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母性格冷靜而殘酷,通常并不會作出掀翻整艘船的舉動。
無他,太費力了。
它們最常見的做法,
是用觸須卷走船沿邊的人,直接吃掉。
而那些住在船艙里的人,卷不到,索性就派河童去解決。河童吃飽喝足,還要把獲得的一部分元氣上繳給它,如此才是共生之道。
但這是一只被激怒的河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運河中心忽然卷起巨大的漩渦,濁浪滔天,風聲獵獵,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憤怒咆哮。
是那河母出招了!玄色真氣引動滔滔江水,一丈多高的巨浪便砸向了客船。它并不知道誰是仇人,索性一網打盡。
看這巨浪的規模,它至少已有道人級別的修為,如果它還有保留實力的話,
甚至有可能是仙人級別!
東方白亦是一驚,這真是前門拒虎,后門進狼啊。
他各系實力平均,暫時沒有特別擅長的。而在低級法術階段,火攻有著極為明顯的優勢。
思及此處,東方白急忙催動火系真氣,將一式“火系·烈焰之矛”射向巨浪。雖然屬性被克,好歹減緩了攻勢,船只在浪花中劇烈搖晃,最終幸存了下來。
趁著這短暫的休憩功夫,東方白對著身后的人群大喊道:“你還要隱藏到什么時候?生死關頭,還不能同心協力嗎?”
這話卻不知是對誰說的,眾人面面相覷,這時,那個一直躲在人后的邋遢少年卻緩緩地走了出來。
方才那魔修說,這小小的船上,竟然有五個修士,要把這五人一并下酒喝。其實并非是這魔修不識數。而是船上除了東方白師兄妹三人和牛遠闊之外,還有一個修士,便是這邋遢少年!
東方白當時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魔修施展“鯨吞之術”籠罩眾人的時候,他便下意識地觀察這少年。
性命攸關,這少年果然掙扎不休,所使之法訣,竟赫然是道人級別的法術。原來這船上除了他,還隱藏著另外一個道人!
那邋遢少年或許是被東方白的話說動,又或許是回想起了黑球籠罩時的絕望,終于放棄了保存實力。
他與東方白并肩而立,雙手成訣:“水系·冰凝。”滾滾運河竟忽然結冰,一座冰山緩緩地浮上了水面,里面正困著河母。
眾人大驚,原來這家伙藏的這么深啊!
不等大家開口,邋遢少年卻板著臉,吩咐起葉采等人:“河童事小,你們對付的了。愛釣魚的,你我二人聯手,一同打河母吧,這才是要命的!”后面一句話卻是對東方白說的。
“可你不是把它封印了嗎?”葉采問道。她甫一開口,那河母忽然一聲咆哮,掙脫了冰山,嘶吼著朝小船撲了過來。幾道水柱從它那幾乎不能稱為手的肢端射出,仿佛離弦之箭,直奔眾人而來。
邋遢少年暗自盤算,那愛釣魚的剛剛一直使用火攻,看起來擅長火系,而今之計,自己主防,就叫他主攻好了,于是也不遲疑,雙手成訣:“水系·冰墻。”
一道冰墻生生攔住了激流的去路,而小船在反作用力下,也后退了數十丈。
邋遢少年正待要吩咐東方白,東方白卻提前一步會意,又一式“火系·烈焰之矛”趁機攻向了河母。
河母還在催動激流與邋遢少年對抗,卻不料火矛已至,急忙換了法術,以“水系·冰甲術”來抵擋。邋遢少年隨機應變,又將“水系·寒冰箭”直刺向河母。
火矛是擋住了,冰箭卻結結實實打穿了冰甲,將河母刺得慘呼一聲。可是,劇痛不但沒有嚇倒它,反而激得它更加憤怒,它已然是死妖一只,難道還怕疼嗎?
它再度施法,“水系·冰封”降臨,冷意朝著小船籠罩而去。
隨著玄色真氣在周圍流淌波動,溫度急劇下降,船沿上都結了層薄冰,眼看就要把所有人都凍成冰雕。
這“冰封”與“冰凝”略有不同,“冰凝”是針對單體的,速度更快,“冰封”則是針對一定范圍內的所有目標,凝結速度卻更慢一些。
“火系·晴空萬里!”這次東方白率先出手,赤色真氣化作暖融融的日光,驅散著寒冷,那船身上的冰結了又化,化了又結,仿佛春風與冬雪在你爭我奪一般。
邋遢少年則再次施展“寒冰箭”偷襲。河母見狀,只得又換一個防御法術抵擋,東方白哪里給它喘息之機,立馬施展“烈焰之矛”,熊熊烈焰在河母身上綻開了火紅的花朵。
河母雖然修為在他倆之上,卻談不上碾壓,眼下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循環——
河母攻,一個人便防,河母是輕易攻不破的,另一人便偷襲。兩人如此配合無間,竟然一點傷也不受,就把河母打的捉襟見肘。
河母知道不是辦法,猛然一張口,噴出無數墨綠色的粘液,正是河童那一招的威力加強版,趁兩人招架之時,水藻般的觸須極速伸長,暗渡陳倉地將兩人捆住。
東方白是用“烈火墻”防御的,身周都是烈火,水草一時卻也伸不進來,只是他必須維持火墻與水草和毒液纏斗。
邋遢少年那邊卻慘了,他是用“冰甲術”防御的,眼看著冰甲被毒液消耗殆盡,水草便將他團團包裹住,就要拉回去吃了。
這河母是魔修的靈獸,會不會吞噬之法不知道,嚼碎了咽下去卻定然是可以的。
邋遢少年神色大變,他想象過無數次自己的死法,卻沒有一種如此的…無聲無息,他想起來自己很喜歡的一句話:“生不五鼎食,死當五鼎烹!”
