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井是州政府所在地,位于整個自治州中央,距最近的邊境線直線距離八十多公里,距南云最大的邊境口岸麗瑞一百多公里。
良工集團在芒井只有一個項目工地,沒有設辦事處。
程文明一行在項目經理的安排下,住在距工地很近的一個三星級酒店,并且在這兒也住不了多久,因為接下來要挨個兒拜訪離國境線更近的幾個重點邊境城市公安局。
眾人夜里睡得很晚,但起的都很早。
在酒店餐廳吃完早飯,就聚在惲政委房間,研究接下來的交流工作和行程安排。
“原來芒井離邊境這么遠,開車過去要一個多小時。”
“這邊是山區,路沒我們那兒好走,從這兒到麗瑞,我估計要兩個多小時。”
“原來新康邊境管理支隊,跟我們市局一樣,屬于機關!”
程文明看著地圖說:“是,也不是。”
賀主任不解地問:“程支,我不太明白。”
程文明指指地圖上的幾個二線檢查站:“他們的戰場不只是邊境線,國境線那么長,幾個支隊負責五百多公里,而且地形復雜,簡直防不勝防,所以要有縱深。”
惲政委沉吟道:“邊境只是第一道防線,從邊境到這邊層層設防,新康支隊后面還有寶山支隊。”
“何止這幾個支隊。”
程文明放大地圖,指著幾省交界處感嘆道:“通往南湖、西川等省的大小道路,肯定也設了檢查站。正因為他們構建了一道又一道防線,嚴防死守,金三角的毒品才很難流入我們內部省份。”
賀主任沉吟道:“我估計他們至少擋住了百分之八十。”
“肯定不止,算算他們每年查獲的毒品和內部各省每年繳獲的毒品比例就知道了,我看起碼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是說‘金三角’的毒品,‘金新月’流入毒品的和毒販在內部省份制販的新型毒販不能算。”
“不容易啊!”
“所以說我們全要感謝南云同行。”
正說著,手機響了。
程文明看了看微信,把剛收到的定位轉發給徐浩然,旋即回頭道:“小徐,位置發給你了,趕緊過去吧。”
“程支,我沒帶作訓服…”
“沒帶讓韓昕幫你找一身,連同伙食費,回頭一起結算。”
“好吧,那我先過去了。”
人倒霉時喝涼水都塞牙!
誰能想到出個差,都稀里糊涂被安排參加訓練。
徐浩然正郁悶,惲政委轉身提醒:“小徐,韓昕既是新康邊境支隊的兵,也是我們濱江公安系統的民警,他的表現怎么樣不重要,但你的表現直接代表著我們濱江公安的素質。”
程文明深以為然:“別給我們濱江公安丟臉。”
徐浩然心想術業有專攻,論摸爬滾打,我跟那些當兵的能比嗎,可領導都這么說了,只能硬著頭皮道:“是!”
叫了輛網約車,匆匆趕到目的地。
本以為是去訓練基地之類的地方,結果竟來到這么個又偏又荒涼的山林,網約車司機走著走著心里都不踏實了,把他放下車就趕緊調頭回市區。
韓坑穿著一身迷彩服,正背著一個大包,從山林里跑了下來,氣喘吁吁,渾身都濕透了。
昨晚去接機的那個徐哥,同樣穿著迷彩服,在邊上陪跑,邊跑邊呵斥著:“這才跑了幾個來回,就累成這樣了,快點!”
“徐哥,我…我同事來了。”
“已經來了,那就一起跑唄。”
徐軍注意到正在山腳下朝這邊張望的徐浩然,立即放緩腳步,從腰間拔出對講機:“小呂小呂,給韓昕的朋友來個驚喜。”
“收到收到。”
“徐哥,別嚇唬他,他沒見過大世面,不經嚇。”
“說得好像你見過大世面似的。”
二人正說著,一個人影竄出林子,悄悄摸到徐浩然身后,猛拍徐浩然的肩膀。
徐浩然沒想到身后竟有人,頓時嚇了一跳。
他正在準備回頭看看是誰,脖子已經被一條有力的胳膊死死勒住了,緊接著,耳邊傳來笑聲:“兄弟,來這么荒涼的地方怎么能不保持警惕!”
