玄機?”
范增道:“劉邦做齊王已成定局,不提也罷。只要劉邦肯唯大王馬首是瞻,也未必是壞事。”
他轉向陸賈,說道:“楚國會派出使臣前往臨淄,祝賀齊王即位。會照會其他四國。”
陸賈躬身道:“謝楚王!謝丞相!”
陸賈離開后,范增對項羽道:“秦國發布求賢令,嬴子嬰其志不小啊!”
項羽有些惱怒,說道:“嬴子嬰真猖狂,亞父可有辦法?”
范增道:“大軍無法攻入關中,只好用其它辦法了。可收買秦國之人,或派人潛入秦地,嬴子嬰是首先目標,其次是尉繚,找機會除掉兩人,不擇手段。”
項羽喜歡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交戰,不喜歡用陰謀詭計,不過實在沒辦法了,要不然難以除掉秦王。
他點頭道:“有勞亞父處理此事了!”
范增看著項羽,語重心長道:“羽兒,輔佐你成就大業,是我唯一心愿。我會做好此事,定把嬴子嬰、尉繚除掉。”
前來彭城參加即位大典的韓成、魏豹、趙歇、韓廣,目前還在彭城,項羽把四人召入宮,也把陸賈同時召入,說出劉邦成為齊王一事。
如此大的變故,四個大王無不驚訝,既然項羽都承認劉邦是齊王,四人也就順勢承認,一致表示,會跟隨陸賈一起前往臨淄,參加劉邦即位大典。
項羽派項它為使臣,跟隨陸賈一起前往臨淄。
彭城西南邊,這里有一座不大的宅院,這是鐘離昧的家。
這天下午,韓信來到這里。
項羽正式登基,對重要部下重新封官,鐘離昧上升了一級,心情很不錯,熱情招待韓信。
“鐘離兄,恭喜你升官了!哎!我還是沒機會!”
韓信唉聲嘆氣,非常郁悶。
鐘離昧道:“韓兄切莫氣餒,我會找機會再向大王舉薦你。”
韓信搖頭道:“沒用了!我剛辭了這區區執戟郎中之職。”
辭了就辭了,韓信做執戟郎中太屈才,鐘離昧沒有為之可惜,說道:“真是意想不到,劉邦竟然做了齊王。韓兄可前去投奔齊王,或許能被齊王器重。”
韓信道:“路途遙遠,恐盤纏不足,鐘離兄能否借點錢?能否借一匹馬?”
他根本沒打算投奔劉邦,決定去投奔秦國,在得知秦王的求賢令后,才最終促使他下這個決定。
他也曾考慮過劉邦這個人選,對齊王的劉邦和秦國的嬴子嬰相比較,做出全面分析。
齊地雖然富庶,但秦國位置更好,秦國制度更適合戰爭,兼且秦國代代出明君,只是意外出現過胡亥這個昏君。
秦國自商鞅變法后,歷代君主都積極東進,最終一統天下,現在和以后的秦國,很有可能還會再東出,或許還會再希望一統天下,軍人的用武之地就更大。
反觀齊國,除非是有敵人進攻,否則齊國不太可能主動挑起戰爭,更不可能有一統天下這個目標。
韓信有著遠大抱負,是希望成為統領大軍馳騁疆場的統帥,最終決定投奔秦國。
秦國是敵國,韓信不可能跟鐘離昧說,自己要去投奔秦國。
去秦國路途遙遠,總不可能靠兩條腿走過去,需要馬匹。
韓信做執戟郎中時,俸祿是有些,但是不多,加之他平常不太節儉,沒什么儲蓄,只得向鐘離昧借錢。
鐘離昧爽快道:“小意思!”
