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與亡靈的默契考驗
隨著龐狄的聲音消散，會議室再次陷入了寂靜。
聯邦繼承法誰也無能為力。
所以遺產稅根本不能叫做問題。
真正的問題是現在有一個阻礙在眼前，即便想要繳納遺產稅，恐怕都不具備資格。
從一開始，遺產的繼承就并不簡單。
托亞的陰謀看似天衣無縫，將所有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并在錄像中為成功戲耍了龐狄而津津樂道。
可事實上呢？
所謂的‘戲耍’，同樣是托亞的一層遮羞布。
他一定知道股份繼承必須進入長老會列席，而僅憑李欽和瑞提亞的力量，根本無法達成目的。
那么只有與龐狄達成合作，強強聯合，推動瑞提亞進入長老會。
簡單總結就是一句話。
計劃的核心一環，根本繞不開龐狄。
如今的結果，當然是托亞的陰謀得逞，但可以想象，在托亞策劃一切陰謀之初，必然承擔著巨大的心理負擔。
這同樣是一種賭博，押寶在了龐狄的身上。
假設李欽瑞提亞無法上位，遺產繼承也將成為空談。
此時此刻。
李欽凝視著龐狄，對方同樣看著他，二人眼神內都是復雜的。
如果龐狄有什么好辦法，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賣關子，并提出問題。
反之，他會直接給出解決方案，成為李欽和瑞提亞的領路人。
龐狄也在等，等托亞會不會對李欽二人有什么其他的囑咐，以及后手安排。
可最后的結果就是，二人大眼瞪小眼，相互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這時，蕾切爾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如果有股東身份限制規則的問題，那么這份遺囑文件本就是不成立的？”
“那問題來了，如果李和瑞提亞無法繼承這些股份，股份該何去何從？總不會平分給其他長老會成員吧？”
所有人看向巴姆洛，等待一個答案。
他嘆了一聲道：“第一順位繼承人不符合繼承條件，那么就會出現第二繼承人，雪山部族的人很多，托亞的子嗣后代中只要有人成為長老列席，符合繼承條件，股份就到了他的手上。”
“這也是為什么，事到如今，長老會沒有多余的行動，股份繼承是有門檻在的，假設大長老沒有遭遇刺殺，那么還有可能推動這件事，可現在…”
不言自明。
刺殺托亞，干掉李欽瑞提亞，本就是保留地設下的死局。
而托亞刺殺成功，即便瑞提亞沒死，他們也算成功了一半。
最滑稽的是…
這個主意是李欽提出的。
你李欽不是口口聲聲要放棄股份繼承嗎？
那么現在，盛世如你所愿。
聽完這番話。
蕾切爾都無語了，而在她身旁，亨利也是一副吃了蒼蠅的樣子，如鯁在喉。
“我會參與長老會競選。”瑞提亞開口道。
龐狄微微搖頭：“沒那么簡單，選舉投票權在祭祀團手上，我能說服的選票只有21票中的7票，而托亞曾經的支持者并不一定會選擇支持你們。”
人走茶涼，這事兒早已是明擺著的。
否則托亞為什么會將遺囑文件給龐狄？因為那些老朋友們都是表面兄弟，他們并不能夠予以信任。
亨利突然靈光一現，道：“為什么托亞當初不直接成立信托，這既免去了遺產稅的問題，也可以無視你們是否接受這筆遺產，并且跳過股東大會的規則。”
李欽和瑞提亞當初不接受遺產沒錯。
但信托是第三方，他們得到委托可不管‘受益人’是否接受分紅，每年按金額、利息打款，就算二人拒收，那也是李欽二人與信托公司的問題，與保留地無關。
如果要問，信托不在長老列席，就能繼承這筆股份拿去經營了嗎？
在這里需要明白一件事…
信托的存在意義，是永久行使‘委托人’的命令。
托亞僅僅發出委托，讓信托公司去管理股份資產賺錢，賺到錢后將分紅給予繼承者。
而這筆股份，始終屬于‘托亞’，不管托亞是否死亡，他所發布的命令都是有效的，只不過多了一個中間人去管理罷了。
這是一種套娃行為——
托亞的確死了，但他又沒死。
同時，這也是避稅的合理手段，我沒有轉移我的資產，就算我死了，這筆錢也是我的，只不過有人代理我進行經營。
最讓人耳熟能詳的案例，莫過于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洛克菲勒家族。
當年的米國遺產稅高達百分之七十。
洛克菲勒一旦去世，將要上交七成的財富，因此他成立了后世大名鼎鼎的洛克菲勒信托基金會。
子孫后代有能力者可以擔任基金會旗下公司高管，并且繼續滲透各行各業。
而無能力的子孫，就算是直系后代，也只有獲得信托分紅的權利。
亨利所說的辦法似乎是最優選，但他現在提出，卻也不過是‘馬后炮’的行為。
更何況…