除了一絲恐懼,他眼中竟更多的流露出憤怒,直燒得他兩眼通紅:“我…我不甘心!”
而那廂,葉采終于同何恕之一起,解決了所有的河童。風以烈留下的靈符起了作用,至少,讓何恕之這個半吊子煉氣士有了充足的戰斗力。
葉采擔心大師兄這邊,便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助陣。她一看到即將被拖下水的邋遢少年,便快速施法:“爆炸術!”
那水藻觸須斷了幾根,顯然已經受傷,卻還不住地拖動著邋遢少年。少年被縛住雙手,無法捏訣,仍然只能任人魚肉。
葉采并不放棄,猛然催動真氣,連續施展“爆炸術”,她修為尚淺,真氣不足,幾次下來已經精疲力竭。
可她卻不愿看著一個大活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孤注一擲般,她扔出了身上所有的靈符,拼命催動真氣將之全部激活,層層疊疊地投向綁縛著少年的河母。
真氣的劇烈消耗讓葉采生生吐出一口血來,但所幸,這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總算起效果。
所有的水藻都被炸斷,邋遢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卻如獲新生。
他深深地看了葉采一眼,少女臉色蒼白,單薄的身板如紙般顫抖,卻強撐著對他露出一個如釋重負般的微笑。
邋遢少年似想說什么,大敵當前,卻又忍住了。他甚至沒有去扶葉采,而是就地掐訣,繼續施法猛攻。
那河母受傷太重,難以抵擋,一口氣一泄,便撤了對東方白的圍困,正因如此,便讓東方白可以盡情施為。
火雨流星接踵而來,加之邋遢少年時不時的補以冰刀,河母翠綠的鮮血越流越多,似要將整條河染盡一般。
如此毫不松懈地又攻了小半個時辰,河母才漸漸不動了。
東方白入水一探,確定它是死透了。他怕這龐大的身軀阻塞河道,便從船上找來了纜繩,將它系在了船尾。
待忙完這一切,他已是氣喘吁吁,與那邋遢少年對視一眼,先后癱坐在地上。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真氣耗盡的葉采就不說了,連那牛遠闊都打得滿頭大汗,疲憊不堪。
“偉大的天父啊,我的主,感謝您打救了我們,愿萬贊皆歸于您。”牛遠闊有氣無力地做了個祈禱。
一船水手皆死,修士們亦是力倦神疲,余下船客中的年輕力壯者只好接替了水手的位置,手忙腳亂地試圖將船劃向岸邊。
只是他們畢竟是新手,不太懂得如何操作,將一艘船劃得歪歪扭扭。一直忙到清晨,才逐漸掌握了竅門,緩緩向朝桃花渡駛去。
天色未明,那桃花渡卻已聚集了不少人,擺案的擺案,備香的備香,不知在忙些什么。
其中還夾雜著幾個穿竹青色道袍的身影,并不干活,只是到處指點,似乎是充任指揮者的角色。
忙碌了許久,終于迎來了片刻歇息。
那其門指揮者雖然法力低微,只是個道士,卻很以自己的“門派中人”身份為豪。見大伙都歇著,橫豎無事可干,便又起身教訓道:“桃花渡最近老出事,大伙說說,這是什么緣故?”
“大概,是風水不好吧。”一個鄉民率先說道。
其門道士諄諄善誘道:“為什么會風水不好,大家有沒有想過?”
眾鄉民都老實巴交地搖搖頭。
“這是天譴!是天罰!”其門道士一驚一乍地恫嚇著。
“哎呀,那可了不得。”一個年齡較大的鄉民顯然被嚇壞了。
“知道你們為什么會被老天爺懲罰嗎?”那個其門道士繼續道。
“不曉得咧,是為了么事咯?”一個年紀更大點的白發老者也被調動起了情緒。
“因為你們不虔誠!虔誠,你們曉得伐?”其門道士終于說到了重點,“你們不信大其門,居然跑去給萬向神宮上香,簡直是罪無可恕!”
白發老者看起來是年高德劭的那一類,他趕緊解釋道:“俺們哪里敢哩!俺們虔誠得緊!俺們只是覺著,都是神仙,拜一拜準沒得錯咧,神宮那邊說,要是不拜他們,也要罰俺們的。”
這事其門道士早就知道了,正因如此,才有今天這一出啊。
但他還是不露聲色:“愚民,大大的愚民!拜了萬向神宮結果怎么樣?出事了吧?告訴你們,好好地修祭壇,好好地搞祈禳儀式,祈求我大其門庇佑,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
“那是,那是,俺們曉得咯!”白發老者轉而對其他鄉民說,“后生們,都曉得了嗎?”
“曉得了!”鄉民們不太整齊卻充滿激情地答應著。
其門道士還想訓一下話,可是他眼尖,已看到了遠處有一艘船拖著什么慢慢劃了過來,屬于水怪的腥臭味,隔著老遠就鉆進了他的鼻腔里。
他打了個噴嚏,立馬改口道:“哎呀呀!想必是柯岱欽大人消滅了河童,到這邊來修整了!大家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