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雖然任命韓世忠擔任大元帥,但是他這個官家畢竟是天子,不管什么時候,他都是說了算的。
既然你要微操,那就配合唄!
而且韓世忠也很清楚,雙方以臨河堡為界,對峙的時間可不止三年,向北哪怕一步,那也是北伐的功績不是…老韓這個潑皮似乎有點理解趙桓的思路了。
第一天,全軍北上一千五百步。
第二天,全軍再進一千五百步。
第三天,干脆一狠心,前進了兩千步。
趙桓的折騰,顯然沒有嚇住老于行伍的銀術可,這位現存的金國第一大將很快判斷清楚了趙桓的心思。
“宋皇這個人口氣很大,但做事又極其小心,開始之時是斷然不肯犯險,可當他一旦決斷了,便又不計一切代價…總而言之,他并不好對付,卻也不是不能戰勝。”
銀術可總結了青化和臨河的戰斗,無不如是,在開戰之初,趙桓甚至會讓宗澤只身北上,完全是把老相公當成炮灰啊。
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這一次宋軍以蝸牛的方式北上,毫無疑問,就是吸引金兵出戰。
這是趙桓的誘敵之策!
“我們這一次務必要穩住,宋皇缺少騎兵,并沒有足夠的把握主動出戰…我們只要守住了大名府,便是大功一件,并不需要和宋軍置氣。”
銀術可下達了命令,有幾位東路軍的萬戶,包括阿里在內,他們并不想坐等宋軍上門,他們很想報仇。
報臨河之戰的仇!
三年來,兀術苦心練兵,砥礪士氣,還是很有效果的,畢竟也也要允許金人進步…奈何統帥的個性決定了一支兵馬的內核。
換了銀術可這么個一心求穩的老將,金兵著實很難主動求戰。
而且銀術可還有個最根本的判斷,這一次宋軍的主攻方向應該是河東,他甚至覺得趙桓北上,根本是聲東擊西,替吳玠分擔壓力。
既然如此,趙桓小步北移的舉動也就再明白不過了。
這位趙官家的兵力并不夠,所以才會用這些小孩子手段,總而言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此戰優勢在我!
銀術可只是讓手下加緊盯著宋軍的動作,他則是一點動作都沒有,老神在在,信心十足。
趙桓挪了七天,大約向北十五里…這么點距離,能有用嗎?
趙桓覺得十分有用!
韓世忠也表示贊同,因為挪了十五里之后,距離大名府的門戶內黃縣,只有不到四十里了。
也就是說,騎兵半天之內就能殺到,奪下內黃,贏得北伐第一功,打開通往大名府的門戶。
韓世忠渾身熱血沸騰,覺得此戰非他莫屬。
“官家,讓臣領兵,好好打一仗吧!”
用不著趙桓說話,曲端直接攔住了。
“我說韓大王,你都是三軍統帥了。還跟大家伙爭功啊?你這不是搶大家伙的飯碗嗎?”
韓世忠摸了摸鼻子,訕訕道:“俺都忘了…不過曲端啊,你不讓俺去,難不成你要去?”
曲端擺手,“我也不去…這事自然有人前往!”他把目光落在了劉锜身上,劉锜幾乎一下子就站出來了,無他,劉锜可是趙桓任命的討逆先鋒。
他沒有參與京城的出征大會,是因為他已經在趙桓之前出發了,替官家排除萬難,要不然這么多人,如何能順利進軍?
“官家,內黃就交給臣吧,此戰不勝,臣愿意奉上頭顱!”
趙桓擺手,“信叔,你的本事朕清楚,可你也要清楚,此戰是北伐第一戰,務必要干凈利落,贏得一個開門紅。你打算怎么安排?”
稍作思索,劉锜就道:“回官家的話,臣打算以泰山兵馬為前鋒,以彭郎部主攻內黃縣城!”
聽到劉锜的設想,曲端立刻搖頭,“泰山兵出身草莽,整訓時間很短,戰力堪憂…讓他們擔任主攻,怕是過了吧?”
劉锜搖頭,“曲相公,我是信心十足,泰山兵敢戰,能戰,而且還必勝!”
眾人或有懷疑,或有認同,莫衷一是…貌似又要官家決斷了,卻沒有料到趙桓把目光落在了韓世忠的身上,這是讓老韓來。
韓世忠果然思索起來。
要說泰山兵,他們過去襲擊過州縣,也算是有攻城經驗,最最主要,這兩年多,山東落實攤丁入畝相當徹底…畢竟最大的絆腳石孔家已經被趙桓擺平了,其他勢力根本阻擋不了。
因此不光是泰山兵,梁山兵,甚至是原來的海盜,都銷聲匿跡,返回家里,老老實實種田了。
畢竟只要過得去,誰又愿意當賊人呢!
換句話說,泰山兵是新政的受益者,他們或許歸附的時間不長,但他們絕對忠心趙桓,忠于大宋。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讓泰山兵充當這個先鋒。
“那好,劉總兵,你就率領八千泰山兵,奪取內黃縣城。本帥再統帥三萬人,給你當后盾,這第一戰,務必要拿下來!”
