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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4章 鄭太后

年輕人姓賀,叫賀小光  他爹早年的時候,是幫人雕版印刷的,只是脾氣很臭,尤其是一喝酒就會罵人,有時還動人,打賀九郎的娘,打瘦弱的賀九郎。

  挨揍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童年,不過他也在那時候學會了一身奇怪的本事,水墨紙筆,在他的手里,能玩出花來,他不識字,但是卻不妨礙他模仿的惟妙惟肖。

  賀小光相信,或許他就是天生的文曲星,應該讀書做官…只是稍微大一點他才知道,自己的老爹小時候是東家買來的。

  屬于半個家奴,后來長大學徒,在東家的印刷作坊做事…宋代對待奴婢可謂人道,主人無辜傷害奴婢,是要承擔責任,甚至償命的。

  可既然存在奴婢,身份懸殊,法令又如何能真正落到實處…尤其是在西北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

  賀小光的爹手藝好,能干活,結果卻因為身份,拿到的工錢還不如其他人多,又不敢離開主家。就只能把怒氣撒在家人身上,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找回難得的尊嚴。

  生活困苦郁悶的賀老爹,還沒到四十歲,就因為醉酒,落到了河溝里,淹死了。

  賀小光和他娘被趕出了原來東家的房舍,只能隨便搭個棚子,艱難度日,是老娘每天替人洗衣服,才弄一口吃的,不至于餓死。

  就這樣,終于艱難長大的賀小光,實在是對這個世道提不起太多的好感。

  造假理所當然的事情。

  尤其是這一次,還有官家許諾,他簡直工匠精神上腦,為了讓假的錢引逼真,連著熬了三個通宵,花了以往十倍的時間,這才把樣品做出來。

  隨后開始印制生產,十天的時間過去,做出來的假鈔足足有五萬貫之多!

  一萬貫就是九品官,五萬貫,能不能升到七品啊?

  賀小光想入非非,很可惜他是做夢了。

  這些錢被專門人員檢查之后,就把賀小光帶走,送去了一處秘密所在。戶部前不久恢復的錢監。

  賀小光在這里的任務就是利用自己的本事,不斷去復制錢引,尋找貨幣漏洞,增強防偽能力。

  針對這種天賦異稟的青年,還是關起來,老老實實發揮才能。

  鬼知道把他們扔在外面,會出什么事情…賀小光的后半生大約可以看到盡頭了,衣食無憂,不斷幫著完善錢幣。

  最后或許在死后還能因為貢獻卓著,得到一塊高大的墓碑,記錄下他的成就…反正賀小光這個人從江湖上消失了。

  但是他制造的假鈔卻堂而皇之,在市面上流通了。

  一切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動靜。

  距離趙桓和明貞和尚的談話也過去了快半年時間。

  很多人似乎都忘了這件事,趙官家雖然有這個心思,但對不起,這世道還不是他能為所欲為的,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笑話!

  這么多人都指著大相國寺的錢引活著,皇帝除非腦子壞了,才敢對大相國寺下手。

  所以接著奏樂,接著舞!

  開封汴河,依舊紙醉金迷,高朋滿座。

  昔日的御香樓燈籠高掛,吸引著八方來客,其中就有相當數量的東南豪商,他們暢談生意,開懷暢飲。

  前面遷都,有相當數量的人遷去燕京。但是作為一個新的都城,燕京并不像開封這樣紙醉金迷。

  一個最顯著的差別,燕京是禁止青樓存在的。

  沒錯,就是禁止!

  這種行為讓很多人不解,甚至批評,但趙桓并沒有妥協。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支持者來自于哪里。

  這些人或許沒有渠道發聲,但他們的心意卻是明明白白…沒有人愿意自己的姐妹女兒成為他人的玩物。

  更不要覺得自己一定是人上人,可以主宰他人的生命,那些認為自己的狗都比別人孩子的命都值錢的,才是真正病了。

  總體而言,遷都之后,汴京有恢復豐亨豫大的勢頭…而新的燕京則是更像一個兵營,有著嚴肅的紀律,嚴格的要求,嚴謹之中,有透著勃勃生機,一切都是新的。

  甚至可以將這一次的錢引之爭,視作新舊之爭。

  這一天御香樓的客人依舊早早到來,揚州的戲班子三天前到了,有一個才十四歲的名角即將登場,演唱霸王別姬。

  如果有心的話,大可以出一筆錢,共度良宵。

  當然了,要多少錢,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不斷要出錢多,還要有身份…據傳言,鄭太后的族弟鄭修年已經預定了這朵嬌花!

  聽到了鄭修年,好多人都一聲哀嘆,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所謂鄭太后是趙佶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是趙桓的親娘,很早就已經死了。趙佶禪位之前,鄭太后都是后宮之主。

  趙桓繼位之后,把趙佶囚禁在龍德宮,對于這些先帝妃嬪,也談不上多好。鄭家彼時戰戰兢兢,生怕被牽連到。

  可是隨著這幾年趙佶越來越自由,人們也就認定了,到底是親爹,官家不會把太上皇怎么樣…而鄭太后又是太上皇的妻子,也算是趙桓的娘,官家又能怎么樣呢?

