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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鷸蚌相爭

  原本繁華的成都城早在長久的紛爭之中變得殘破不堪。

  那些曾經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街道之上,不再是走街串巷的行人,也不再是擔貨挑物沿街叫賣的貨郎。

  成都城的街道,已經變成了新的戰場。

  益州軍攻入了城中,和東州兵在成都城之中街道之上爭奪著每一間房舍,每一條街道,雙方都竭盡了全力。

  勇氣雖然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意志品質,但是光有勇氣并不能彌補在其他方面的缺失。

  失去了指揮調度的東州兵根本完全是憑著一腔血勇在頑強的堅持著,但是他們失去了指揮,益州軍并沒有失去指揮。

  如今城中益州軍的指揮官已經不再是甘寧,而變成了任憲。

  不斷的失利,使得東州兵節節敗退,為了盡可能的拖延時間,殺傷敵軍,東州兵也是徹底紅了眼睛,失去了理智。

  他們開始大規模的焚燒民居,制造火災,想要以此阻擋益州軍前進的道路。

  他們也確實成功了,東州兵的軍陣好破,但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所構建而出的屏障,卻是根本難以逾越。

  沖天的大火自成都城中燃起,滿城的焰火,滿城的火煙。

  一棟又一棟精雕細琢的建筑被熊熊燃燒的大火所焚燒殆盡,在木材燃燒的噼啪聲和悲戚的哭喊聲之中轟然倒塌。

  有一些被引火點燃的民居之中,甚至還有不少的婦孺在其中避難,外面的刀兵的響聲讓她們不敢出去,但是燃起的大火卻又逼迫著她們不得不離開。

  但是她們可以離開,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卻是難以離開,他們早已經精疲力竭,或是行動不便…

  大火吞噬了一棟一棟的建筑,也吞噬了數不盡的無辜民眾。

  雙方正在交戰的軍卒,沒有人去理會這些失去了庇護的難民,他們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的身上。

  東州兵不去管那些難民,是因為他們沒有精力去管,他們已經到了絕境,他們需要保留所有的精力來擋住益州軍的進攻。

  益州軍不去理會那些難民,是因為任憲的軍令。

  任憲深知自己依靠的正是益州人對于東州兵切骨的仇恨。

  所以任憲下令,麾下的軍卒不得傷百姓一人,也不得搶奪任何的財物,違者斬立決,并連坐其什伍,他要盡可能的爭取益州人的支持。

  城外雖然突然出現了大量的黃巾軍軍卒讓一眾益州軍的軍卒感到了震恐,但是成都城畢竟是一座大城,周圍中近距離的山林都被砍伐一空。

  黃巾軍從南城外兩側的山林丘陵而來,距離其實頗遠,這也給任憲留下了反應的時間,而且城外的黃巾軍看起來并沒有多少的騎兵。

  所以任憲才下達了進城的命令,他留下了兩千余名騎兵作為殿軍,然后指揮著麾下的嫡系部隊穩住了大軍其他的部曲的軍心,按照原來設定好的進城順序命令大軍進入益州城。

  任憲進入城中之后,立即便登上了南城的城樓,從甘寧的手中接下了他所率領的前陣軍卒指揮權。

  益州黃巾軍足有十數萬人,雖然不知道那些益州的黃巾軍是如何從廣漢、安漢飛越到成都的,但是現在當務之急,是盡管掌控全城。

  任憲剛進入成都城之中,便立刻收到了從東西兩城飛馳而來的信使。

  張任和任燮傳信述說了他們遭遇的情況,在成都城的東西兩方果然也出現了大量的黃巾軍,他們趁著鏖戰之際,偷襲了益州軍在城外的營地。

  甘寧攻入了南城,也擊破了劉焉的心理防線,整個成都城的東州兵也失去了應有的指揮,一部分人還在負隅頑抗,而另一部分人卻想著逃走。

  所以東城和西城在益州軍的猛攻之下也是迅速淪陷,被益州軍攻占了城墻,控制了城門。

  張任和任燮兩人麾下軍兵不多,因此在東城和西城淪陷之后,他們兩人便指揮著麾下的部曲進入了城中。

  黃巾軍的出現已經是在他們快要全部進入城中之時,所以當看到城外的營壘被擊破,大量的黃巾軍出現在其后方之后,張任和任燮兩人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城外留守在營壘的部曲,派出了麾下的騎兵接應后續的部隊進入了成都城。

