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人蛛之影-布拉基
我與他的距離在一步步拉近，我們也漸漸地能夠看清對方的容貌。
那是一位年紀約莫三四十的男人，他頭發灰白，但絲毫不顯老態，反而充滿啊精氣神。
從外貌來看，他是一位典型的弗利西亞人，身材高大，肌肉健碩，并不是那種爆炸性的肌肉，而是凝實型的肌肉。
如同迅猛的獵豹一般，給人的感覺恰到好處。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內搭白色襯衫和黑色領結，頭上帶著一頂紳士帽，下巴留著短短的胡須，看起來十分紳士。
比較讓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右手還拿著一根十分精致的手杖。
也不知，那是裝飾用的，還是有什么別的用途。
如果僅僅是從他外表來看的話，他毫無疑問是一位十分具有魅力的帥氣大叔。
但他那凜冽陰冷的眼神和渾身上下所散發的臭味，實在是讓我沒法把他當做普通人看待。
當我們的距離拉近到了一定的距離后，雙方都默契地停下了腳步，眼眸始終在凝視著對方。
“我們終于見面了，西澤，我等你好一會了。”
在極為短暫的沉默之后，他先率先開口說話了。
“我們認識？”
我從自己的新衣服的內袋里取出銀色的小酒壺，打開蓋子，喝了一口威士忌。
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我總是喜歡這樣做——取出一瓶裝有威士忌的小酒壺，小喝一口，并觀察對方的反應。
他對我的行為沒有絲毫的想法，表情也沒有什么變化。
他搖了搖頭，“你不認識我，但我卻認識你，我叫布拉基。”
“哦…是你啊。”
布拉基，在尤彌爾給我的情報中，在韋德工廠內負責致幻劑的對外流通環節的人，就是布拉基。
這是一位弗利西亞人，來自亞昂群島。
他的神情有些詫異，這是他的表情首次出現波動。
“你知道我？”
“緋紅之血是你負責對外流通的吧。”
在那一瞬間，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失望，但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布拉基點了點頭，神色又恢復為了一開始的陰冷，“確實，緋紅之血是由我負責對外流通的。但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當布拉基說出最后一句話時，我的瞳孔微微收縮，我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我毫無停滯地將手伸進了風衣內側的口袋里，再次取出了那裝有威士忌的小酒瓶。
我一般不喜歡這些做的，除非…情況不一般。
而他似乎根本不怕我會突然抽出槍支射向他一般，保持在原地，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長長喝了一口威士忌，這一次，我并沒有把它的蓋子蓋上，然后放回風衣內側的口袋里。
酒壺的蓋子被我隨意扔到了角落里，酒壺則被我空余的右手抓在手里。
“你為什么要殺掉絲卡蒂？”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個名叫絲卡蒂的男人，連我都不知道此刻那在我的眼眸之中不斷盤旋的是什么。
反正不是烈火與憤怒就是了。
面對我的問題，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給出了答案：“惡鬼餓了吃人，需要理由嗎？”
“你認識她，她也認識你，你們很熟。”
“那又如何？”
“她很信任你，很信任。”
“我知道。”
“你們是什么關系？”
“情人吧，應該是。”
“絲卡蒂似乎打算舍棄一切，跟你一起回到弗利西亞開啟新的生活。”
“我騙了她，我根本不可能回去亞昂群島。就算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回去，也絕不是和她一起。”
我每問出了一個個問題，他也回答了一個個問題。
在這期間，每當他回答了我一個問題，我都會喝下一口威士忌，在短暫的空白之后繼續提出下一個問題。
“所以…你最后為什么殺了她？”
“我不是說了嗎？饑餓的惡鬼食人需要理由嗎？”
“但她是絲卡蒂。”
“有區別嗎？”
“沒區別嗎？”
“有區別嗎？”
