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408.縣志;美女
鐘府，別院。
一間雅舍，屋內經過打掃，干凈非常，窗邊還擺放了幾枝山茶花，彌漫著一股淡淡香味。
這是鐘堯給荀沐準備的房間。
此刻。
荀沐手捧一本縣志，正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涉及志異之事的，有三：
泰元年間，有一書生，名曰呂真，進京趕考時，路過青化縣，偶遇一老翁。
老翁立于橋上，三扔鞋以試之，呂真心善，三次皆撿，被贈以一個枕頭，做了一曲黃粱夢。
醒后，文氣大增，入京趕考即中，后來做到一州刺史。
再后來，呂真貪污，事情泄露之前，又夢老翁，夢中，老翁言：‘昔日贈爾氣運，今吾收回矣。’
不久后，呂真被抓，滿門流放三千里。
成化三年，有一漁夫，誤入桃花源，被盛情款待。
離開時，漁夫一路設以記號，返回稟告縣令，然而，再去尋找時，卻不見桃花源了。
不久后，漁夫大庭廣眾之下，離奇自殺，被引為怪事。
啟元十二年，有一樵夫進山砍柴，見一奇事：一處山谷中，有一道人坐于高石講道，講道時，靈氣如潮，花開遍地，有無數禽獸聚集，卻相安無事。
樵夫震驚，悄然摘了兩朵靈花，服之離去，后來，成為了一代武林高手。
“這三件，皆都涉及到了靈異。”
荀沐放下縣志，暗自揣度：“第一個黃粱夢事件，似乎是嫁夢神通，老翁幫那呂真，是想資助之，以圖氣運回報嗎？”
“第二件桃花源，卻不知是洞天福地，還是陰森鬼蜮了？”
“至于第三件，那道士能聚獸調禽，論道行，怕是還在如今的我之上…”
咚咚！
正在荀沐思忖間，房門被敲響，外面傳來鐘堯的聲音：“荀先生，可在嗎？”
“鐘縣令？”
荀沐起身開門。
“是我。”
鐘堯邀請道：“荀先生，已到午時了，我已備好飯菜，不知先生，可與我一道用餐？當然，先生若是喜歡清凈，我可差人將飯菜送到房間。”
“無妨，與鐘大人一道吧！”
荀沐笑笑，并不在意。
他看出來了，對方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他。
與鐘堯一道，來到了后花園。
花園不大，但有池塘、有假山，有魚有鳥，還有一座涼亭，飯菜正擺放在涼亭內的石桌上。
桌上菜品也不少，六菜兩湯，葷素齊備，看得出用心，香味十足。
“先生，請。”
鐘堯邀請道。
荀沐也不矯情，直接入坐。
兩人相對坐下。
“先生請用，這是縣中五福齋中定制的，味道不錯。”
鐘堯熱情邀請道。
荀沐夾起一塊魚肉，晶瑩剔透，酥軟彈膩，入口即化，香味在味蕾上炸開，不由贊道：“確實不錯，鐘大人也吃。”
“好，好，先生喜歡就好。”
聽到荀沐夸贊，鐘堯顯得頗為高興，也夾了一塊魚肉，跟著吃起來。
往常吃過的菜色，今朝與‘仙人’一起，品嘗起來，卻是又別有一番滋味。
邊吃邊聊。
荀沐發現：這個鐘堯，還是個趣人，熱情好客，但有底線，又不諂媚，很是對胃口。
不知不覺間，就聊到了縣志中奇聞異事。
“縣志我也看過，呂真、漁夫、樵夫歷經三朝，可見民間少見仙矣，今日能遇到先生，往后余生，也有給子孫后輩吹噓的資本了，哈哈！”
鐘堯笑道。
“大人豁達。”
荀沐對飲了一杯。
他能看出，鐘堯對自己，是真無企圖，抱著獲取什么好處的想法。
“不瞞大人，在下為一散人，游歷至今，也鮮見神通之士。”
“仙人數量稀少，或者說，仙凡分隔嗎？”
鐘堯眼睛一亮：“如此，對普通百姓來說，卻是好事。”
“我之前還在擔心，若先生走后，縣中再出現‘女尸’之事，該如何是好…現在看來，這種異事頗為罕見，那我便放心了。”
“大人說得不錯，這種異事，確實罕見。但，若有出現，大人也不必太過擔心，世俗間，自有制衡邪祟鬼怪的力量。”
荀沐提點道：“大人，縣中可有城隍廟？”
“自是有的，我夫人還常去祭拜…”
鐘堯說到這里，醒悟過來，震驚出聲：“先生是說，那城隍神…真的存在？”
“自是存在的。”
荀沐點頭，手指了指頭頂：“舉頭三尺有神明。”
“此言大贊，多謝先生提點。”
鐘堯滿斟了一杯，對荀沐敬下。
說來，他邀請荀沐一道吃飯，就是想問一問，若再遇到靈異之事，該如何解決，如今知道了城隍存在，卻是了卻了一件心事。
“我身為朝廷官員，倒不好多去城隍廟…不過，我夫人卻是無妨的，平日里，可以讓她多去城隍廟拜一拜，積攢福分。”
鐘堯心想道。
他并不是泥古不化之輩，在不涉公事的前提下，也愿意求個心安。
余府。
這兩天，府中來了不少人，都是聽聞余子安有仙緣，來巴結討好，提前下一份善緣的。
一開始，余子安還能好好接待，后來，人太多了，煩不勝煩，就索性躲了起來。
后院。
余子安坐在自己書房中，翻閱著一本志怪異聞。
書中講的，是一個書生遇仙，歷經考驗，最終成仙得道的故事。
他看得津津有味。
說來，余子安本來就喜歡看一些志異故事，在見過荀沐之后，卻是更加癡迷了。
不過，志異故事，不同于縣志，大多為臆想，還有一些干脆就是家所寫，并非真實。
“唉，御劍乘風去，逍遙天地間，真是令人向往…可惜，仙長雖然說過，我或有一線仙緣，但那仙緣，不知該從何處求。”
余子安翻過最后一頁，放下書籍，發出一聲嘆息：“我聽人說過，修行須趁早，若是待我到了垂垂老矣，才能碰到那一線仙緣，怕是也無用了。”
想到此處，更覺索然無味。
他正出神的時候。