  兩人都不是什么庸碌之輩,他們很快便暫時穩定了麾下軍卒的心緒,并在第一時間的向著任憲傳來的消息。

  “傳令張任、任夔兩人,進城之后不要急著剿滅東西兩城的東州兵,先派兵把成都的北城給我奪下來!”

  任憲面色凝重,益州黃巾軍足有十數萬,而他麾下的軍卒在這一個多月的攻城戰之中損耗嚴重,而且早已經成為了疲軍。

  雖然也得到了南方郡國的支援,但是如今他麾下的戰兵只剩下了兩萬八千余人,輔兵、降卒雖然還有三萬人,任憲麾下軍卒也算是有將近六萬人之眾,但是卻并無多少戰力。

  這一月來死在成都城下的益州軍軍卒已經達到了一萬六千多人,傷者更是難以計算。

  傷亡早已經是超過了兩萬。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攻城戰,從來都是慘烈無比,敵人依托著堅城可以對攻城方造成大量的殺傷,擋住數倍以上的敵軍。

  益州軍傷亡慘重,東州兵傷亡也不輕。

  野戰戰敗之后,成都城中,兩萬三千余人返回了城中防守,而后龐羲又帶來了八千東州兵,龐異又帶來了五千梓潼守軍,以及將近兩萬名的青壯協防城池。

  但是有戰力也就是三萬六千余人,協防的青壯根本難以在如此殘酷的戰爭之中活下來,他們被當作消耗品使用,連兵刃甚至都沒有一把,只是作為民夫使用,實際上他們的工作也就是投擲滾木檑石,搬運器械、守城武備。

  東州兵根本不敢給予他們兵刃,因為害怕他們擁有的武器在城中作亂。

  這些青壯就這樣的被東州兵推上戰場,毫無意義的迅速死去。

  作為守城的一方,東州兵的傷亡比益州軍要少,只是戰死了七千余人。

  城外的野戰和守城戰,共計陣亡了一萬三千余人。

  城墻的失守,完全是因為土丘被搭建起來的原因,甘寧帶領精兵登上了城墻,一個照面便格殺了鄧賢和冷苞這兩名在軍中以勇武著名的戰將,使得城墻上的軍兵失去了指揮,士氣跌至了谷底,這才被一舉攻入了城中。

  東州兵實際上傷亡不大,這也是為什么吳懿等將校極力勸阻劉焉北撤,撤到綿竹之后,再請求漢中支援,再與益州軍決戰的原因。

  任憲面色凝重,緊抓著身前的欄桿,望著瘡痍滿地的成都城。

  昔日繁華無比的成都城,如此已經是快要化成了一片火海。

  任憲抓著欄桿的手越發的用力,手指的關節因為用力甚至都變得發白。

  他本來想要派遣騎兵北上直接攻下北城,控制北城的城墻,但是城中東州兵燃放起來的大火卻是擋住他們的去路。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張任和任燮,只要他們兩人任何一人能夠派遣軍兵抵達北城控制住北城的城門,那么他們還會是最后的贏家。

  依托著成都城,益州軍雖然有十數萬眾,但是仍然能夠抵擋。

  只需要抵擋幾日,等到他麾下的軍卒緩過了神來,恢復了體力和戰意,那么城外那十余萬的黃巾軍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

  曾經他的兄長用不到萬名的軍卒便擊潰馬相帶領的十余萬黃巾軍,現在趙祗的黃巾軍雖然在傳言之中強大了不少,之前在城外的驚鴻一督看起來倒像是強軍。

  但是此前不久的時候,趙祗都還被東州兵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直跑到了深山老林之中才得以安穩了一段時間。