“可能沒有吧。”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不覺間，冰涼的觸感在我的臉頰上浮現，濺落而下。
下雨了…細小的雨滴從那陰沉黑暗的烏云中落下，淅淅瀝瀝，一往無前，落向大地。
“她可是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你啊！”
我將手中的酒壺扔出，按下左手黑箱的開關，將箱子甩向了那佇立在我身前的男人。
秘血開啟復蘇…百分之五…百分之十！
秘血抵達初階臨界點！
瞳孔一陣收縮，瞳孔化為猩紅，眼白漆黑無比，濃密的血絲自瞳孔而溢出，不斷散發。
“那只能怪她眼瞎，相信了不該相信的人！”
秘鐵所鑄就的長劍從黑箱中甩出，我握住長劍，去勢不減。
布拉基抬起手中的手杖，雙手握住，進行格擋。
鋼鐵碰撞的聲音清脆無比，密密麻麻的裂痕浮現在手杖的邊緣與表面。
下一秒，手杖化作木質碎片脫落而下，只有一把銀白的長劍依然被布拉基握在手中。
這是一把仗劍，平時劍身會隱藏在手杖之中，只有當需要用的時候，才會暴露出來。
在方才的第一輪交鋒中，在兩股力量的擠壓下，仗劍的偽裝淪為了木質的碎屑。
布拉基的眼眸此刻也化作了一片黑暗，唯有正中的紅色瞳孔在不斷的散發出黑色的血絲。
“回去吧，離開靈敦，這里不屬于你。”
“哪里也不屬于我，沒有人可以教我做事！沒有人！”
鏹！鏹！鏹…
雨越下越大，劍鋒碰撞的聲音漸漸的被大雨嘩啦啦的聲音所掩蓋。
但這對我和他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
戰斗才剛剛開始，剛剛的碰撞不過是熱身罷了。
純白的熾焰涌上的劍鋒，這恐怖的烈焰即便是雨水也無法將其熄滅！
“真是恐怖的火焰…古爾薇格大人如此看重你不是沒有理由的。”
一擊即退。
布拉基與我拉開距離，眼眸之中紅色的瞳孔不斷扭曲，涌出了更多的血絲，雙眼變得猙獰而可怖。
空氣中的水滴，腳下的雨水仿佛受到牽引一般，包裹上了他手中的長劍，將凈焰給擠出。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火耀之劍與水紋之劍交互碰撞，大量的水蒸氣不斷冒出，源源不斷的雨水涌上了他手中的劍上，彌補戰斗中的損失。
“想要做什么？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復仇！
既然他們讓亞昂群島淪為了人間地獄，那我們就讓靈敦成為第二個地獄！”
“所以，絲卡蒂的死亡對你來說，不過是一道餐前甜點嗎”
他的身軀稍稍停頓，但轉眼間就恢復如初。
“給予他人希望，再讓他們墮入更深的絕望，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
“是嗎？可我怎么聽人說，她只是個意外。”
布拉基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但他的節奏亂了，他的戰斗節奏已經不復存在。
他搖了搖頭。
“意外？沒有意外…哪有什么意外。當我們選擇墮入深淵的時候，永恒的咒印就已經烙印在了我們身體與靈魂之上，所有與我們扯上關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哪有什么意外！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的詛咒罷了！從我出生在那座該死的島嶼時，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迅猛，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他的表情變得猙獰，神色變得癲狂，他已經不再是使劍，而是拿著一根鐵片胡亂的揮舞罷了。
“我給過你機會了，讓你離開。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跟這座城市一起，落入地獄吧！”
布拉基的身體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他的身軀開始彎曲，背部開始腫脹，不斷腫脹，又收縮，仿佛呼吸一般。
最終，仿佛刺破牢獄的長矛一般，八根漆黑的關節觸手從他的背部延伸開來。
而他的下體，變化更為恐怖。
肌膚表面早已被膨脹的下體撐破，傷口在他的體表上開裂，鮮血四溢，全新的肉體從傷口之中不斷擠出，傷口不斷撕裂。
