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并不比李綱會打仗,韓世忠愿意開口,趙桓自然是樂意洗耳恭聽的。
“你罵李相公,可要有理有據,不然朕想包庇都做不到。”
韓世忠用力頷首,不為別的,只為了靜塞騎兵,他也要讓趙桓知道自己的本事!
“官家可知開封有多大?”
趙桓整日對開封地圖,心里有數,因此欣然道:“開封外城周長50里,共有城門十二座,水門六座。一些城門還配屬甕城,防御嚴密,堪稱天下第一,這也是朕敢死守開封的底氣所在。”
韓世忠笑道:“官家圣明,要說險峻,開封算不得什么,但是論起經營花費,卻是天下第一雄城,自五代至今,防御完備,準備充足。漫說是幾萬金人,就算來幾十萬,想要拿下開封,也要費些力氣。”
趙桓笑道:“這么說,朕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韓世忠搖頭,“官家,開封雖然完備,卻也有三個弱點。”
“哪三個?”趙桓好奇問道。
“這第一,就是開封本身,這座城市太大,戶口百萬,城墻五十里,需要處處小心,稍微疏忽,就不堪設想。這也是臣說李相公是個棒槌的原因?”
趙桓沉著臉道:“說仔細點。”
“是!”韓世忠豁出去了,“官家,李相公守城,只會平攤兵馬,每一段城墻都有人負責,兵力人數也差不多。可他全然不知不同士兵的戰力是不一樣的。而且他還下了死命令,要求所有人都在城上堅守,一刻也不可以松懈。”
趙桓無奈苦笑,“嚴陣以待,倒像是李相公的作風。”
韓世忠咧嘴道:“將士們就苦了,吃喝拉撒,全都在城頭,也不讓休息,尤其是金人占領牟駝崗之后,很多將士都沒睡過。再過幾天,不用金人來打,咱們就先垮了。”
韓世忠道:“官家,咱們要小心不假,可以不能胡來啊!臣覺得可以把將士分成三部分,一隊在城墻上盯著,另外兩隊在下面休息,搬運器械。然后再挑選出一些精銳,巡查四城,查漏補缺,再安排一些士兵觀察金人動向,隨時示警。”
“這樣一來,大多數人都能得到休息,保持精力,等金人上來,自然能給他們迎頭痛擊!”
趙桓立刻點頭了,合理安排人力資源,韓世忠有點東西!
“還有嗎?”
“有!”韓世忠道:“除了士兵之外,守城器械也要合理調度。比如說滾木雷石一類的東西,由于重量大,搬運不易,要提前堆放城頭。其余弓弩之類的,大可以在城頭布置一些,然后每隔一段距離,安排一些預備隊。如果哪里攻勢緊急,就把弓弩手派過去。咱們大宋別的不行,神臂弩,八牛弩可都是殺人利器。李相公卻只知道放在北面城墻,真是糟蹋東西了。”
趙桓毫不猶豫點頭,“這事朕立刻下旨,你還有建議嗎?”
“有。”韓世忠又道:“臣覺得金人雖然是蠻子,但是他們能滅掉遼國,手段不會太差。起土山,挖地道這種手段少不了。因此若是能在城墻內側,距離十丈,挖一條深溝,就仿佛在內側弄了條護城河。”
韓世忠說得興起,想要找東西演示。
趙桓知道他的意思,干脆把一條玉帶放在了桌上,充當城墻。
“官家請看,在里面挖了一道壕溝之后,金人想挖地道是不可能了。萬一他們突破城墻,沖了進來,壕溝就能阻擋他們,我們在壕溝內側預留弓弩手,甚至可以在壕溝地面埋竹簽,扔鐵蒺藜。就算有一兩百金人突入,也是無濟于事!”
趙桓越聽越興奮,什么叫專業啊!
“良臣,還有主意嗎?”
不知不覺間,稱呼都變了。
“官家,這也僅僅是小股金兵,要想做到萬無一失,還要有一支強悍人馬,能夠隨時救援各處…”
韓世忠說到了這里,情不自禁看了眼那一面靜塞大旗,心撲通撲通亂跳。
趙桓倒是不疑韓世忠的私心,畢竟這玩意誰都有,只要不是因私廢公,趙桓就能接受。
“良臣,投入這么大力氣,總不能只是用在城里吧?”
韓世忠欣然大笑,“官家果然厲害,一味困守肯定不是辦法。籌建這一支強兵,是為了在需要的時候,殺出城外!”