  就這一段時間,就是兵家四圣親自練兵,也不可能讓這些烏合之眾擊潰他麾下的精銳。

  “希望還來得及…”

  任憲緊握著身前的欄桿,閉上了雙目,微微低頭,祈禱道。

  盡人事,安天命,他已經做了他所有能做的一切。

  成都北城,北城雖然混亂,但是還算是殘存著一些秩序,不比東城、西城和南城已經徹底陷入了無序之中。

  北城的城門處,還有為數不少的東州軍騎兵,他們都是吳懿的親衛騎兵。

  劉焉自焚而死,但是吳懿他們并不想死,他們想要活下去。

  “找到雷銅和吳班了嗎?”

  吳懿一把抓住了背插著令旗的傳令兵。

  “回稟將軍,沒有看到雷校尉的旌旗,但是看到了吳校尉的旌旗,但是…”

  “但是什么!”

  吳懿心中一緊,急忙問道。

  “吳校尉周圍的有不少的叛軍旌旗,恐怕…”

  那被吳懿抓住的傳令兵嚇得臉色慘白,有些語無倫次。

  吳懿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吳班是他的族弟,跟隨著他從關中一路輾轉千里,歷經了萬難,這才抵達了益州…

  “撤!”

  吳懿咬緊了牙關,他最終還是做出了決斷。

  就在吳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之后,最后還保留著建制的八千東州兵自成都城的北城魚貫而出。

  吳懿很清楚,他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底牌,失去了所有翻盤的籌碼。

  跟隨著吳懿一并逃出成都的,也只剩下了劉璝和龐異兩人。

  冷苞、鄧賢被甘寧所斬,雷銅、吳蘭、吳班、龐羲皆是失聯在城中,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他娘的!”

  任燮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城墻之上。

  “這群東州狗真不知道死活嗎!?”

  前面的城墻之上,又出現了一隊排列著軍陣的東州兵方陣。

  聽著耳邊傳來不知道在說些什么的方言,任燮的心頭不由的騰起了火氣。

  他想要攻取北城,但是城墻之上,不斷的遇到那些負隅頑抗的東州兵,從城中過去的守軍也被火墻所阻隔,根本沒有辦法前往北城。

  和任燮所遭遇的困難一樣,張任派出前往北城的部曲的也遭遇了東州兵的頑強阻擊。

  那些在城墻上的東州兵依托著城墻,箭樓,頑強的抵抗著益州軍的進攻。

  張任眼見著進攻部隊的攻勢再度被攔截了下來,他知道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一旦被黃巾軍掌控了北城,那么恐怕原本已經落定的塵埃又會再次被揚起。

  “取我刀來!”

  張任向著旁側伸出了手,親衛連忙將張任的戰刀遞到了他的手中。

  拿到了兵刃,張任將指揮權交給了副將之后,撤下了正在進攻的軍卒,他要親自領軍破陣!

  “此戰勝負,就在北城,北城破,則我軍勝!北城陷,則我軍亡!”

  “此戰,有死無生,有進無退!”

  張任手執環首刀,環顧著身側的甲士,厲聲喝道。

  “殺!!!”

  張任怒吼一聲,身先士卒而去,身后上百名甲士皆是景從而去,齊呼威武!

  有張任作為先鋒,東州兵的軍陣轉瞬之間便被擊穿,進而土崩瓦解。

  張任擊破了擋在前方的東州兵的軍陣,完全不做停留,而是帶著麾下的軍卒繼續向前,他很清楚,現在就是與時間賽跑,一刻也容不得停息。

  “滾!”

