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城隍廟。
前兩日,才舉行過集會,故以,當下城隍廟人流較少,并無多少香客。
余子安、余子貴兩兄弟,匆匆忙忙趕來,在門口小販處買了幾炷香,就徑直入內,上香過后,便就跪了下去。
“城隍神在上,且聽小人容稟,日前…”
兩人站在各自角度,將事情經過,給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包括從遇到美人,到尋求荀沐指點,無一遺漏。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他們的祈禱聲,身前香爐中,香火裊裊向城隍神像匯集去,似乎發生了某種玄妙的變化。
“…如今妖邪在側,寢食難安,還請城隍慈悲,降妖除魔。信眾余子貴,日后必祈告還愿,為城隍鑄以金身,大力弘揚信仰。”
兩人將所有事情說完,又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滿心忐忑地起身。
此時。
城隍廟內所見,與來時一般無二,似乎什么都沒發生。
“小弟,咱們現在…”
余子貴心中焦急,看向余子安,投去詢問的目光。
“大兄,勿急。”
余子安雖然也沒什么經驗,但好歹見過兩次大場面,心性過人,這時就道:“咱們先回去吧,按照荀仙長所說,在家靜待,城隍神自有決斷。”
“也只能如此了。”
余子貴嘆了口氣,雖然心中焦急,但也并無它法。
隨后。
兩人將身上錢財,盡數投入功德箱,這才匆匆離開。
余家兄弟離開后。
城隍廟中,陰庭福地。
城隍神,并以一眾城隍輔神,身形一一顯現。
“城隍大人,不知那余家兄弟二人所說之事,是否為真?”
一個文官模樣的陰神,這般詢問道。
“觀其誠心,應當不為假。”
城隍神沉吟了下,開口道:“惡鬼化形,披上人皮,混入城中,此種事雖然罕見,但卻并非沒有先例…武判官何在?”
“在!”
一個武官模樣的陰神出列。
“武判官聽命:你攜我城隍金印,并以麾下陰兵,去余家兄弟所言平康坊,仔細探查一番,若那女子真為惡鬼,無須稟報,立誅無赦!”
城隍神威嚴說著,大手一揮,一方金印賜下。
“標下領命!”
武判官接過城隍金印,躬身對城隍神拜了一拜,旋即,便點齊手下屬官陰兵,飛出了城隍廟。
待武判官一等陰神離開后。
文判官出列,又道:“城隍大人,據余家兄弟稟告,除了那惡鬼之外,還有一位荀姓仙人。”
“此人能滅那余子貴身上陰氣,認出惡鬼,還指點其來城隍廟求救,當是一位仙道修行者,不知該如何對待?”
聽聞此言。
下方一眾陰神,都是好奇抬頭,將目光投城隍神。
說來,這些陰神雖然名為‘神’,但實則,不過是凡人死后,一些善魂被賜予神力所化。
祂們遠遠稱不上不死,仍然受‘陰壽’限制,除非能提升神位,否則陰壽一到,照樣魂飛魄散。
再加上,神明因為自身職責,只能桎梏青化縣一地,而修仙者少有,就算到了青化縣,也不一定為陰神所見。
故以,這些陰神,對于修仙之人的了解,大多也只限于志異和傳說。
此時聽聞修仙之人,就來了興趣,想聽聽城隍神如何言說。
“仙道之人啊!”