  所以這幾年鄭家的地位明顯恢復,還有與日俱增的意思。

  既然是上一代國舅爺看上了,尋常人哪來的希望…眼瞧著鄰近傍晚,好戲準備妥當,就等著上演…突然有人急匆匆跑進來,臉上都是汗。

  “不好了,出大事了…鄭家的一批貨款,讓大相國寺的師父們給拒絕了!”

  “什么?”

  眾人大吃一驚,玩笑不是這么開的,大相國寺會拒絕鄭家的貨款,這不是開玩笑嘛?

  “是真的,沒有騙你們,據說是在貨款里驗出了假的錢引。”

  “假的?錢引還有假的?”

  “怎么沒有!以前不是發生好多次了…有人眼紅了,想發財想瞎了心。”

  送信之人大口喘息,“諸位老少爺們,這次的情形不一樣,不是尋常的造假。人家造得登峰造極,就跟真的一模一樣。大相國寺十幾個師父一起鑒定…結果你們猜怎么著?假錢引的紙張竟然要更好!”

  “什么?”

  整個御香樓都炸了,價錢比真錢還好?

  那誰是假的,誰是真的啊?

  “可說是啊,這幾年咱們用的都是錢引,誰知道有沒有假的?”

  “快別說了…都三兩年了,我都沒摸過銀子,現在給我銀子,都分不出真假哩!”

  類似的消息,在開封城,就像炸開了鍋似的。

  錢引有假的,這并不稀奇,但是能得到大相國寺的認證,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這就太離譜了。

  聯想到前面的交子和錢引,都是因為假幣橫行,大幅度貶值,最后才土崩瓦解的。同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大相國寺吧?

  很多人也沒心情留在御香樓了,還是打聽一下情況吧,可別把自己的家底兒都賠進去。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大相國寺詢問情況,甚至有人要求兌換錢引。

  這一下子大相國寺終于感覺到了問題,他們犯了一個錯誤。

  一個要命的錯誤。

  區區假幣,根本不值得大動干戈,就算損失了一些錢財,也沒有什么了不起,反正要比現在人心惶惶好多了。

  因此接下來大相國寺全力以赴,消除影響,聲稱假幣可以忽略不計,完全不用擔心。

  同時大相國寺也向開封府提出了要求,要求追查假幣來源。

  差不多三天的時間,市面就恢復了平靜,尤其重要的是鄭修年也站出來,聲稱相信大相國寺,鄭家的生意還要跟著大相國寺一起做。

  沒有了相國寺的師父們,大家伙還不知道要多麻煩哩!

  這一番表態,更是堅定了信心,一切如常!

  可就在下午的時候,一份從開封戶部傳出來的公文,震撼了整個東京。

  鑒于大相國寺管理錢引出現的漏洞,戶部方面,暫時取消了大相國寺代繳賦稅的權力…不過要想繳納也可以,但必須是真金白銀,暫不接受錢引。

  朝廷出手了,開始拋棄了大相國寺。

  這是戶部的臨時舉動,還是朝廷終于出手了?

  人們聯系起前段時間的傳言,莫非說真的要來了?

  寧德宮,一個五十出頭的婦人正在端坐。

  鄭修年躬身施禮,難掩焦急。

  “姐姐,朝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是跟大相國寺鬧了點誤會…可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取消了繳稅的事情,說到底,咱們和大相國寺還是一家人,現在好些朋友都找到我了,讓我沒法做人啊!”

  居中的婦人正是鄭太后,她繃著臉,恨不得啐鄭修年一口。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朝廷的事情,豈是你能摻和的?”

  鄭修年苦兮兮道:“我沒想摻和朝廷的事情,我就是經商賺錢,連土地都沒碰,這可是朝廷準許的,他趙官家再不講理,也不能連這個都不讓吧!”

  鄭太后冷哼道:“蠢材,他要是講理,就不是老趙家的人了!他們趙家從老到小,都是天性薄涼…那個老東西連接我去燕京都不答應,他準是看上年輕的了。”

  鄭修年愕然了片刻,這才知道,太后是在埋怨趙佶呢!

  “姐姐,太上皇那塊有什么好的,苦寒之地,還是咱們開封,中原寶地,天上地下獨一份。”

  鄭太后哼了一聲,“什么寶地,勸你一句,別跟那幫商賈之人走得太近了,要想到咱們家的體面!”

  鄭修年諾諾答應,剛從宮里出來,就有幾個家人等在這里,急得都冒汗了。

  “爺,出大事了,好些商人都去大相國寺,要求兌換錢引哩,咱們手上的一百多萬貫,可別打水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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