“市長先生，你覺得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只是為了金錢嗎？”龐狄看向亨利，毫不避諱的露出一副看白癡的表情。
亨利瞬間愣住了…
他陷入了一個誤區，只著眼與金錢財富。
可大家真正關心的，絕不是金錢那么簡單，更重要的還有保留地的權利。
州府高層為何那么關心李欽是否能入主保留地？
就是一旦成功，他們在保留地插入了一根釘子，能為他們做出一些符合利益的事情。
而信托…
信托可以經營財富，卻也僅僅如此，它不能替‘托亞’行使管理保留地的權利。
所以，這次不是套娃了，托亞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整件事又一次回到原點。
托亞所謂的完美陰謀之后…
實則丟給了李欽、瑞提亞與龐狄三人一個巨大的麻煩，需要他們自己去解決。
他是瀟灑隨風去了。
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一直保持沉默的昆帕，在這時開了口：“我能掌握兩票。”
幾乎在瞬間。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去，無不是露出了希望的火光。
龐狄拿到7票，昆帕能拿到2票，加起來已經有9票了，只需要再多兩票，就能獲得半數以上的支持。
似乎，問題又變得簡單了？
包括龐狄，這時都轉身看去：“你確定？”
昆帕笑了起來，他的硬漢形象與史密斯有些類似，臉上始終帶著兇煞氣，可當露出笑容時，絕不是史密斯那種死人臉，反而純真的好像孩子…
“橡樹公司經營了二十年，雖然我和大長老的關系埋藏水下，實則他也沒有插手，但我并不是什么都沒做。”
昆帕用實際行動再次告訴了龐狄…
不要低估任何人。
“所以，我有希望？”瑞提亞提氣道。
昆帕點頭：“有，但最后的兩票，卻也至關重要，而且瑞提亞小姐，想要獲取支持，你必須要前往保留地，親自去爭取這一切。”
保留地如今的兇險程度不用說了。
李欽、瑞提亞但凡敢踏上那片土地，面臨的一定是死亡代價。
昆帕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補充道：“我會盡我所能保護您的安全，但…風險依舊存在。”
“包括，票選的爭取并不容易，有些人甚至會反水。”
表面答應。
真正到了選舉時橫跳，那樣將會滿盤皆輸，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李欽一直在想…
不應該啊。
托亞不應該留下這么大的漏洞，將難題拋給他們。
他可是獻祭了自己和魯普的，萬一賭輸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也就在這時。
李欽放在桌上的手機猛地震動起來…
眾人的話語聲瞬間一頓。
瑞提亞看到了來電顯示上史密斯的名字。
李欽接通，放在耳邊。
“我到了。”
李欽眼神猛然亮了，卻半天沒有回應。
因為。
他依舊沉浸在電話響起前的思考中…
托亞不應該留下這么大的漏洞。
可史密斯的歸來，讓他發現了盲點。
“李？”史密斯的話音再次吐露，“你在嗎？”
李欽這才回過神來：“五樓，會議室。”
“我現在上來。”史密斯說完掛了電話。
李欽的表情變化，并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可在他本人心中，卻激蕩起驚濤駭浪。
重新進入思考。
托亞的布局是完美的。
李欽、瑞提亞與托亞的關系，有些像戀愛追求的關系，托亞一直一廂情愿的發動攻勢，希望得到二人的情感。
可李欽、瑞提亞始終在拒絕。
這也形成了一個條件反射，李欽、瑞提亞在決定接受‘戀情’時，下意識的認為，托亞應該還會繼續發動戀愛攻勢，完善這一段感情。
可要知道，當舔狗追求到女神，舔狗也是會發生轉變的。
一段戀愛關系中，不可能永遠是一個人在付出。
簡而言之。
托亞已經走了九十九步。
剩下的一步…
需要李欽和瑞提亞去做。
李欽記得與托亞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雪山部族的原始部落，高堂之上的托亞，散發威嚴，對李欽的提出質疑。
‘你是懦夫！’
‘你不配得到我的提亞！’
那時正是與薩克曼的斗爭，老鼠山慘遭淹沒，李欽成了笑柄，所有人都感受到這個華人的懦弱。
可事實如何，只有李欽一人知道。
他本該隱瞞。
但為了與瑞提亞在一起。
那晚，李欽讓瑞提亞先離開，獨自面對托亞，并且打了一個賭——
薩克曼會倒霉，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而最后。
李欽做到了。
托亞在得知這件事時的反應，李欽當然不清楚。