城隍神目中,露出些許回憶之色:“仙道中人,比起我等神道,鮮為少有,我亦接觸不多。”
“從我見過的數個修仙之人來看,此輩出世離塵,講究緣法,不喜因果,又心高氣傲,難以接觸。”
“不過,仙道修心,此等修仙之人,大體上來講,都算得上良善之輩,只要不主動招惹,那就無妨。”
“當然,敬而遠之是一回事,若是真有修仙之人咄咄逼人,那我等也無需太過忍讓。”
“畢竟,仙道雖然逍遙,但修行起來也慢,比不得我等依靠香火,提升實力來得快捷。”
話雖如此。
其實,城隍神本人,對修仙之人,還是非常羨慕的。
因為:仙道逍遙,只修自身靈力,不像是信仰神,離了人間香火,就無法提升。
并且,香火有毒,久而久之,信仰神還會被磨滅人性,漸漸失去自我。
下方的一眾陰神認真聽著,城隍神講述的仙道秘聞,讓他們大開眼界。
總結來說,對待修仙之人,神道的態度就是:敬而遠之,不可冒犯,最好是避免接觸。
這也是當初,歷元縣城隍不見荀沐的原因。
“當然,這次是例外。”
城隍神接著道:“從余家兄弟的描述來看,那位荀仙長,是個好相處的。”
“所以,勿須擔心。”
“這次,對方發現惡鬼,還特地派遣余家兄弟來提醒,這是善意,我等須得有所報答。”
“文判官,你帶人下去,探明那位荀仙長愛好,回稟于我。屆時,我回贈一份禮物,也算是全了這份善意。”
“是。”
文判官出列行禮,點起麾下屬吏,亦是飛出城隍廟,去探查消息了。
待文判官離去。
城隍神躊躇了下,想到那惡鬼,既然讓那位荀仙長如此重視,當還須得再穩妥些,于是又道:“日游神、夜游神,你二人率領手下陰兵,去策應武判官,注意保護城內百姓,若是平康坊之處有變,須得及時增援!”
“領命。”
日夜游神一抱拳,帶著手下陰兵,也跟著出了城隍廟。
前后離開三波陰神,城隍福地內,剩下的陰神也不多了。
城隍神環顧了下左右,看著剩下的二十余陰兵,沉聲道:“你等打起精神,隨我一同留守城隍福地。”
“喏。”
余下陰差齊聲應答。
安排了這些事情,城隍福地重新陷入安靜。
城隍神目光幽幽,心中忍不住嘆息:“姜國國勢傾頹,妖魔鬼怪日多,就連我這一畝三分地,都不安生了啊!”
“唉,城外那頭大妖,須得盡早除了,免得日后勾結魑魅魍魎,亂我青化縣…或許,那位荀仙長是個選擇…”
祂心中打起主意。
余府。
余子安、余子貴兩兄弟,從城隍廟匆匆忙忙歸來,然后,竟然發現:自家老爹,在聽了嫂嫂的話后,暴怒地帶人去了平康坊。
“什么,你說爹爹去了平康坊?”
余子安神色震驚,一把抓住了小廝的衣領,聲色俱厲質問道。
“是啊,老爺帶著大夫人,去了有一會兒了,看上去很生氣。”
不知原委的小廝縮著腦袋,看向一旁的余子貴,還在表著忠心:“大少爺,老爺似乎是為了您的小妾去的,您還是躲躲吧!”
“完了。”
余子貴臉色灰敗,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是我的錯,都是我色迷心竅,是我害了爹爹、夫人啊!”
“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一步,大哥,抄小路,咱們快走!”
倒是余子安,心性過人,很快就冷靜下來,抓起余子貴袖子就走:“我有仙長所贈玉佩,一定能救下爹爹、嫂嫂!”
“沒錯,走,去平康坊!”
余子貴深吸口氣,強自鎮定下來,跟著弟弟就跑。
只余下身后的小廝,一臉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鐘府,庭院。
余家兄弟離開后。
荀沐淡定坐下,又喝了盞茶,等了約么一刻鐘功夫,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方才起身。
“那平康坊,倒有一場好戲看,不可不去。”
“首先,陰兵肯定會出馬,至于青化縣城隍,就不知道是否會親自到場,還有那算命先生,或許也能碰到。”
他喃喃自語道:“住在這鐘府,多少承了鐘堯一個人情,順路且去看看,那惡鬼究竟實力如何,若是力所能及,也就隨手除了。”
“要是太厲害,那就沒辦法,只能走為上策了。”
話音落下。
荀沐直接出門,施展輕功,一路向著城西而去。
余子貴那個惡鬼小妾,具體住在平康坊何處,荀沐是不知道的,甚至,他在平康坊的具體位置,都不知曉。
但沒關系,青化縣這么大,隨便找個人問問就是,等到了平康坊再說。
至于之后,只要爆發戰斗,他自然能感應到具體位置。
不過,事實上,沒用那么麻煩。
說來也巧。
荀沐剛到了平康坊,就感知到了余家兩兄弟的氣息。
“余家兄弟,怎會來了這平康坊?按我交代,他們去城隍廟報案后,應該歸家耐心等待才是,怎會來這里送死?”
