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據點內,麗姬被一個噩夢驚醒。同床的荊軻還在酣睡。
她使勁甩了甩頭,兩手按在太陽穴上,“沒來由的,怎么做這種夢…師兄,你究竟去了哪兒?”
距離韓申失蹤已經過去月余,他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時間還很早,麗姬卻失去了睡意。她捂著被子,眼睛瞪大盯著屋梁。
韓申挺著長劍,大罵著“暴君受死”,隨即被無數劍器活生生剁碎。
她的腦子跟著了魔似的,反復循環播放這夢中場景。
許久之后,天大亮。荊軻伸了個懶腰爬起來,麗姬卻頂著一臉的憔悴。
“怎么了,沒睡好么?”
“嗯。我夢見師兄一個人去刺殺嬴政,隨后就…”
荊軻抱住麗姬,手扶在她的鬢發上,輕聲勸道:“無事,夢與現實都是反的。”
“…嗯。”
“走吧,先去用朝食。”
兩人來到墨家弟子吃早飯的地方,剛坐下就聽到了旁邊弟子的談話。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竟然能在邯鄲刺殺秦王。”
“據說不是一個人,好多人被掛在邯鄲城門示眾呢。”
“是啊是啊,連那個陸言似乎都因為監察不利,被秦王問罪了。”
“這次的刺客可了不得。曾經有藏在魚肚子里的魚腸劍,這次這位刺客干脆連人帶劍,藏在人秦王母親家的祖墳里,實在是可怕。”
麗姬手中的竹筷落地,飯也不吃了,捂著嘴就往外面跑。
“喂,麗姬,你去哪兒?”荊軻顧不上碗筷,飛也似的跟上去。
“師兄!師兄~師兄她——”
“你冷靜一點,麗姬。”
他按住妻子的雙肩,隨后將其摟入懷里,不間斷地說,“不過是謠傳,不要瞎想。”
嘴上是這么安慰妻子,實則荊軻的內心也是七上八下。
“荊軻頭領,正好遇上你。”一個墨家弟子見到兩人,徑直朝著這邊跑過來,掏出了一封信,“這是搬進韓申頭領那間屋子的弟兄清東西的時候發現的。”
“什么?!”麗姬從荊軻懷里撲出來,搶過信封直接撕開。
“燕國的雪,時節早過中原,時間更是綿延。雪飄人間,天地肅清,孤寒蕭瑟。破國亡家之人,何堪?
生為亡國之人,死亦亡國之鬼。畢生余思,唯你夫妻二人。
兄此去萬里,人絕路殊,勿以為念。愿請努力自愛,共赴白頭。時有惠音,可因北風。
師兄韓申,絕筆。”
“師兄…你!為什么…為什么!”
麗姬崩潰了,當場暈厥,身軀栽倒下去,書信掉落在地。
荊軻雙眼噙著淚水,撿起書信,抱起妻子,默然離去。
“發生了什么?”
“不知道。”
幾個墨家弟子摸不著頭腦,對視一眼,不再過問,自顧自去吃早飯。
“師弟,你可以多多找我參詳,這種事情千萬馬虎不得。”
五步絕殺,師兄,你從那個時候起,就在籌謀這件事嗎!
可恨,我居然半點沒有察覺!
麗姬躺在床榻上,俊俏的臉龐蒼白如紙。
荊軻抱著頭撞在墻壁上,對于自己感官的遲鈍自責不已。
薊城里有人痛哭流涕,自然也有人大笑暢懷。
“哈哈哈,國師陸言,如今也只剩下國師這個頭銜了。李牧若是戰敗,你這一生也就到此為止!”
