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安撫完小云不多會,珍珠翠玉墜腳的門簾子嘩啦作響,石云清和關九卿已經說說笑笑的進來了。
云清還好些,被油彩浸了這么一出戲的功夫,就是洗了,那張臉也看著越發的白了些,關九卿卻好似大變活人似的,直把臘月看的一下愣住,接著實在沒忍住捂著嘴笑出聲來。
這太失禮了,但是關九卿這個樣子也的確讓人實在忍俊不禁。
本來一臉大胡子的他,原來胡子刮去后竟然生的這么俊俏,就連那雙原本圓圓的眼睛,也從豹子變成了黑葡萄,甚至轉動間還帶出幾分嬌俏來,竟然有幾分可愛的意味。
“對不住了。”臘月連忙道歉,石云清一眼就知道她笑什么呢,搖著頭在她身旁坐下。關九卿把眼睛一橫,大馬金刀的一撩袍角就要落座,卻被小云推了一下,不冷不熱的下命令,“你去那邊坐。”
一看小云那張臉不好看,關九卿那句“憑啥?”就沒敢問出來,老老實實的從緊挨著石云清的座位挪到了隔著兩個位置的地方,眼睛還一直在小云臉上溜,試圖解讀她不愉快的原因。
臘月暗嘆一口氣,小云這丫頭真是一點也存不住事兒,沉不住氣兒。
看這樣子,自己要是不趕緊把她心里的疑問解決了,她指不定下一刻就能把手里的茶被砸到關九卿臉上呢。
石云清也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他還以為是妹妹和妻子爭吵來的,還納悶臘月和小云那么好的姐妹,從來也沒見他們吵過嘴,就這么一臺戲的功夫,倆人能因為啥紅了臉?
一連喝了兩杯茶了,關九卿是拿不準小云的意思不敢說話,石云清只顧著伺候臘月,正親手為她切水果塊兒,小云是生怕自己開口就往外吐刀子。
尷尬了片刻,還是臘月先打破了寧靜,“云清,我有點悶的慌,今天出來的有點乏了,想睡會。”
她這意思是想回家的,誰知關九卿卻誤讀了她的意思,聞言連忙道,“嫂嫂如今貴體萬金,可不能累著了,我這里有個云清專門留用的小書房,里頭床帳錦被一應俱全,您要么進去稍歇會。”
她剛要拒絕,石云清已經笑著答應了。無奈,臘月只好點頭謝過,卻有意無意的瞟了小云一眼。
她生怕自己和云清離開后,小云和關九卿對著嗆起來,小云自然懂她的顧慮,起身也出去了。
關九卿連忙追著問了句,“小云妹妹,你要去哪兒不聽戲了?”
“我回家!”小云遠遠扔下這么一句話,果然下樓離去了。臘月剛要喊她,被石云清攔住皺著眉看著小云竟然連和自己都沒打招呼的就離開,微一沉吟只管領著臘月進了書房。
剛進房門,扶著臘月在床邊坐下后,石云清親手去為她脫鞋子,臘月有些羞赧的阻止著,“我自己來。”
石云清格開她的手,只管為她脫去鞋子,扶她躺好,這才問道,“小云怎么回事?你們吵架了?我怎么瞧著那氣兒是針對九卿的。”
臘月訕訕的眼神躲閃著,石云清看的越發心下疑惑,語重心長的正色道,“初九,你不管是為了小云好還是為了咱們家好,有什么都要和我說了才行。小云我是知道的,看似驕縱,其實還算懂禮知進退,今天這么對九卿有點不尋常,你不說出原音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為他們說和。”
臘月猶豫許久,這才嘆口氣,一臉后悔的把他們倆在戲臺上的時候,自己多嘴和小云說的話都對云清說了。
最后連連道歉,“云清,可對不住你了,我就是嘴賤話多,沒想到小云對這件事如此嫉惡如仇。”
石云清扶額無奈的笑,“初九你還真是…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他這副樣子,臘月也拿不準到底是生氣呢還是沒生氣,只好咬著唇低著頭不做聲,等著被訓一頓,然后老老實實道個歉。
石云清卻在她旁邊的椅子里靠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要怎么講給臘月聽。最后長嘆一口氣,大約是覺得無論如何委婉講出來這事,都是要說出實情的,因此便長話短說的概括性的回答了臘月的疑問。
“你猜的沒錯。九卿在我十五歲那年還真就表白過了,他那些個姬妾我也看得出來個個都與我或相貌或風姿或聲音或舉止有一二分相似。但九卿為人坦蕩,于這情之一事并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何況他也沒有拿起來過,我們兩個此生都是至交好友,便是如此了。我信他一如他信我,小云那里你只怕也說不明白,還是我自己去說的好,這回答你可滿意?”
盡管早就猜到結果是這樣,可云清這般毫不遮遮掩掩的承認了,還是讓臘月有點吃驚,一時間就忘了自己如今還是“待罪等訓”的狀況。眨巴著眼,一臉好奇的,“你就沒有對關九卿動過一點心?我小時候那個田莊里學戲的哥哥說過,他們戲班子里天天唱夫妻的慢慢的都會真的就喜歡彼此了,沒有一對例外的,你真能做到一點不喜歡他?”
她那一臉吃瓜的模樣,閃閃發亮的眼睛,“我不信”三個字都寫在腦門上了。
石云清特別喜歡她這副模樣,總是能和當初硯花水的那個靈動活潑的阿昔重疊起來。
輕輕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石云清好笑又好氣的,“初九是不是覺得見過了藍夢和金指的事情后,就總覺得兩個男人有一個生情了,另一個也一定要回應才行,云清若是喜歡男人也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就去養幾個小倌了,用得著騙誰嗎?”
這倒也是,他石云清這人還真就想不出有什么不敢做,有什么是害怕的。
臘月頗有兩分遺憾的咂著嘴,“可憐了關九卿那一腔春水向東流,從此人間真情留不住。哎,此生摯愛不可得,惟有以兄弟之名望著心上人的背影默默守護了…”
石云清再也忍不住的敲她腦袋一下,“胡言亂語什么?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么淘氣將來做了少奶奶可要怎么服眾,下人也沒怕你的了。”
臘月不服氣的揉著額頭,“我才不管呢,咱們說好的是假成婚的,管不住人我就不管,都丟給你去管理,天天煩死你,叫你里里外外都不能安生,叫你知道家大業大的痛苦。”
石云清依然笑著,眼底卻一黯——這么細心真心的照顧呵護,還是沒能挽回她的心嗎?她心里還想著戴雪嗎?
或許,自己再對她好點,再過幾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