“殺出去?”
“對!”韓世忠道:“臣在白馬渡口能殺兩個謀克金兵,就代表他們并非天兵下凡。試想一下,如果攻城失利,狼狽逃竄,這時候兜著屁股殺一陣,會是什么效果?又或者金人猛攻一處,咱們從另一處殺出去,來個圍魏救趙,又該如何?”
韓世忠的臉上充滿了興奮之色,對于靜塞騎兵的統帥,他志在必得!
沒有人比他更懂如何使用這一支人馬了。
“良臣,你方才說開封有三處弱點,才講了第一處,還剩下兩處呢?一并說了,讓朕聽聽,你的格局到底如何?”
“好!”韓世忠一口答應,“官家,要說第二點,自然就是黃河了。開封緊挨著黃河,在幾十年前,就出現過決河之患。不過現在黃河上游尚且封凍,水量也不大。金人就算想掘開黃河,也未必淹得到開封。但是到了夏季,情況就不一樣了。”
趙桓用力點頭,“這點朕知道了,不過以朕判斷,這一次金人倉促入寇,他們未必能待半年。防御黃河的事情,可以暫時緩緩。但是黃河乃是心腹大患,我們不能松懈,你提醒得極是!”
韓世忠便又道:“官家,這最后一條,還是因為開封太大,城中百萬戶口。平時都仰仗漕運供給。假如金人四散騎兵,切斷漕運,阻斷糧道,百萬軍民缺糧,后果不堪設想。”
趙桓這一次點頭更加用力,“良臣,你有什么方略沒有?”
韓世忠苦笑道:“官家,臣只能盡力保守糧道不失,但光憑臣是做不到的,這事情怕是還要借助西軍,靠著勤王之師的力量…”
趙桓頷首,“這點你放心,以朕的估算,半月之內,種卿就會趕到。城中糧草朕會想辦法。咱大宋還有點家底兒,不至于一下子就吃光了。”
韓世忠搖頭,“官家,臣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趙桓吃驚,“怎么講?”
“是這樣的,朝廷催促太急,各地勤王之師準備不足,倉促進京,一時未必能退敵,但是京城憑空多了幾十萬張嘴,臣,臣唯恐會出亂子…”
趙桓以手擊額,連連道:“果然是朕倉促了,我會給種卿去信,把意思說明白。他入衛京師,也要保全糧道漕運。”
說到這里,趙桓笑了,“良臣,你還有別的想法沒有?”
韓世忠嘿嘿一笑,“剩下都是小事了,不值得勞煩官家。”他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靜塞大旗上面。
“官家…”
趙桓哈哈大笑,“良臣,朕手下還有誰能勝任此職?這樣吧,朕先升任你為殿前司馬軍都虞候,靜塞騎兵都統制,直接歸朕指揮。”
趙桓說到這里,又頓了頓,略帶歉意道:“當下時間緊迫,朕沒法給你封爵賞賜,只等金人退去,朕必定論功獎賞。以良臣之才,日后縱然封王,也是情理之中啊!”
“叩謝陛下天恩!”
對韓世忠這種老丘八,講理想可以,但是理想再好,也不如實際利益更能打動人心。
趙桓卻把臉沉下來,不無警告道:“良臣,朕不是夸你,是要提醒你,時刻以古之名將檢討自己,不要讓朕失望,知道嗎?”
韓世忠沉吟,不由得思索起來,自己有功勞嗎?
的確不小!
但是仔細想想,襲擊白馬渡,陳廣至少要分去一半功勞,自己不能搶死人之功,活捉郭藥師,劉锜,甚至高俅都出力了,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牟駝崗自己也參與了,但人家老將何灌才是第一人,還有守城…貌似他也沒打過什么漂亮仗…
還封王呢?
只怕這個馬軍都虞候都當得有點心虛…韓世忠又看了看靜塞旗號,愈發羞愧了。
靜塞騎兵是當初趙二籌建的一支少而精的重騎,理論人數也不過三千,但是每個騎兵竟然配屬了恐怖的五匹戰馬!創造過一戰擊殺一萬五千契丹騎兵的恐怖戰績…試問哪個大宋將領不羨慕靜塞之名!
“官家,臣,臣不敢受靜塞之名,請以禁軍騎營呼之,臣,臣日后必定帶出勝過靜塞鐵騎的強兵!”韓世忠伏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