蒯徹坐在家中暢飲,對于這波遠程合作的結果非常滿意。至于那個掛掉的成,他是半點也不會在意。
“樊於期對陣李牧,說到底勝算還是有些低。看來得想辦法,再給樊於期一些幫助。”
他將杯酒飲盡,“噗嗤”突然笑出聲:“燕丹,真是一顆好用的棋子。可別讓我再聽到什么你比燕喜更賢明的傳言了,侮辱我的耳朵。”
咸陽城的國師府內,具霜握著一紙書信,眉頭緊皺。在她面前,墨鴉正單膝跪地。
“這么說,秦王確實剝奪了太傅、國尉之職,讓他留守趙地,直到趙地大治。”
墨鴉低著頭回答,語氣低沉:“是的。大王連遭兩次刺殺,大人又剛正不阿,最后就…”
具霜將手中書信捏得皺爛,眉目一動,“白鳳,你速去通知弄玉夫人,將一應情況告知。”
白鳳沒有吭聲,一個點頭后躍上高空。
“娥皇,通知府內,我們遷去趙地。”
“這…”墨鴉欲言又止。
具霜看向他,“你有話說?”
他將聲音凝成一線說道:“大人之事,涉及到與大王的君臣關系。恐怕,國師府內一家人走不出咸陽。”
“人質?”具霜直接點破。
“…”墨鴉沒有再回復。
“姐姐…”娥皇望向具霜,琥珀眼眸寫滿擔憂。
這一夜注定難眠。國師府內也只有劫和姬言兩個孩子尚不知事情的嚴重性。
在夜幕下,清瀝的雨花劍,灑落著朦朧的水霧。娥皇漫無目的地揮舞,發泄著內心的惆悵。
“看樣子,我來得正是時候。”
皎月青鸞,踏空而行。月神收攏著光輝,落到地面上,對著娥皇嫣然一笑。
娥皇回顧了一下周圍,壓低聲音問:“月神大人?你來這里做什么?”
月神款款走近,紅唇輕啟似有暗香浮動,“從陸言與秦王出現裂痕的這一刻起,這個時代的未來瞬息萬變。我需要來明確地告訴你們,我的立場。”
“你的立場?”娥皇被說得很困惑。
“對,我的立場,而非陰陽家。”
“對于你的立場,我也好奇很久了。可以旁聽嗎?”
具霜現身于屋頂,手持紫云劍,居高臨下地斜睨月神,一身劍勢虛實不定,如夢似幻。
“姐姐!”娥皇驚呼一聲,想要解釋,但又不知如何說起,“月神大人她…”
“是你啊。”月神對她的出現只是淡然一笑,抬頭望向具霜,“冰魄,紫云,青光。主心骨陸言不在,能夠在國師府做主的,無外乎這三個。如今看來,主要便是你。”
“你想說什么?”
“無論未來陰陽家做出怎樣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對我保有最后一絲底線的信任。”
具霜想起陸言很早就說過的話,陰陽家與他,未來會是敵人。
所以,這個月神,是要為了公子,叛變陰陽家嗎?
“你就這么自信,我們會相信你?”
月神躍上屋頂,跟具霜面對面,“你可以不信,甚至可以在這里殺死我。只需要你能夠承受那樣造成的后果。”
月神,秦國的護國法師,在這兒殺了她?
具霜握劍的手一緊,知道自己確實動不了手。
“當你身陷絕境的時候,切記一定要對我保有最后一絲信任。”月神走到具霜身旁,四目相對,“我對你家公子的認可,不下于你。”
具霜蛾眉一跳,嘴角輕微地扯動。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對公子有感情。認可?真是會用詞。
月神從月色下起跳瞬間消失,她也沒有阻攔,只是眼神閃過一抹哀怨。
公子,有些事情,似乎事與愿違啊。
一方突然抱劍出現,望著月神消失的方向,冷不丁地說:“你在想什么?”
具霜回神,扔掉那些八卦的玩意兒,嘆了口氣,“雖然她說得神神叨叨,但我大概知道,陰陽家要成為公子的敵人了。她本人心向公子,卻也不會留情。”
“苦衷么。”一方已經見過月神多次了,分析道:“她是月護法,讓她有苦衷,想來是東皇太一那個首領要親自動手。”
她說的絕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又為何,會是我…
具霜望著北方的夜空,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