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戰隊是缺人的。
作為五什人長的廖沉自然知道缺。
只是看著烏壓壓一片來投奔的軍卒,他一時也慌了手腳。
他也不知道,徐成能收幾人。
這戰甲、物資,哪一件可都不是尋常之物。
他做不了主的。
徐成現在不在,讓他全權負責戰隊之事,這讓他無比為難。
說到底,廖沉從未做過軍官,哪知道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但看著這些往日都見過的戰卒,滿臉羨慕看著他模樣,又讓他無比滿足。
“這樣,諸位兄弟,百夫長大人被將軍大人召去,你們現在此地等待。”
他站在一座高臺上,豪爽的高呼道:“諸位既然來投奔我窮奇戰隊,我們怎么也不能讓你們白白來一遭。”
說著,他小心的將一個小酒壇拿出。
“來,兌一缸清水,我請大家伙喝酒!”
喝酒!
看著那小酒壇,所有人抬起頭,喉頭不斷涌動。
“哈哈,多謝廖兄弟!”
“沒的說,廖兄弟往后有事,知會一聲就是!”
“哈哈,廖兄弟跟了窮奇大人,以后,我們可要抱你的大腿了!”
不過片刻,兩個大缸被抬到高臺下。
廖沉小心翼翼的將小酒壇揭開,深吸一口酒香,然后滿臉不舍的把酒水倒在兩個大缸中。
“嗚!好酒!這味,我三百多年未聞過了!”有人伸出頭,舔著舌頭低語。
“三百年?老子還是五百年前,跟著校尉大人圍殺了一頭道君二重的弱水妖,才分了一小杯純酒。”一旁,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滿臉緬懷之色,低聲說道。
“哦?兄弟還有這等戰績?兄弟高姓大名?”廖沉目中靈光一閃,忙開口問道。
“呵呵,某家鎮西二營胡路。”壯漢一抱拳道。
“胡兄弟,這酒,接好。”廖沉拿小碗,舀了滿滿一碗兌了一大缸水的酒,遞給壯漢胡路。
胡路伸手小心接過,將碗慢慢送到嘴邊。
他先是輕輕抿一口,然后咂咂嘴。
“胡兄弟要得,這是個老手。”
“果然沒有吹噓,這品酒手段,的確老道。”
不理那些張望的軍卒壯漢吹捧,胡路把酒碗送到嘴邊,咕嘟一口,喝個精干!
他把碗倒過來,伸出舌頭,將最后一滴酒水收了。
“廖兄弟,這酒,五年陳!”面上閃過一絲絲的紅暈,胡路把碗遞回,高呼道。
“哈哈,廖兄弟,是個有見識的!”廖沉抬手比劃了個大拇指。
周圍,一片歡呼。
像是比打了勝仗還熱鬧。
胡路腆著肚子,打著飽嗝,笑瞇瞇轉身,尋一處墻腳坐了。
似乎,醉了。
廖沉拿一疊碗來,眾戰卒排著隊,一人一碗。
這酒,其實已經不成酒了。
只是每個人嘗一口,都是滿臉透紅。
那些喝過的,搖搖晃晃往一邊坐了,開始吹牛打屁。
有說當年喝過什么酒,那酒如何如何。
有說當年吃過什么肉,那肉如何如何細嫩,一掐都出水。
一時間,四處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所有人時不時將目光掃向不遠處的大營門口。
徐成,還沒有歸來。
這位真正的窮奇大人,才是決定往后,自己有沒有機會喝那沒有兌水美酒的人。
還有那戰甲。
若是能穿一回,就此死了也無憾。
“胡兄弟,當年,那沒兌水的純酒,是何滋味?你再說一遍唄。”
“就是,我早已經忘了沒兌水的酒是什么味道了…”
“好,那我胡某就再講一回。”
“當年,我們戰隊隨著校尉大人往忘川邊巡邏,那時候…”
一座大帳之中,徐成端坐在一側。
他對面,數十位身穿血紅戰甲的軍將對面而坐。
“徐…”白發老將看著徐成,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徐公子,你那結成戰陣的功法…”
“蒙將軍,我想你們可能誤會了,那不是功法,是浮屠戰甲的自帶手段而已。”
徐成說著,一抬手,將一件浮屠戰甲甩出。
看著這戰甲,一位武將上前,一把抓起,套在身上。
“喝——”
他頭頂,一道五丈高的修羅虛影浮現。
“好甲!”