“你好,我是來找韓昕的…”
“我知道,跟你開玩笑呢,別在意。”
小呂剛松開胳膊,韓昕和徐軍已經到了眼前。
已經負重跑了五公里山路,韓昕真有點吃不消,雙手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地說:“介紹一下,這位也姓徐,徐浩然,濱江市公安局的精英。浩然,這位是徐軍徐哥,跟你玩笑的是呂參謀。”
“徐哥好,呂參謀好。”
“換衣服吧,你就不用負重了。”
總共只有七天時間,訓練安排的很緊,徐軍沒時間跟來自江南省的菜鳥客套,轉身道:“不許找機會偷懶,趕緊的,還有五公里呢!”
韓昕苦著臉問:“讓我先喝口水行不行?”
“想喝水是吧,跑完讓你喝個夠,快點,別磨蹭。”
“行行行,我跑行了吧。”
韓昕沒辦法,只能咬著牙繼續跑。
呂參謀從停在林子的車里,取出一套迷彩服,讓徐浩然趕緊換上,然后催促他趕緊跟著跑。
不用像韓坑那樣負重,并且聽口氣只要跑五公里,徐浩然覺得難度不是很高,頓時充滿信心,飛快地追了上去。
不跑不知道,跑了一會兒才發現就算不負重,在山路上跑也很累。
最讓人抓狂的是,跑著跑著,那個徐哥竟領著他們離開了山路,鉆進了山林,在長滿雜草和灌木枝條的林子跑。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幾天下過雨,腳下還特別滑。
徐浩然跑了一會兒就跑不動了,可徐哥不但催促,而且韓坑背那么重的包還在堅持,他只能咬著牙跟上。
說是只要跑五公里,感覺肯定不止。
好不容易跑完,回到出發的位置,徐哥竟指指路邊的小河:“韓昕,你剛才不是很渴很想喝水嗎,現在可以喝了。老規矩,快點!”
“哥,不行,我真不行了…”
“不行也要行,我是為你好。”
想到當年他剛調到偵查隊時,自己好像也是這么對待他的,韓昕有氣無力地說:“你這是公報私仇。”
徐軍把對講機交給呂參謀,又檢查了下口袋,跑到河邊笑道:“我這是奉命公報私仇,快點,如果連這堅持不下來,將來遇上什么事,你小子怎么逃命。”
“讓我先喘口氣行不行。”
“我可以讓你喘口氣,將來遇上圍追堵截,那些想要你命的人,會讓你喘口氣嗎?”
與此同時,呂參謀摸摸徐浩然的口袋,確認他身上沒帶貴重物品,也拍拍徐浩然的肩膀:“兄弟,你是從濱江過來的,那邊有江有海,肯定會游泳,跟韓昕一起游會兒吧。”
“呂哥,你是說在河里游?”
“這兒只有河,沒有游泳池。”
“這河怎么游,水流的那么急…”
“沒事,我在岸上看著呢,就算被沖也沖不了多遠。”
徐浩然沒想到他們訓練起來這么狂野,苦著臉道:“好吧,我先把衣服脫了。”
呂參謀臉色一正:“不許脫,就這么下去。”
韓昕不但沒脫衣服,而且背著沉甸甸的包下水了。
徐浩然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下去。
水流很急,但水不是很深,與其說是在河里游,不如說是在河里走,只是河底全是亂石塊,身邊又沒東西可以借力,一不小心就摔跤,倒下就會被灌上幾口水。
徐浩然比他更狼狽,一會兒一個跟頭,不知道灌了多少水。
徐軍沒下去,沿著小路邊走邊調侃:“我記得某人曾經跟我說,這是正宗的農夫山泉,機會難得,能喝就多喝點!”
呂參謀不禁笑道:“想起來了,某人當年也跟我說過,山泉里含有各種礦物質。”
“這就是天道輪回,蒼天能繞過誰!”
“韓昕,好不好喝,爽不爽?”
好好操練操練新兵新干部,是偵查隊的優良傳統。
作為偵查隊的老兵,韓昕當年不止一次執行過操練新兵新干部的任務,沒想到現在輪到被人家操練。
他想想不服氣,俯身摸了一塊石頭,朝岸上扔了過去:“報仇很爽是吧,看老子砸不死你們。”
“敢扔石頭,你小子給我等著!”
