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擠兌,大相國寺只能熔了寺里的佛像,可朝廷卻能抓了帶頭鬧事的人。
霹靂手段,不過如是!
“母妃以為,若是孩兒過去,又會如何?”
趙構似笑非笑,詢問韋氏。
韋氏的臉色慘白,蜷縮在羅漢床上,又縮了縮身軀,越發清瘦惶恐。
“吾兒是官家的弟弟,和鄭家不一樣的。”
“沒什么不一樣。”
趙構冷靜異常,“事關國策推行,就算是父子又如何?這一次鄭太后怕是有難了。”
韋氏遲疑了好久,似乎想去瞧瞧,探望昔日的老姐姐…可是又沒敢說出口,只能嘟囔了兩聲,將頭扭到了一邊,輕聲啜泣。
什么貴人啊,根本不值錢!
像她們這種,能從后宮佳麗脫穎而出,又能生下龍子,都屬于宮斗劇的高手…本以為可以走向人生巔峰,享受高高在上的生活。
結果金人入寇,打斷了安穩的好日子。
戰爭結束了,日子也絲毫沒有變好…
“吾兒,你怎么就不是皇帝啊!”
韋氏終于發出了靈魂拷問,是啊,要是沒有趙桓,是他趙構登基,不就不一樣了!
趙構愣了片刻,無奈苦笑搖頭。
“母妃不要胡說了,且不論天命如何,只說官家的本事,就遠在孩兒之上。當日若是開封城破,大家盡數被金人抓走,下場又會如何?母妃不會不知道吧?”
韋氏張了張嘴巴,眼神充滿了驚恐。她想起來了,這些年的邸報沒少看到,據說契丹的貴女,好多都被金人抓去當了玩物,各種死法,層出不窮。
更不要說大宋這邊花一樣的女子了,只怕會死得更慘。
只是道理如此,奈何現在的日子著實太壓抑了,什么都不能干,真是要了命了。韋氏捂著臉,發出了嗚嗚的哭聲。
趙構愣了片刻,到底是心疼母妃,只能低低聲音道:“再等一等吧,這一次的事情,卻是咱們的一個機會。官家的承諾多半會兌現了。”
官家對兒子的承諾?
趙桓會給兒子什么優待?
韋氏不無期待,奈何趙構牙關咬得很死,并不像多說。
韋氏也著實害怕,不敢多問,就這么等著吧!
至于鄭家,作為擠兌皇家銀行的主要罪魁禍首,被弄到了燕京,鄭修年和鄭億年兄弟一起被抓。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清楚,鄭太后三個字代表著什么?
根本什么都不代表!
戶部的這幫爺哪里會在乎他們的身份,“且不說你們是不是正兒八經的國舅,就算是,敢和皇家作對,你們也不想活了!”
鄭修年萬分委屈,他真的沒有去擠兌。
“我,我就是問問還不成?不管銀行也好,還是大相國寺也好,總歸是拿了我們的錢做事吧?奴大欺主,在什么地方,能說得過去?”
是啊,過去他們這些大客戶在大相國寺,那都是祖宗一樣供著,怎么到了皇家銀行就不行了?
“對不起,你們兩個還真說對了,皇家銀行和大相國寺的確不一樣!”
陳康伯笑呵呵出現。
“鄭修年,鄭億年…老夫過來,就是和你們聊聊,看看新的銀行法規如何?”這位戶部尚書氣定神閑,坐在了那里,面對著兩個人,徐徐言道:“首先,所以衙門的開支,必須存入皇家銀行,達到一定額度的商賈,也必須在皇家銀行開戶,清算納稅,也要在皇家銀行完成。”
這第一條說出來,就把鄭家兄弟嚇瘋了。
誰給戶部的膽子,所有衙門的開支,都要存入銀行,下面人能干嗎?
當然不能干!
不然這半年來的,趙桓和陳康伯引而不發,究竟在忙活什么啊?
還不是為了這件事情!
毫不夸張講,這件事情,甚至要比大相國寺的改革還要重要。
在衙門體系之外,專門建立一套銀行體系。
過去地方開支,一層一層,送到下面,然后就被一層層剝皮,真正能用到實處的錢,恐怕連一半都沒有。
大宋號稱八十萬禁軍,可事實上呢?
只怕要打兩個對折。
有的一整個營,全都是空的。
朝廷給并不存在的士兵發餉。
其余的官員俸祿,地方河工,也都是這樣,逃不掉層層盤剝的命運。
可是多了銀行之后,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戶部能把錢直接打到某個縣衙的頭上,由于專款專用,可以避開路府州,一步到位。
當然了,銀行也不是萬能的,銀行和官吏商賈勾結,那手段更加瞠目結舌。
但不管怎么說,多了一層保險。
只要運用得當,利大于弊是必然的。
至少從現在看,皇家銀行就憑空多了一大筆的資金,光是各個衙門儲存里面的錢,就能讓皇家銀行運轉一陣子了。
更不要說還規定了商賈結算也要通過銀行。
“陳尚書,你果然有手段!只不過各地的衙門怕是不會答應的。”
陳康伯呵呵一笑,“他們答應與否,不是老夫能管的,此事自然有官家負責,誰敢違抗,砍頭便是!”