壯漢欣喜的高呼。
等他脫下戰甲,其他人連忙跟著將這甲試穿一下。
最后,這甲被送到幾位白發老將面前。
幾人也是試穿一遍,然后面色復雜的對視一眼。
如果之前那窮奇巨獸是功法還就罷了,只要徐成將功法獻出,大家都能修行。
那黑甲軍的戰力,將會提升無數倍。
可窮奇巨獸乃是戰甲自帶的手段,那他們之前的想法,就有些不切實際了。
這等戰甲,能有多少?
五十件還是一百件?
最多千件。
這點數量,對百萬大軍來說,杯水車薪。
“哎,不知,這件戰甲,可能交于我們。”當頭的白發武將看向徐成,有些躊躇道:“你放心,我們可以拿物資來換。”
軍中還有煉器師,看看能不能將這甲如何煉制研究出來。
只是忘川之畔,真的物資匱乏,能制造出這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物資就算了,這甲送你們也無妨。”徐成擺擺手道。
他的道界之中,這浮屠戰甲已經造出來一些,但他可沒有直接拿出來送給黑甲軍的打算。
只有成為自己麾下,他才會賜予浮屠甲。
“多謝。”白發老將拱拱手,然后抬手將一塊紅銅之色的金屬牌遞過。
“今日戰功,弱水之下無法計算,我們商量了一下,折中,晉升你為萬夫長,章臺校尉,可領三萬大軍。”
說到這,老者頓了頓道:“只是大營物資匱乏,這三萬大軍,我們只能提供三千件黑甲,五千兵器。”
“至于其他肉食、糧草,也只有半個月的量。”
說這些話,老者聲音中透著一絲羞愧。
這點物資和兵甲,實在拿不出手。
“給你兩日時間,兩日后,那東三大營的營盤就由你負責,如果弱水妖破營,本將會拿你問責,你可能做到?”
駐守東三大營?
那里,現在還有營盤可言?
徐成將那牌子握了站起身道:“好,我這就去整頓兵馬。”
“哎,徐將軍,別介,我們準備了些酒食,今日你大勝,怎么也該慶賀才是。”一位老將笑著出聲,然后抬手,一隊軍卒抬著酒食走入。
肉食不少,怕是有百余斤。
都是普通牛馬宰殺烤制。
酒也有,一共三個壇子。
只是看著有些劣。
徐成知道,這些,都是幾位少有的四重以上大將,養在道界中的,只有關鍵時候,才拿出來。
這些大將的道界,這么多年難有本源補充,也已經到物資殆盡的地步。
而且有死氣侵蝕,這些道界也在不斷減小。
每一次開啟道界,對這些人來說,都是肉疼無比的事情。
再看一眼那些酒肉,徐成搖搖頭道:“你們享用吧,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自然不感興趣。
這種連點靈氣都沒有的肉食,誰會感興趣?
還有那酒,那種的,能算酒?
徐成拱拱手,大步離去。
見他離開,大帳中眾人相互看看。
“這,徐小子,似乎有點東西啊…”有人低語出聲。
浮屠甲,可不是普通戰甲。
能拿出此等戰甲的,還真有幾分底蘊。
“將這戰甲送去煉器營,請幾位大師好好研究一番。”蒙姓白發老將浮屠甲遞給身后一位戰將手上。
“卑職明白。”那戰將低聲道。
“呵呵,諸位,這酒食,可不能浪費啊…”老將看向身前的酒肉,目中放光,喉頭輕動。
“哎,這酒肉,我差不多十幾年沒嘗過了。”他身后,幾位戰將都是食指大動。
“莫要客氣,莫要客氣,我們也算是沾了徐小子的光。”蒙姓老將哈哈一笑,伸手抓住一塊肉骨頭,撕扯下來,湊到面前,長吸一口氣。
其他人也連忙動手。
一時間,大帳之中,充滿了歡樂氣息。
徐成回到大營時候,看到滿大營擠滿了黑臉壯漢,看著他,全都是雙目放綠光。
徐成渾身一顫,摸摸自己的臉,見面甲還在,方才放下心來。
不是為了色。
那就好。
“大人!”
“拜見窮奇大人!”
“恭迎窮奇大人!”
雙目放光的軍卒們向著徐成抱拳,高呼。
徐成拱手回禮,然后往大營當中走去,
“大人,這些兄弟都是想在你麾下效力,想加入我們窮奇戰隊,只是…”廖沉引過來,有些為難的低聲道。
“只是什么?”徐成開口道。
廖沉張張嘴,看一眼四周,然后低頭咬牙道:“大人,這些都是百戰老卒,這么多人,如何挑選,還請大人決斷。”
挑選?