岸上的石頭不比水里的少,而且現在力氣幾乎耗盡了,真砸不過他們,更重要的是砸傷人不好,韓昕連連求饒:“好好好,我錯了。”
“這還差不多,快點。”
“別光顧著你自己逃命,別忘了你要執行什么任務,不拋棄不放棄,趕緊把你的戰友帶上。”
韓昕這才意識到徐浩然已經廢了,正趴在后面的一塊大石上一動不動。
沒辦法,只能回頭去拖著他繼續往前“游”。
帶著個累贅,簡直要老命。
緊咬著牙,順著河流艱難跋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抵達目的地。
然而,上岸之后要攙扶著累贅繼續往回走。
回到停車的位置,呂參謀已經站在了一面峭壁上,放下了幾根繩索。
支隊有跟警官培訓中心差不多的輪訓隊,但輪訓隊只要訓練場和靶場,沒有泅渡、攀巖等設施。剛才下河和現在要爬的峭壁,都是偵查隊獨創的訓練方式。連這個地方都是“陳老板”當年做偵查隊長時,開車轉了好幾天才找到的。
徐軍在下面用力拉了拉繩索,確認沒問題,轉身笑問道:“韓昕,臺詞我給搞忘了,接下來該怎么說的?”
“想不想休息,想不想吃飯,想休息想吃飯就先上去。”
“那還等什么,你們不想吃飯,我們還想吃飯呢!”
抬頭看看,起碼有五層樓那么高。
如果剛才沒跑沒下河,徐浩然或許敢挑戰一下。
但現在不只是精疲力盡,而且腰酸腿疼,疼得挪不動步,他苦著臉道:“韓哥,這個我真不行。”
不知道怎么回事,韓昕竟發現他是自己堅持下去的動力,輕輕拍拍他肩膀:“不行也要行,相信我,你肯定能行的。”
“我手上沒勁兒,腿更勁兒,抓不住,上不去啊。”
“沒事,有安全繩。”
“我們又不是特警,更不是什么特戰隊,至于搞這么夸張嗎?”
“特警和特戰隊訓練強度比這高多了,我們現在練的只是跑路,打不過就要跑,如果連跑都不會怎么緝毒。”
“不是應該毒販跑嗎,我們憑什么跑?”
“那要看是在什么地方,別動,我先幫你把安全繩系上。”
攀巖訓練整整進行了兩個半小時,韓昕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先是把徐浩然這個累贅弄到了峭壁上,然后再把他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南國的春天很熱,太陽很毒。
因為泅渡濕透的衣服早就干了,又因為不斷出汗變得濕漉漉,黏糊糊。
徐浩然又累又餓,在韓昕攙扶下如同死狗般爬上車,吃了幾口干糧,又被徐軍和呂參謀拉到了輪訓隊靶場,開始實彈射擊訓練。
不過他可以坐在邊上休息,不需要參加。
只見韓昕一會兒端著AK47,一會兒端著八一杠,一會兒換成MA1,在徐軍的呵斥下換各種姿勢射擊。
打完步槍打手槍,手槍也不是現在常用的92式,而是老掉牙的五四式或國內很少見的美制柯爾特1911。
槍聲不絕于耳,只見他不斷換彈匣,一下午不知道打出了多少發子彈,徐浩然坐在邊上看著都覺得手麻。
一天的訓練并沒有因此結束,實彈射擊剛結束,那個徐哥和呂參謀又讓大坑貨背上包,圍著輪訓隊的操場跑。
可能考慮到他吃不消,不但沒讓他跟著跑,還安排人開車送他先回酒店。
趕到酒店,正好遇上正打算下樓拿外賣的林大姐。
看著他一手提著裝迷彩服的方便袋,一手扶著墻壁,一瘸一拐的樣子,林大姐嚇了一跳:“小徐,你這是怎么了?”
“訓練訓的,沒事,我回房間躺會兒就好。”
“訓練就訓練唄,怎么訓成這樣了?”
“鋼七連,真是鋼七連,人家對我還算照顧。”
“小韓呢,小韓沒事吧。”
“他…他還在訓練呢,他沒事,他皮糙肉厚,他吃得消。”
林新霞沒想到一天訓練,竟把他訓成這樣,再想到這是丈夫安排的,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笑問道:“你肚子餓不餓,惲政委他們晚上估計不回來吃,要不我幫你再點份外賣。”
徐浩然搖搖頭:“謝謝林大姐,不用了,我就想躺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