濃烈的腥臭不斷擴散，四溢。
最終，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上身人形，下身卻如同蜘蛛一樣的怪物。
在他的背部，還有著八根黑色的關節觸手。
布拉基，這就是你的鬼獸化形態嗎？
初階能力鬼獸化，二重能力水元素共振。
這就是布拉基的能力。
秘血嘗試突破初階上限！秘血突破初階上限成功！
秘血已復蘇百分之十五…秘血已復蘇百分之二十五…秘血已復蘇百分之三十！
秘血復蘇已抵達二階臨界點！已停止復蘇！
那熟悉的感覺再度迸發，有什么東西，在我的臉上凝結，但我沒有伸手去觸摸，更沒有想要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那已經不是我曾經熟悉的面孔了。
強大的力量自四肢百骸中奔涌而來，我向后一躍，躲開了布拉基背后觸手的攻擊。
八只蛛腿同時邁動，布拉基猶如絕境的狂徒，攜帶著癲狂的神情向我襲來。
這才是真正的惡鬼。
當你越是依靠惡鬼力量的同時，你也會被惡鬼的力量所污染。
那種一種絕境中的瘋狂，一無所有的瘋狂。
無論你有多么理智，你都無法避免一步步落入瘋狂的深淵。
正如此刻的布拉基一樣。
像尤彌爾所控制的鬼狼那樣的，一看就是有問題的。
“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不過區區惡鬼！”
純白的熾焰奔涌而出，化作熾烈的甲胄包裹著我的周身，成為了整個工廠內最明亮的光源。
我提劍而上，側身躲開了關節觸手的攻擊，火耀之劍自下而上，撕裂了布拉基的軀體！
大量的水蒸氣不斷涌現，大量的雨水不斷奔涌，一時間竟在這雨天之下剝奪出了一片真空！
“水能克火，但火也能蒸發掉水！”
布拉基通過將自己的上身軀體虛化，從而避免了被劈成兩半的命運。
但這一切毫無意義。
凈焰與雨水，從本質上來說就不是同一個階位上的存在。
即便是這整片天地的雨水奔涌而來，也無法熄滅凈焰。
我翻身而上，雙腳踩在他的肩膀之上，自上而下地以火耀之劍貫穿而下。
布拉基發出尖銳的嘶鳴，雙目通紅，背部的八根長矛刺向我的軀體。
但這一次，我沒有進行躲避。
八根長矛貫穿進了我的身軀之中。
痛覺…久違的痛覺在我的腦海之內乍現。
我雙目低垂，體內的痛處反而讓我產生了絲絲快感，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這一切早該結束了！
純白的凈焰迅猛擴張，將我和布拉基的軀體籠罩在內，熊熊燃燒，以一種焚毀一切攻勢猛烈燃燒！
極致尖銳的嘶鳴從布拉基的嘴里叫出，但無論他如何甩動自己的身軀，八根長矛如何用力，也無法動搖我絲毫。
一瞬間，空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下一秒，仿佛時光倒流一般，所有的雨水開始回流！但它們的終點不是天空，而是那在純白熾焰中不斷掙扎的人蛛之影！
布拉基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漏斗一般，吸收著地面與半空中的一切雨水與水滴，全部納入了自己的身軀。
但比起凈焰的焚毀速度，這些雨水的到來不過是杯水抽薪。
“這樣的痛苦，真的稱得上是痛苦嗎？不…”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布拉基那悲鳴與嘶吼的臉頰，源源不斷的凈焰自我的體內涌出，猛烈的燃燒著！
“肉身上的痛苦可以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同樣可以忍受！
真正讓人無法承受的痛苦，真正讓人滑入深淵的絕望，是親手將自己最愛的推入深淵！
那將是永恒的悲鳴！”
漸漸的，雨水重新落到地面，痛苦的嘶吼漸漸低沉，沙啞。
淅瀝瀝的雨聲取代了水蒸氣誕生的嗤嗤聲。
純白的光芒漸漸消逝，黑暗存在再度沾染了這片空間。
布拉基的軀體癱倒在大地上，雙眸黯淡無光，只有微弱的紅芒在代表著他依然活著。
背部的八根關節觸手消失不見，只留下了八個焦黑的印記，他的下半身也已經被焚毀殆盡，只有殘損不堪的腰肢在不斷流血…
如今的布拉基，就只是一只茍延殘喘的惡鬼殘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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