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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竊國大盜

  面對天子劍,陳康伯竟然沒有立刻接下,而是拱手道:“官家,有關錢引,臣這里有兩個說法,這才是臣要請官家決斷的關鍵所在。”

  趙桓抓著天子劍,卻是沒有收回,而是鄭重問道:“那兩件?”

  “其一,錢引發行,非同小可,此乃國朝根本,假手大相國寺,是情非得已,從今往后,務必執掌朝廷手中。”

  “這是自然!”

  趙桓很痛快答應。

  陳康伯頓了一下這才繼續道:“官家,大相國寺牽連之多,遠非臣能夠揣度,因此臣只求不管有誰反對,還請官家一力支持,即便要罷免臣,也要等收回錢引務。畢竟若是這一次敗了,接下來再想做,便千難萬難了。”

  趙桓又點了點頭,“這個朕明白,朕即刻下旨,調韓、岳、曲,三王入京,你看如何?”

  陳康伯一愣神,隨即狂喜。

  毫無疑問,真正能讓趙桓忌憚的,就只有軍中諸王,一旦軍隊不穩,肯定會影響大局。如今召回諸王,自然是一往無前。

  “臣總算放心了。”

  陳康伯由衷說道。

  趙桓卻是沒有遲疑,又把天子劍遞給了他。

  “拿著吧,殺和尚會沾染業力,這份殺戮算朕的,和你無關。”

  陳康伯怔了怔,卻還是接過來,只是他感嘆道:“能為官家做成此事,臣便是下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

  忠心又能干的臣子,自然會得到官家的賞識,趙桓要求陳康伯細心應付,只許勝,不許敗。

  陳康伯懷抱著天子劍,信心滿滿下去。

  歷來整日和錢打交道的,都是天底下最靈通的人。

  趙官家試圖收回錢引務,重新發行紙幣,這個消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出去了。

  明貞和尚對天發誓,他絕沒有泄露意思,盡管他反對趙官家的主張,可我問題是泄露禁中言語,阻撓國策,這個罪名可就大了,根本不是他一顆禿頭能解決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他沒有泄露,卻是消息滿天飛。

  越來越多的人,集結到了大相國寺。

  天南地北,各方人馬都有。

  尤其是南方的靈隱寺,還有錢家,先后派人來打聽消息。

  其中錢家就極力反對朝廷發行錢引。

  道理也很簡單,一次交子,一次錢引,已經敗光了朝廷的人品,只要將錢引交給朝廷發行,勢必超發,而且還是肆無忌憚的那種。

  簡直是公然搶劫,大家伙無論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斃。

  大相國寺這邊自然不愿意當出頭鳥,跟天子對抗的下場可想而知。但是對不起,他們根本沒得選。

  一股無與倫比的大勢力道,就在背后推著他們,不給他們退縮的余地。

  就這樣,兩邊都在集結力量,準備這一場巔峰較量。

  在朝廷這邊,戶部已經調集人手,組成了一個收回錢引務的專門團隊,由尚書陳康伯親自率領,背后是政事堂,還有趙官家。

  而在另一邊,有大相國寺,有靈隱寺,有東南的豪商,還有最重要的錢家,以及無數潛在的大官勛貴,或明或暗,構成了一直龐大的勢力。

  雙方展開較量,輿論首先開火。

  邸報作為官方喉舌,首先強調發放錢引的背后,是朝廷替這一張紙背書,錢引背后,是朝廷的力量。

  言下之意,既然是朝廷力量,那收回錢引,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很顯然,有些人不是這么看…一些開封和東南的報紙,卯足了勁頭兒,攻擊交子,指責朝廷在胡亂折騰。要真是為了商業發展,朝廷就該有自知之明,不該干涉貿易往來,朝廷介入其中,結果只會壞事。

  筆戰從一開始,就相當激烈,甚至可以說是互不相讓,針鋒相對。

  但相對這場大戰,又是不值一提…只能算是互相試探。

  而就在這時候,韓世忠從西北返回,岳飛也早就從薊鎮回來,至于曲端,也在路上了。

  ”鵬舉,你可是當爺爺了。”

  岳飛矜持中難掩喜色,的確,就在太子成婚之后,公主也進了他們岳家的門,偏偏成親不到半年,公主就懷了孩子。

  開枝散葉,血脈延續,還有更令人愉快的事情嗎?

  相比之下的韓世忠就惱怒多了,岳飛明明比他小了那么多,結果岳飛都當爺爺了,他家的兒子連調戲小丫鬟都不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成親,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能不能當上爺爺?

  韓世忠干脆岔開了話題,“官家,臣這一次在西北,卻是發現了一個奇才。”

  趙桓愣了一下,“什么奇才?是文是武?”

  韓世忠嘿嘿一笑,“全都不是,等官家見到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趙桓一笑,“既然這樣,朕也沒事干,就把人帶來吧!”