劉锜急忙抱拳,“謹遵帥令!”
趙桓也沒有多言,自然而言,又韓世忠做主了,
劉锜轉身離去,立刻調集兵馬。
御帳之中,趙桓并沒有那么悠閑,盡管他相信劉锜的本事,可依舊難以平靜下來。
這和以前每到戰時,趙桓輕松自在,甚至閑得摳腳不一樣。
三年戰爭,三年修養,著實讓趙桓跟這個時代融為一體,同喜同悲,休戚與共。
他不是在玩游戲,也不是拍紀錄片,他是在真真正正,參加一場北伐之戰,在改寫歷史,在重塑一個民族的記憶和靈魂。
至關重要的第一仗,如何能平靜下來。
且不說趙桓糾結緊張著,劉锜的壓力或許更大,除了剿滅李成,逼退兀術之外,他還沒有多少機會,展示自己的本事。
這一次北伐,正是天賜良機,他要讓世人知道,劉锜是真正有本事的,是足以和那幾個人抗衡的當世名將!
因此在接到任務之后,劉锜快速規劃,他挑選了最精銳的泰山兵精華,同時又集中了御營左軍的所有牲畜。
宋軍騎兵不夠,但也不是什么都缺,至少代步的牲口還是不少的。
劉锜給八千步兵準備了代步的牲口,有戰馬,也有騾子,毛驢…他這么干其實是有風險的,如果遇到了金人騎兵沖擊,他們就危險了。
不過時間給劉锜幫了大忙,現在已經到了正月底,正是月光最弱,長夜漆黑的時候。
湊齊的時候,寒冬將去,又是氣候變化劇烈,風云變幻的時候。
黑夜,狂風,一個最不適合出戰的機會,劉锜選擇了出擊。
頂著小刀子一般的砂石,御營左軍的泰山兵出動了。
狂風最大限度壓制了馬蹄聲,他們勻速北上,三十多里的道路,已經走了大半,只剩下十里多。
劉锜下令,放棄坐騎,全軍集結,他帶頭掏出來金黃酥脆的油餅,趙佶看到了,保證會激動地哭了,沒錯,這就是他復原出來的軍糧。
劉锜大口大口嚼著,他很仔細,不管餅多好吃,也只能吃個五分飽,再多就影響發揮了。
稍作休息之后,兵馬迅速分成左中右,三個縱隊,迅速前進。
當他們趕到了內黃城下,還不到四更天,士兵們的眼睛冒著光,看不到絲毫的困倦,有的只是興奮。
北伐第一功,就在眼前!
劉锜保持了相當的克制,他沒有急著發起攻擊,而是下令幾個人過去偵查。
還真別說,金人也算是嚴陣以待,哪怕到了最疲倦的時候,城上還有人巡視。但偵查的士兵發現城墻拐角的位置,有著盲區。
劉锜立刻下令,從宋軍當中,出來了三十名身形矯健的士兵。
其中還有三個是泰山上的挑工,他們神不知鬼不覺,摸到了城角,扔出爬城索,勾住了城頭,接下來就見他們三下兩下,就摸上了城頭,動作快如閃電。
上了城頭之后,三十名士兵簡單分成了左右兩代,順著石階下去。迎面來了一隊迷迷糊糊的金兵,他們打著哈氣,還沒弄清楚,就被士兵迅速了結。
當沖到城門口的時候,才有幾個歪歪斜斜的士兵站起來,拿著兵器迎戰。
如此倉促,又怎么是宋軍的對手!
“殺!”
士兵們果斷擊殺這幫人,隨后劈開了城門,…完全沒有用得著強攻,劉锜率領著兵馬,就沖入了內黃縣城!
北伐第一功,看樣子已經到手了。
下一秒,情況突變,負責守衛內黃的金國將領率領著五百鐵騎,迎面撞來。
猝不及防的宋軍,開始出現了損失。
“不要慌!弓弩手準備!”
在劉锜的呵斥下,十幾張神臂弩對準了迎面的騎兵,一輪射殺,對方也出現了一絲混亂,這個金將也頗有本事,居然迅速穩住,果斷反擊。
而此刻宋軍也集結完畢,鐵甲長斧,齊魯大地的漢子,露出了自己的崢嶸。
“殺!”
長斧高舉,兇猛劈砍,瞬間騎兵倒下去五六個,而被撞飛的宋軍也有差不多的數量。
“不怕!咱們人多著呢!”
狹窄的街巷,血肉碰撞,沒有半點僥幸,也別想退后…要么殺死敵人,要么被敵人殺死,而即便能殺敵下一秒自己也可能會喪命。
即便如此,宋軍也沒有退后。而就在這時候,彭郎帶著一隊人,繞過了一片房舍,從后面夾攻這一股騎兵…整個戰斗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但卻格外殘酷,五百金人騎兵,近四百名宋軍甲士,全都拼光了,尸體交織在一起,彼此交疊,浸泡在鮮血中。
劉锜咬著牙齒,緊握著長刀,砍下金將的人頭,提在手里。
“向官家報捷!內黃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