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 您不感動嗎?

　　同一時間，白鴉酒吧。

　　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站在吧臺內側，前者心不在焉地擦著杯子，后者則仗著酒吧現在不是營業狀態，靠在一邊的角落里抽著煙。

　　離他們不遠的一桌坐著久別重逢的宮野姐妹。歷經生離死別終于重聚的她們臉上都帶著淚痕，正湊在一起低聲說著些什么，時不時有笑聲傳來。

　　諸伏景光是知道宮野明美曾經用過巖間飛鳥這個假名的，他在看到南凌留給灰原哀的那張字條之后，就意識到了他想要表達的話。

　　同時，他也領會到了南凌的言外之意。

　　宮野明美還活著這件事本不能讓人知道，這是為了南凌自己的安全。在此之前，知情人除了宮野明美本人就只有他和南凌兩個人而已。就連她的親妹妹宮野志保都一直被瞞著。

　　但既然南凌會把那張字條交給灰原哀，就代表了他默認宮野姐妹可以見面了——同時，也就代表了他現在不再害怕自己的身份會暴露。因此也不需要遮掩什么了。

　　諸伏景光想。恐怕連他自己也是。在港口那晚，南凌很有可能已經預料到了赤井秀一會猜到他的身份，才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對蘇格蘭還活著這件事不在乎，對宮野明美還活著也不在乎。這簡直就像是…就像是要拋棄之前的一切一樣。

　　南凌的計劃沒有向他透露一星半點，他無從得知南凌之后的行動。這也讓他更擔心了。

　　諸伏景光想到這就想嘆氣。他不由得把視線從宮野姐妹身上移開，向稍遠的地方看過去。

　　柯南和毛利蘭正相對而坐。在港口那時，無論是誰都沒有想到毛利蘭會出現在那里。后來他們才知道，毛利蘭某一次無意中看見了茱蒂從貝爾摩德那里拿到的柯南和宮野志保的照片，因為擔心茱蒂會做什么危險的事情，才躲在后備箱里跟了過來。

　　沒人能指責她什么。

　　柯南也在認真的思考之后決定把真相告訴毛利蘭。一方面是因為毛利蘭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他沒有狡辯的余地也沒有糊弄過去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毛利蘭的堅持。

　　柯南——工藤新一捫心自問。他們早就已經確立了關系，難道他真的要永遠瞞著她？就算以后打敗了組織恢復了身份，也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瞞著她嗎？

　　這對小蘭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而且，他的身份在查特那里早已不是秘密——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告訴組織這一點，但柯南不能天真地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查特的心思他一向捉摸不定，現在看來就連認識他最久的諸伏景光也一樣。

　　這也就是說，他自己的身份不再安全了。

　　再加上現在他早已不是像一開始那樣，獨自一個人在對抗組織了。實在危險的時候，他會把小蘭拜托給諸伏景光或者赤井秀一的。

　　所以他現在坐在這里，手足無措地看著毛利蘭的眼淚隨著他的講述一顆顆地往下掉。

　　他在夏威夷學習的技能可不包括怎么哄正在哭個不停的女孩子啊！

　　“年輕真好啊。”諸伏景光感嘆道，“看著他們的時候，簡直就像是看到了初升的太陽本身。”

　　赤井秀一笑了笑。

　　“遲早有一天，他們的光芒會明烈到連我們都要避其鋒芒吧。”他說，“不過現在，有些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更專業的人比較好。”

　　“你不去和明美小姐聊聊嗎？”諸伏景光看著他。

　　“以后會有時間的。”赤井秀一的眼神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宮野明美身上，“現在就把時間留給志保吧。”

　　諸伏景光不由得笑了。

　　“原來現在已經到了能談論以后的時候了。”他感嘆道，“你們還能在這里見面，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幸中的萬幸…嗎。”赤井秀一輕聲說，“我倒是覺得這一切都在查特的預見中呢。有些時候，我覺得他簡直就像是有著一雙能看到未來的眼睛。在他一開始選擇對我說我可以幫你保護宮野明美的時候，是否已經想到了今天？”

　　“…你認為他之后會怎么做？”

　　“先活下來。”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你已經想到了，你只是不愿意說——這么大的失誤，不出意外的話，組織是不會放過他的。不過呢，我猜他既然會選擇這么做，一定也是有著活下來的自信。”

　　諸伏景光長長地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如果南凌真的對他能活下來有自信，又為什么要以這種托付后事一樣的態度，將他以前的所有聯系都交給了自己呢？

　　“啊，先生！”

　　南凌對著屏幕，以朗誦詩歌般抑揚頓挫的語氣，憂愁而深情的眼神，加上林妹妹式捂著心口的動作說道：

　　“先生，我對您的敬愛，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我愛您勝過自己的眼睛，整個的空間和廣大的自由；超越一切可以估價的貴重稀有的事物；不亞于富有淑德、健康、美貌和榮譽的生命；不曾有一個下屬這樣敬愛過他的上司，也不曾有一個上司這樣被他的下屬所敬愛；這一種愛可以是唇舌無能為力，辯才失去效用；我敬愛您是不可以數量計算的——我厭棄一切凡是敏銳的知覺所能感受到的快樂，只有敬愛您才是我的無上的幸福。”

　　剛剛接通電話的烏丸蓮耶一時間沉默了。

　　不，這倒不是說他不高興——雖然朗姆的事情在他的預料之外，但組織發展這么多年，也不是沒經歷過比這還要大的亂子。即使查特的行為的確足夠可疑，他提供的證據也暫時沒什么破綻。

　　所以他這一次來暫時還不是為了興師問罪。

　　他只是必須確認，查特是否還在他的控制之下。

　　而從這一段話來聽——雖然有些過于浮夸，但洗腦的效果應該還在…

　　…吧？

　　不知道為什么，烏丸蓮耶總覺得這段話聽著有點陰陽怪氣。

　　“怎么了嗎，先生？”南凌眨著他那雙真誠的眼睛，“您不感動嗎？”

　　烏丸蓮耶開始覺得洗腦沒準影響了查特的智力。

　　“…你誤會了，我很高興你這么說。”他努力維持著平靜回答。

　　“那可真是太好了。”南凌笑瞇瞇地說。

　　與此同時他正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嘲笑烏丸蓮耶。看來他前段時間惡補莎士比亞作品尋找陰陽語錄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上面說的那一段出自《李爾王》——年老的李爾王要根據女兒們愛他的程度分財產和國土，大女兒和二女兒用上面那段甜言蜜語哄騙了他，在得到國土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把他甩了。最后李爾王不僅冒著暴雨流落到了荒野上與乞丐為伍，最后還害死了唯一沒有騙他的小女兒，自己也瘋狂而死。

　　所以說沒文化真可怕，連別人在咒自己死都聽不出來。

改自莎士比亞《李爾王》第一幕第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