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龍臺宮,這座昔日趙武靈王修建的盛宮,如今已換了主人。
嬴政坐在王位上,低頭注視著一個神秘的銅盒子。大殿內落針可聞。
沉寂良久,嬴政說道:“這個打不開的銅盒子,就是蒼龍七宿?”
蓋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東西,兼具歲月的氣息和嶄新的外表,看著就十分的不凡。
他點頭回答:“不錯。根據傳言,確實如此。這樣神秘的銅盒,天下一共有七個。”
“余下六個,在哪兒。”
“據師父…據鬼谷子所說,幕后的組織已經得到六個。”
嬴政聞言眉目一動,雙眼陰鷙,聲音帶上了怒氣:“寡人有一個,他們有六個。這是要脅迫寡人么,豈有此理。”
幕后組織的目標是七宿聚集,超越凡人,超越世界,少一個盒子都不行,他們遲早會找上門來。
這一點,嬴政心知肚明。可就憑對方這在秦國四處滲透的陰暗作風,對方哪里來的自信,認為自己會將這一個銅盒給出去?
他回想起中郎成臨死前的話語,“是組織選擇了秦國”,一手不自覺地捏成拳頭。
膽敢妄言支配寡人!不論你傳承千年,或是遍布天下,大秦的時間與空間里,都沒有你們生存的權利。
“噔噔噔~”
殿外傳來一陣短促的腳步。近侍捧著一封卷軸走進來,“大王,北地李牧傳回來的奏報。”
嬴政將袖子一甩,伸出手道:“呈上來。”
“諾。”
他看完這封奏報,細長的眉毛皺起,將卷軸一掌拍在案上,聲色俱厲:“李牧,五日一小仗,十日一大仗,足足兩個月,沒有驅逐胡人半步。竟敢張口問寡人要糧,給前線將士大鍋吃肉!哼~寡人從未聽說有如此用兵的道理。”
嬴政一時怒起罵了李牧兩句,胸躺不住地起伏,冷靜了一會兒對近侍說:“去,召王翦將軍入宮。”
近侍領命,轉身正要走,嬴政還是補充道,“把國師也叫上。”
蓋聶見狀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很快,王翦和陸言先后進入大殿。
嬴政將卷軸遞給旁人,朝著兩人說:“這是李牧的奏報,你們看看吧。”
陸言暫且沒有表示,王翦則義憤填膺,須發皆張,“大王,我大秦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李牧以十五萬軍與胡人相持,竟保持不勝不敗這許久,實在有損我大秦兵威。”
“關于李牧開口問寡人要肉食之事,將軍持何意見?”
“反正臣從未聽說過打仗一定要大量吃肉的。”王翦扭頭看向默不作聲的陸言,抱拳問道,“國師大人,你于兵家造詣頗深。李牧更是為你舉薦。如今他在前線消磨時日,不思進取,糜廢士氣,不知是何說法?”
陸言神色如常,平靜地說:“李牧與胡人一戰,的確不曾打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可兩個月內,胡人也不曾再有一匹馬越過邊關防線。這樣的戰場形勢,總體還是大好的。”
“寡人不需要這樣的大好。”
嬴政站起身,一手按在鹿盧劍的劍柄,“很快就入冬了,胡人打不進邊關,便只能狼狽而逃。這場戰爭的結果早已注定。”
胡人此時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事兒,但樊於期可大大不同。
“樊於期,這個大秦的叛逆,更是國師你定義的民族叛逆。寡人要見到他的項上人頭。”
王翦頓時應聲,毛遂自薦,“大王,臣愿領兵前往,斬樊於期之頭獻予大王。”
陸言只得跟緊,拱手勸說道:“嬴姓李氏已經處理了全族資產,變賣為糧草肉食,運輸到邊關。李牧這么做一定有他致勝的道理,還請大王稍待,萬不可戰時換將。”
嬴政俯視著他,放慢了語速問道:“國師,你可記得李牧出征之前,在咸陽你是如何言語?”
陸言抬頭與之對視,“自然記得。言以這顆頭顱為李牧作保,若不勝,按軍法處置。”
“你記得便好。”
王翦在旁邊悄悄觀察,總覺得大王與國師似乎狀況詭異。
嬴政最終下令:“回復李牧,他的一應所求,寡人悉數應允。”
王翦和陸言走出宮去,路上王翦找上來不解地問:“國師大人,你對李牧就這么有信心?萬一…”
陸言表現得很坦然,仿佛對自己這條小命沒啥擔心,“在咸陽時,言這顆頭顱就送給李牧了,此時此刻反悔又有什么用呢。嬴姓李氏毀家紓難,絕不僅僅只是追求這么不堪的戰果。請將軍拭目以待。”
“唉~國師大人,我是說不過你。方才我觀你與大王之間…咳咳,朝野議論的不少啊。”
“他人的議論終究只是議論。將軍,言先告辭了。”
陸言不愿多說,行禮之后走開。
王翦望著他的背影,蒼老堅毅的臉上寫滿了遺憾。
陸言吶陸言,以往你有大王的絕對信任,因此在秦國獨樹一幟。如今情況有變,你若依舊是原來那副模樣,只怕下場難料啊。
陸言回到住處,具霜迎著他上來關心道:“秦王這次又是什么事突然召見你?”
她雙眸含情脈脈,兩手抓起了陸言的胳膊,語氣又輕又急。
陸言把手在她手上撫了一下,胳膊輕輕掙開,笑道:“哪有什么急事。不過是見慣了戰無不勝,現在跟區區胡人卻打得持久,這不符合大家心理預期。”
“那李牧他…”
“放心,李牧前輩的動作就要來了,樊於期那個民族叛逆絕不是他的對手。”
陸言望向北地的天空,嘴角揚起自信的笑容,“我已經看見勝利了,李牧前輩。”
北地邊關,鎮守在此的李弘望著這運輸過來的糧食不住地搖頭嘆氣:“父親究竟在想什么,竟然要了這么多肉食,秦王還真同意了。”
旁邊一個負責記賬的老者同樣接連嘆息:“就是說啊,主上到底要做什么?如今家里可算是半點積蓄都沒有了。”
李弘朝著他恭敬地說:“這一次有勞福叔了。”
“唉~這事兒交給別人我不放心。給主上操持了半輩子,這是最后一回了。”
李牧家的家宰福叔,確認了一切賬目后,便坐著空車從邊關返回國內。
李弘一巴掌拍在糧食的袋子上,朝著眾人下令:“來啊,將這一次的份額,運給前方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