“應該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過,這不重要,我趕來的時間剛剛好。”
荀沐落在一處屋頂,看著余家兩兄弟匆忙的身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旋即。
“咦?”
他突然驚咦一聲。
因為:荀沐看到,余家兄弟身后,跟著一隊陰兵,足有六七十人。
這些陰兵,身穿盔甲、手持刀弓,以一個武官模樣的陰神為首。
此時。
他們大大咧咧地‘走’在大街上,雙腳懸空,可周圍所有行人,都宛若瞎子一般,看之不見,甚至,徑自與那些陰兵相撞。
不過,神奇的是,那些普通人在撞到陰兵后,卻直接透體而過,就這么穿了過去。
毫無疑問,這些陰兵,就是青化縣城隍神手下的兵卒了。
“這些陰兵,竟然跟著余家兄弟,是恰好碰到,想讓他們探路么?這些陰兵,也頗有心計啊!”
“不過,不關我事,余子貴自作孽,余家合該有此一劫。”
荀沐收斂氣息,遠遠地跟了城隍陰兵之后。
他本身位格二階,哪怕是武道,并不擅長術法,但收斂氣息之后,也不是那些初入一階的陰兵、或者一階巔峰的武判官能感知到的。
卻說武判官所率這隊陰兵。
他們在平康坊入口,偶遇余家兄弟,旋即,就定下計策,讓兩人先去試探。
“武判官大人,咱們真要這余家兄弟去探路嗎?要知道,那惡鬼兇厲,可能會傷到他們啊!”
陰兵隊列當中,一個伍長出言詢問。
陰兵不為凡人見,說話不為凡人聽,自是可以暢言無忌的。
這武判官生前姓江。
此時,聽到手下人詢問,江判官就冷笑一聲,瞇著眼睛道:“無妨,那余子貴好色無度,將惡鬼帶入城中,弄出這滔天禍事,危及一縣生靈,本就罪孽深重。”
“如今讓他去探路,正好減輕罪孽。”
“至于余子安…”
江判官語氣頓了下,道:“那人身上,有仙長所贈玉佩,想是無事的,若有萬一,也是被他大哥連累,怨不得旁人。”
諸陰兵聽聞此言,都是不再多說。
畢竟,真要說來,他們對余家兄弟,也確無什么好印象。
要知道:城池中人氣匯聚,更有城隍信仰法網守護,哪怕是厲害如那惡鬼,想要輕易進城,也是不可能的。
但,奈何那余子貴色迷心竅,主動開門揖盜。
如此,余子貴不但為自家招惹了禍事,還給他們城隍陰兵帶來了麻煩,不得不去和那惡鬼搏命廝殺。
這般情況下,怎能不有怨氣?
貪嗔癡憎恨,七情六欲,哪怕是信仰神,也不能免俗。
故以,有怨報怨,余家兄弟就倒霉了。
時間稍稍前移。
平康坊一處住宅。
“撞門!”
余家老爺子,也就是余子安、余子貴的父親——余平生,臉色陰沉地一揮手。
頓時。
踏踏踏!
后方,兩個壯漢仆役上前,隨腳一踹,只聽砰砰兩聲,門板倒飛出去。
“什么人?”
屋內傳來一道婉轉嫵媚的聲音,讓人心中下意識一蕩,隨后,就見到一個媚骨天生的女子走了出來。
“奴家小翠,幾位大哥,還有大爺、姐姐,你們這是做什么?”
女子裊裊娜娜走出來,猶如弱柳扶風。
咕咚!
不知是誰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哼!”
這時,一道冷哼聲傳來,讓眾人驚醒,是余平生。
他皺起眉頭:“這副模樣、媚態,怪不得能迷住我那大兒子,我是余子貴的父親,今日來找你…”
說到這里。
啪啪!
余平生一拍手。
身后,有一個壯漢上前,放下一口小箱子,打開來,滿目銀光迸現。
“拿著這些,離開我兒子!”
余平生鄙視這女子。
如此氣勢。
讓這名叫‘小翠’的女子都是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