  韓世忠答應,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后,帶來了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最多二十歲,長得很瘦削,文質彬彬的,看起來就像是太學里的書生。

  這樣的人,有什么過人之處呢?

  趙桓示意,讓他展示一下。這個年輕人答應了一聲,隨后要來了筆墨紙硯,他靜思了一會兒,便提起筆,開始作畫。

  最初趙桓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在半個時辰之后,趙桓漸漸看出了端倪!

  我的老天!

  這貨居然在畫錢引!

  沒錯,就是靠著一雙手,去畫需要精美印刷的錢引。

  “我說良臣,他畫的東西,分辨不出來嗎?”

  韓世忠咧嘴,“官家,實不相瞞,這兔崽子就是拿著他畫的錢引,從臣手上騙走了五匹犍牛!”

  趙桓臉黑了,“良臣,你也太給朕丟人了吧!”

  韓世忠兩手一攤,無奈道:“官家親眼看看,就知道他畫的有多厲害了。”

  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后,年輕人收起了筆,趙桓,韓世忠,包括岳飛,都瞪圓了一大一小兩只眼睛,仔細辨認。

  看了許久之后,岳飛掏出了一張隨身帶的錢引,拿過來比較,等對比之后,就連岳鵬舉都下意識張大了嘴巴!

  鬼才啊!

  這玩意也太像了吧?

  那就要問韓世忠了,是怎么發現的?

  韓世忠氣咻咻道:“第五次買牛的時候,他給的錢引里面,有一張只畫了一面,剩下一面沒有畫,這才被市場的人認出來,扭送下獄,臣這才知道,這兔崽子,真是狗膽包天!”

  韓世忠揮動巴掌,狠狠抽了年輕人的后腦勺。

  他潑韓五何時受過這種奇恥大辱?

  簡直是把他當成傻子糊弄,絲毫不講武德。

  年輕人也委屈巴巴,畫假幣太累了,忙活一天,也畫不了幾張,普通百姓還只要銅錢,他唯有跑去最大的牲口市場,才能把錢花出去。

  結果忙中出錯,只畫了一面,也怪市場的官吏多事,你們就不能高抬貴手?只要給我點時間,我能多給你們畫十倍的錢!

  反正都是一樣花,難道不好嗎?

  面對這么個奇葩,趙桓也是無語了,只能感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其實以當下的印錢水平,制造假幣的難度雖然不低,但也絕不是拿著筆墨就能畫出來的。這個年輕人能做到,只能說他骨骼清奇,天賦異稟,不是尋常之人。

  “制造假錢引,欺騙朝廷,論罪,至少是斬立決!”趙桓冷冷道:“莫非以為朝廷法度是玩笑不成?”

  年輕人嚇得不輕,卻還是自有他的一套道理。

  “回官家的話,罪,罪民畫的是那幫禿驢的錢引,卻不是朝廷的,無論如何,也不該死罪啊!”

  趙桓冷哼道:“這么說,你覺得朕辦不了你的死罪了?”

  “不,不是。”年輕人渾身哆嗦,嚇得不寒而栗,“官家,罪民只是覺得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趙桓沉聲問道。

  “我,我從小聰慧,天賦異稟,卻連個官都當不上,也沒有錢,還要時不時餓肚子。那幫禿驢卻是那么有錢,還放貸賺錢,敲骨吸髓。罪民畫假的錢引,不過是吃了他們一小口而已。”

  年輕人昂起頭,“放著竊國大盜不管,卻只是盯著一個小小的螻蟻,這怎么讓人公平?”

  趙桓倒是一愣,忍不住瞧了瞧岳飛和韓世忠。

  “怎么樣,他講的有道理嗎?”

  韓世忠氣哼哼道:“這個小子就是賊骨頭,慣會強詞奪理,官家不用在意他的。”

  趙桓淡淡一笑,“良臣,你也不要這么說…這些年來,大相國寺坐擁印錢的權力,他們可不是像表面那樣,有多少金銀,就發行多少貨幣,他們私下里發行的錢引超過億萬。掌控的產業財產,不可計算,說他們竊國,半點不冤枉。”

  韓世忠大驚失色,岳飛也是一愣,“官家,真的有這么厲害?”

  趙桓用力頷首,十分凝重,“朕也是最近整理各方匯總過來的情形,才有了新的判斷,過去是朕低估了大相國寺。”

  岳飛沉吟道:“官家,既然大相國寺已經成了毒瘤,為何不直接派兵,抄了大相國寺,為國除害?”

  趙桓微微搖頭,岳飛還是不知道大相國寺的厲害,這是一場戰爭,但作戰方式卻是完全不同。

  “你給朕聽著,朕給你提供專門的錢引用紙,你立刻給朕制造一批錢引出來,至少要一萬貫…十天之內完成,朕給你個九品官當。”

  年輕人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多要,順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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