  張任怒吼一聲,狠狠的一刀,直接在身前一名東州兵軍侯的脖頸之上砍出了一條極大的豁口。

  鮮血噴涌而出,濺了張任滿身,張任身上那原本絳紅色的戰袍,早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張任面色冷然,抬起腳踩在了那剛剛死去的東州兵軍侯的頭顱之上,慢慢的拔出了手中的環首刀。

  前方五十步,便是北城的城樓,那里就是成都北城第二道城門的控制處,這也是成都北城的最后一道城門,掌控了這道城門,成都城的四面城墻便全部被他們掌控在了手中。

  而前方已經再也沒有任何的東州兵阻擋在他們前行的道路之上。

  此時北城的原野之上,已經出現了大量的土黃色旌旗,他們正在急速的向著這一道城門趕來,但是他們的距離并不近,現在張任完全有時間在他們趕到之前關上城門。

  張任望著城墻之上火紅色的旌旗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氣,不過就算是敵人尚遠,但是張任仍舊沒有放松,他帶領著身后的甲士,再度提起氣,向著城樓大踏步而去。

  “進入城樓,關閉城門,你們守住馬道,城中還有不少的東州兵,別讓他們重新奪回城墻!”

  張任看著空蕩蕩的城墻,一刻懸著的心終于是放了下來,他指揮著麾下的軍卒,迅速的下達著軍令。

  如今還跟隨著張任的軍卒只有一百多名,其余的人都掉在了后方,而成都城之中還有不少的東州兵,雖然占據了北城,但是張任也不敢掉以輕心。

  那些想要逃出成都的東州兵可不會管城外有沒有黃巾軍,他們只會不惜代價的想要打開城門,好逃出成都城這一座讓他們受盡了磨難的無間煉獄。

  “噗————”

  刀劍入肉聲響起,張任站在城墻之上聽的清清楚楚,那聲音是從他的身后傳來,而他的身后,正是控制著城門的城樓!

  張任眼皮狂跳,心頭警鐘大作,急回頭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簾,幾乎遮蔽了他眼前的所有的視野。

  大門敞開,一名身穿著百花錦袍,頭纏著黃巾的魁梧戰將站立于門內,擋住了所有的視野。

  兩名軍卒歪到在大門旁側,淋漓的鮮血自他們的脖頸豁口處猶如泉水一般不斷涌出。

  一名軍卒正被那名魁梧戰將戰將抓著脖頸,那軍卒身穿著重甲,重量并不輕,但是在那魁梧戰將的手中,卻是如提稚童一般輕松。

  “戒備!”

  張任心中一驚,猛然拔出了腰間的環首刀,城墻之上,一眾益州軍的甲士皆是紛紛拔刀出鞘,面對著那頭戴著黃巾的魁梧戰將。

  一百對一,他們明明占據絕對的上風,但是一種莫名的恐懼還是從張任的心中升騰而起,那是一種深埋于心底的恐懼,那種感覺,就好像行走在林間被一頭兇猛的猛虎所盯視著一般。

  那魁梧的戰將似乎發現了被一眾甲士護衛著的張任。他將手中早已經被他掐死的益州軍甲士如同丟垃圾一般,丟在了地上。

  那戰將走出了大門,踏步聲響起,就在他的身后,一眾盔纏黃巾,身穿玄甲,罩袍束帶的黃巾軍甲士從城樓之中魚貫而出。

  一桿造型奇異,看起來份量并不輕的大戟被兩名黃巾軍的軍卒從城樓之中抬將了出來,遞到了那名戰將的手中。

  那戰將接過了旁側遞來的大戟,而后輕輕一振,那沉重的大戟在他的手中似乎猶如無物一般,舉重若輕。

大戟被緩緩舉起,那戰將平舉著大戟,大戟的戟尖正對著張任,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令人心悸的殺意陡然在城墻之上升騰而起  張任心中恐懼也在此時達到了最大,縱使他身經百戰,斬殺的敵人早已經超過百人,但是只是一眼,只是被看了一眼,卻是仍然心驚膽顫,

  那感覺,就好像是被魔神盯上了一般!

  朔風吹襲,旌旗卷動,城墻之上,眾人的耳畔皆是獵獵的響動之聲。

  “殺人者,九原呂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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