隨即,鐘離昧進入一間小屋子,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袋子。
韓信接過袋子一看,里面是大量的鏟布。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統一貨幣,統一使用秦半兩。
楚國復國后,恢復原本的文字、貨幣、度量衡,重新鑄造原本的貨幣刀幣。
布幣因形狀似鏟,又稱鏟布。
鐘離昧道:“韓兄前去齊國,路途遙遠,我把坐騎送給你。”
眼前這個鐘離昧,真是夠朋友,韓信對他很是感激。
韓信站起,向鐘離昧躬身作揖,說道:“鐘離兄之恩,韓信感激不盡,若有機會,定重重報答!”
鐘離昧道:“錢財、坐騎,皆是身外物,怎及得上你我交情。只要你在齊國能當上將軍,我便高興了!”
韓信心中有些慚愧,鐘離昧如此待我,我卻欺騙他去投奔秦國,但愿以后不要在戰場上相見。
韓信即將要離別了,鐘離昧命人做了最好的菜,備最好的酒。
這天,兩人盡情吃喝,一起睡覺。
第二天,彭城北門外。
鐘離昧在這里,給韓信送別。
“鐘離兄,就此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
“韓兄,下次見面時,希望你是將軍!”
隨后,韓信坐上鐘離昧送給他的馬匹,特意向北前進一段路程,然后再轉向西邊,踏上了前往秦國的歷程。
彭城東北邊,這里有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這是楚國朝廷分給章邯的住所。
項羽做了楚王之后,封章邯為“工尹”,掌管楚國的手工業,這個官職不算低,地位相當于秦國的九卿。
在巨鹿之戰后,項羽曾給過章邯承諾,如果章邯率領二十萬士卒投降,會給予章邯高官。
項羽沒有食言,給了章邯這個高官,但這是屬于文官,有意不讓章邯掌兵。
而司馬欣、董翳兩人,原本是章邯下屬,現在同樣是章邯下屬,成為工尹下面的屬官。
夜幕降臨,章邯回到了家。
他原本是秦國人,家在秦地,在投降項羽后,在秦地的一家人都遇難。但就算不投降項羽,趙高照樣不會放過他,家人仍然要受到牽連。
章邯投降至今,并未重新娶妻,家中只有些許仆人,吃飯時是孤零零一人,對于他來說,余生只是茍延殘喘。
宅院門外,有四個侍衛守衛著。
鄒離來到了這里。
“小的曾濤,求見工尹大人!”
為首侍衛瞪了一眼,不耐煩道:“去去去!工尹章大人是豈是你能見的!”
鄒離隨即掏出一些鏟幣,分給四個人。
收到了錢,侍衛態度立馬變好。
為首侍衛道:“就算我給你通傳,章大人豈會見你區區庶民!”
鄒離道:“小的只求軍爺通傳即可,只需跟章大人說,若不見我,會后悔終生!”
四個侍衛都感到奇怪,看在錢的份上,為首之人進入宅院通傳。
宅院里,章邯正準備洗澡,見侍衛走了進來。
“章大人,有個叫曾濤的庶民求見!他說,若大人不見,會后悔終生。”
居然會有這樣的人求見,章邯大感怪異,命人帶進來。
宅院外,侍衛對鄒離搜身,確保沒有利刃。
各國高官,一般都配備有侍衛,確保官員安全。
這些職責是保護章邯,要是章邯被行刺,那是嚴重失職。
全面搜身后,沒有搜到有利器,鄒離被兩名侍衛帶入宅院。
宅院內,鄒離見到了大名鼎鼎的章邯。
當初章邯在秦國擔任九卿之一的少府時,鄒離曾經偶然見過他一面。那時候的章邯,精神狀態很好。
而眼前所見的章邯,面容憔悴,精氣神全無,頭發還花白了不少。
兩次見章邯,只是隔了四年時間,變化竟如此大。
鄒離認識章邯,章邯可不認識鄒離。
章邯先打量了鄒離一下,冷冷道:“曾濤,區區庶民,見我有何事?”
鄒離并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看了看站在左右兩邊的侍衛。
見此狀況,章邯心道:“難道曾濤有話要單獨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