但在薩克曼事后，李欽與托亞的關系顯然突飛猛進。
也是在后來。
托亞逐漸將野心顯露出來，他要爭，要讓瑞提亞上位。
如今想來…
托亞為什么會看重瑞提亞？
原因就在于李欽。
更簡明扼要。
薩克曼水壩垮塌，震撼了托亞。
保留地對農牧區始終有著監視，包括李欽敢肯定，在那場賭約確立后，托亞一定關注著情況。
當托亞發現，李欽有一種神秘力量，會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時，正是促使他野心瘋狂生長的養料。
所以…
真相只有一個。
托亞的完美陰謀，并不是留下一個大麻煩。
而是一次亡靈與生人的默契考驗。
現在的長老會，就是曾經的薩克曼。
一念至此。
李欽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初見那晚，客串岳父身份的老頭子的鄙夷：“印第安人討厭懦夫，只尊重勇士，你配不上瑞提亞…”
該如何做，不言而喻。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也將李欽從思緒里抽離出來。
蕾切爾跑去開門，老史密斯一臉疲憊的出現，甚至衣服上還帶著血跡。
蕾切爾是第一次見到史密斯，鮮血加之這臭臉老頭的死人臉，嚇得她下意識的后退，并且發出驚叫：“啊…”
瑞提亞站了起來，緊張道：“史密斯，你受傷了？”
史密斯低頭看了一眼，先一陣恍惚，然后才道：“不是我的血，所以看起來，我又度過了幸運的一天？”
輕描淡寫，配以玩笑，讓氣氛陡然一松。
可眾人心里都知道…
史密斯經歷的事情絕不簡單。
李欽道：“這是史密斯，自己人，所以蕾切爾，你不用害怕。”
蕾切爾愕然點頭，卻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史密斯自顧自走到茶桌前，自顧自倒了一杯酒，猛灌下肚，豪放的一抹嘴后，才轉身看向李欽：“事情搞定了。”
此時，大家都在好奇，李欽讓史密斯去做了什么。
而最覺得有趣的人是龐狄…
目光在亨利、李欽與史密斯三人身上不斷游走。
史密斯發覺了這一點，微微皺眉。
而亨利也覺察到不對勁：“龐狄，你在看什么？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龐狄笑了一下，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李欽身上：“我到現在才真正確認了…”
“原來那件事，就是你做的。”
一群人滿臉疑惑。
李欽也愣了一下，不知道龐狄在打什么啞謎。
可當他圈中龐狄的關注點，自己、亨利和史密斯三人時，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你查出來了？”
龐狄點了點頭：“沒證據，但有所懷疑，現在可以肯定了。”
話到此處。
亨利也臉色一變，他終于意識到龐狄在說什么。
賬本！
李欽從保留地偷出來的賬本，前任尤金市長與保留地同流合污的罪證，正是亨利上位的絕對根本。
而亨利也下意識反應過來一件事，不可思議的破口大罵起來——
“法克！”
“李，你TM的耍了我！！！”
亨利也不是白癡。
龐狄的目光圈定了史密斯，那么證明，當初幫助李欽偷來賬本的人，就是史密斯。
李欽和史密斯，早就狼狽為奸了。
而他，還仿佛一個小丑，去拉攏史密斯？？？
事到如今。
李欽并不在意與史密斯的關系曝光，因為保留地事件后，包括金羊毛的事情都可以攤牌了，也不差這一點。
當初讓史密斯當碟中諜，安插在亨利身邊，那是因為要提防著這位政客變臉。
可如今，你亨利就是個弟弟。
我現在不愛跟你玩了，愿意跟你爹玩。
照這么論，我還真有當你小姨父的資格。
李欽渾不在意的一擺手：“好了，這些小事以后再說，來說正事吧…”
“我現在不想考慮什么選票的問題。”
龐狄回過神，皺眉道：“什么意思？”
可此時，李欽的肅重眼神卻看向了瑞提亞，道：“我需要長老會各位長老的家庭住址…”
“在討論繼承問題前，我與諸位長老的賬，總是要先算清楚的！！”
這是第一次，李欽在瑞提亞面前露出了血腥的獠牙。
但這也是機會絕佳的一次，能讓瑞提亞接受現實世界的黑暗真相。
昨夜慘劇還歷歷在目。
李欽占據了道德制高點。
即便，復仇是殘忍的。
“每個人，都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瑞提亞的聲音在顫抖，可深邃的眼神深處，也流淌著后怕與心悸，以及一股堅定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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