徐成轉過頭。
那些軍卒全都抬頭看他,面上露出緊張之色。
這可是入窮奇戰隊啊!
若是能進了,往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再喝一回今日所喝的美酒。
“大人,我,某戰力不差,要了我吧…”一位壯碩大漢有些結結巴巴的看著徐成。
“大人,某曾在忘川上戰過十二水妖,某還有校尉大人賜予的半身甲。”另一邊,有人拍著自己衣甲上那十二道刻痕,高呼。
“大人,你要了某…”
“大人,某愿死戰,死戰!”
徐成擺擺手,讓眾人都靜下來。
“廖沉,擺酒。”
徐成一抬手,一個個合抱的大酒壇出現在高臺上。
這么多大酒壇!
這可是純酒!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徐成又是一揮手。
“嘭——”
一堆熱氣騰騰的肉食放在高大的架子上,落在高臺。
那是天玄世界,那些修火系道法的眾弟子趕制出來的。
這肉食都是在云龍大界獵殺的海妖肉,其中蘊含蓬勃氣血。
尋常凡火,根本烹制不熟這些血肉,只有道法火焰,才能將這些肉食烤制熟透。
“將這些肉食都分了,被死氣浸染了,味道就不好了。”徐成再次開口。
肉食!
那味早鉆入鼻子里了。
“大人,這,實在是,”一位壯漢向著徐成一抱拳,高聲道:“大人,若是收某入麾下,這酒食某絕對敞開肚皮吃一頓,反正這性命交付給你就是。”
“只是,如果你戰隊不收某,某無顏吃喝。”
他的話,讓一眾戰卒點頭。
許多人強忍著將頭轉過去。
此地是何處?
此地是忘川之畔!
這里,每一滴酒,每一塊肉,都是珍貴之物。
徐成拿出這次東西,是他的心意。
可大家不能平白受這些。
因為,在這里的所有人,除了一條不死的性命,實在沒有任何東西來回報。
今日吃了酒肉,卻無能回報!
“哈哈,諸位放心!”
徐成目光掃過所有人,目中露出精光,然后舉起一塊黃銅色令牌。
“我已經升任萬夫長,章臺校尉,麾下可領三萬軍!”
萬夫長!
章臺校尉!
那豈不是說,窮奇大人麾下,要招募數萬軍卒!
不用爭,今日這大營中所有人,都能入選!
“拜見將軍!”
“將軍,某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將軍,某這三百斤,任你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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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笑著指著那些肉食道:“那肉,可要變味了。”
“轟——”
一眾軍卒再忍不住,奔到木架前,一人抓一把,往口子塞去。
“真香…”
“這,才是肉啊…”
“可惜,做熟了,不然,好用啊。”
那些酒肉,也只夠沒人一口而已。
“這酒,這等純酒,我竟是已不記得什么味道了…”八尺大漢,就那么端著空酒碗,在那聳肩。
“哎,我又何嘗不是?當年,那是萬余年前吧?我家隔壁就是釀酒的作坊,那酒糟味啊…”
半個時辰之后,整個大營,氣氛從熱切化為悲傷,又從悲傷,化為肅穆。
一位位享用了吃食的戰卒,自覺的列隊而立。
隨著這些人軍陣擺起,一道道氣血煙柱升起。
剛才吃的肉食滿含氣血。
雖然無法驅散這些人身上的死氣,但多少能緩解一些,讓他們渾身干枯的經脈當中,有著一絲絲的氣血流轉,一絲絲的靈氣在體內生成。
這種久違的滋潤之感,讓所有人戰意勃發。
就此死去,又有何妨?
“將軍!標下廖沉稟報!”
“窮奇戰隊,兩千一百五十七位軍卒,全員在場,請您檢閱!”
兩千一百五十七位軍卒。
徐成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掃過。
這些人面上,還留著一道道未煉化氣血的生氣。
他們,曾經是天玄世界,某一家之子,某一人之夫。
這萬年,他們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到天玄。
可惜,他們怕是再回不去了…
時隔萬年,便是回去,又有何用呢?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大秦,都早亡了。
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將這些藏在心底罷了。
他們守在這忘川之畔,守護的,是他們心中的大秦!
深吸一口氣,徐成緩緩抬手,淡淡開口:“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或低吟,或狂呼,或遲疑,或激動…
早已忘卻的戰歌,匯聚成河,穿越時光,回到萬年前,大軍出征時那旌旗招展,萬街空巷的大秦皇都。
“轟——”
一尊尊戰甲落在大營當中的空地。
“勇士們,有朝一日,我,帶你們回大秦!”徐成握起拳頭,一聲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