鄭家兄弟,臉色慘白,聲音顫抖,“你,你要殺了我們?”
陳康伯又是一笑,“暫時還不至于,你們去皇家銀行主要干了兩件事,其一,你們詢問兌換的時候,其二,你們說了,要求朝廷歸還一批國債,對吧?”
鄭修年臉色更加蒼白難看,囁嚅道:“難道朝廷想,想賴賬不成?可不光是我們這點錢,還有那么多人,還有幾千萬貫!我們出錢,為了朝廷效力,結果打贏了金狗,反而賴賬了,就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嗎?朝廷能這么辦事嗎?”鄭修年扯著脖子怒吼,當真是豁出去了。
可是這一次,他又猜錯了,趙桓在弄銀行的時候,還增加了一個皇家資產聯合號。
這是專門負責處理國債的。
也就是說,想拿國債去威脅皇家銀行,對不起,人家不負責,有疑問來找皇家資產聯合號。
那有人要問了,皇家資產聯合號是個什么玩意?
只要舉個例子,就明白了。
比如燕京在建的皇宮,就是聯合號的資產之一,除此之外,還有燕京城的很多地產。另外光復失地之后,各地的森林,水域,礦產…基本上都屬于聯合號的。
還包括不少塞外的牧場,西北的馬場,以及一些和契丹的專門貿易,也都是聯合號的產業。
把這些東西加起來,毫無疑問會得到一個天文數字。
這就是聯合號的底氣!
別說幾千萬的國債,就算再多幾倍,也能從容應付。
“你們這事欺人之談,拿百姓當成猴子。”
鄭修年咬牙切齒,“這些東西都不是真金白銀,普通人要來了何用?如何做價,如何抵償國債…什么都沒有,憑什么讓天下人相信你們?”
“無故廢了大相國寺,又把國債拆分開,誰知道你們還會干什么,要死下一步把國債直接抹除了,也不是不可能!”
陳康伯耐心聽著,他什么都沒有生氣,相反,還滿臉笑容,示意鄭家兄弟多說點,給他打思路,看看哪里還有疏漏!
“是啊,凡事都要有人帶頭…老夫問問你們,愿不愿意帶頭,購買聯合號的股份,替朝廷籌措現金呢?”
鄭家兄弟一愣神,隨即用力搖頭。
“陳尚書,你們隨便吧,這種朝三暮四的鬼把戲,沒人會信,我們倒要看看,你們是如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陳康伯臉黑了,太上皇,別怪我不客氣,明明給過了機會,可這倆玩意不中用啊!
鄭家不愿意上路,誰又會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呢?
趙構!
他終于把那個紅木盒子抱起來,去了開封戶部,大約一刻鐘之后,趙構拿著一張股份憑證,從里面出來了。
抬頭看了看天,日頭很刺眼。
趙構此時心已經放空了,所有籌碼都押上去了,他也無路可退了,如果都賠進去,大約也不至于餓死,但是每天喝粥是必然的。
可若是能贏,回報也不會太差吧!
畢竟自己的皇兄雖然無情,但還不至于小人!
接下來的幾天里,趙構就把自己關在了府里,躲在后花園,整天釣魚,就像是大多數無聊的中年人一樣,打發時間,等候事情的發展…趙構一口氣悶了七天時間。
他也沒有什么好打算,就是出來瞧瞧。
行走在開封的街頭,三三兩兩,和往日沒什么區別。
隨便找了一處茶館坐下,還沒等喝茶,就聽有人議論…朝廷剛剛在薊鎮發現了大鐵場,儲量驚人。
朝廷準備買撲鐵場的開采權,而收入則會計入皇家資產聯合號!
來錢了!
趙構的興趣立刻來了,在尋常的茶館,消息有限,且十分雜亂,做不得數。趙構決定去御香樓,那塊消息準確。
等他剛剛步入御香樓,就聽人高喊,“漲了,又漲了!聯合號的股票比起七天前,足足翻了一倍!”
漲了一倍?
五十萬變一百萬了?
趙構有點傻,自己的這筆投入,回報來得這么快?
他索性找了個位置坐下,耐心聽著,果不其然,這里面有人開始分析起來了。
“官家這一手的確是太高明了,用銀行接手錢引,拿聯合號接手國債…不管是誰,想要跟官家斗,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可惜啊,聰明人太少了,愣是沒敢下注,不然這下子就發財了!”
聽到有人如此感嘆,趙構的頭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