一個溫婉女子，面露急色，帶著三兩個侍女，匆匆忙忙過來。
臨到門口。
溫婉女子吩咐侍女：“你們退開，在院外候著，我自己進去。”
說罷。
她直奔余子安書房，一進門，就是梨花帶雨地撲過來：“叔叔，我…嗚嗚嗚！”
“嫂嫂？”
余子安面色驚訝，但還是不忘禮節，不動聲色地退開些許，扶著溫婉女子的手臂，緩言道：“嫂嫂，可是遇到難事了？不急，慢慢說。”
來人正是她的嫂嫂。
且說，余子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名為：余子貴。
從兩人的名字就能看出，余子貴被寄予厚望，將來是要繼承余家家業的；而余子安，一個‘安’字，意味著：平平安安，清平安樂。
也正是因為如此，余子安才有自由，去看一些志怪，甚至，出門去尋仙，這些不務正業之事，都不會被阻攔。
這溫婉女子，正是余子貴的正妻：楊氏。
“叔叔，你幫幫我吧！”
楊氏哭哭啼啼道：“大半個月前，官人出城，碰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官人色迷心竅，執意要將那女子接進府內，我不同意，官人就養在了外面。”
“然后，然后官人就魔怔了一般，不歸家了…上旬回來了一次，還是回來拿錢…嗚嗚，那女子是禍害啊！”
“外人都言，叔叔有仙緣，還請叔叔幫我，除了那妖怪！”
“這般么？”
余子安大概聽出了原委，還以為是大哥、嫂嫂鬧出了矛盾，不由安慰道：“嫂嫂放心，等大哥回來，我一定勸他。”
楊氏是個心思靈慧的，一聽這話就知道，余子安并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頓時急了，神情激動道：“不，叔叔，你信我，那女人，真是妖怪啊！”
“嫂嫂何出此言？”
余子安怔了一下，臉色漸漸變得嚴肅。
“自是有根據的。”
楊氏知道急不得，整理了下言辭，開口道：“叔叔，你也知道，我和官人感情不錯，但自從那出現后，官人就魔怔了一般，滿心只念著那女子…還有，官人上次回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眶發黑…”
“若是這般，那女子，怕還真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余子安心神一凜，不斷來回踱步，思考著對策。
說來，自從上次客棧‘女尸’的事件過后，他對于這些靈異之事，更是謹慎了許多。
“直接去尋那女子？不妥，若是那女子真是妖魔一類，揭露了它，反而會惹得對方狗急跳墻，誤了我自家卿卿性命！”
“對了，仙長暫居在鐘縣令府中，我可去尋仙長！”
“不過，這事還須得再確認一番，免得鬧出烏龍，惡了仙長印象。”
想到這里，余子安不由開口道：“嫂嫂，不知大哥何時回來，我最好見他一番，確認一下情況。”
“這兩旬來，官人只回來了一次，是回來取銀錢…算算日子，官人的銀錢花的差不多了，再次回來取錢，應該就在這兩日。”
楊氏情緒稍稍緩和，這般道。
巧得很，也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丫鬟的聲音：“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叔叔？”
楊氏看向余子安，滿眼祈求。
“這般。”
余子安想了下，做出決定：“嫂嫂，你不要急，且去將這件事，和爹爹說一說，我自去見見大哥。”
余子安見到大哥，心中就是一個咯噔。
只見：余子貴面色發白，印堂帶黑，雙目了無神采。
那副模樣，就跟那晚客棧中，被‘女尸’吸了元氣的大漢略有相似。
“怕是真出事了！”
余子安心中一嘆，喊道：“大哥！”
“嗯？”
拿了銀錢，正準備再次出府的余子貴，看到弟弟，腳步一拐，走了過來，拍拍余子安的肩膀，親切問候道：“小弟，你外出游歷回來了？”
說來，兩兄弟感情還是不錯的。
“是的，回來了。”
余子安深深看了眼大哥，試探道：“大哥，半年不見，你和嫂子還好？”
“還行吧。”
聽問起自家夫人，余子貴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就掩飾下去，岔開話題道：“小弟，近來，大哥碰到了一件好事。”
他臉色神秘，說起來眉飛色舞：“我在路上撿了個大美人！你不知道，那美人叫一個漂亮，而且，有內媚…嘿嘿，你懂的！”
“哦？”
余子安皺了下眉頭，繼續試探道：“大哥，那女子是怎么碰到的？”
“也是運氣好。”
余子貴嘿嘿笑了兩下，回憶道：“那天，我去城外，在縣城十里外的路上，正好碰到了那美人，當時，只她一個人，在路邊哭泣，我就將她帶回來了…”
“城外路邊？”
余子安眉頭皺得更深了，越發覺得事情古怪，不由追問道：“大哥，你就沒詢問那女子來歷？”
“當然問了。”
余子貴得意道：“她是從臨郡逃難來的，孤苦無依，剛好碰到我，我就將她收了！”
“孤身一人，逃難？”
余子安心中一凜，已有八成把握，確定那女子有問題。
畢竟，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憑什么能一個人逃難到青化縣，還流落荒野。
這是一個弱女子能辦到的嗎？
說實話，志異中，一些狐妖化美人，最終成就一段佳話的，這種話本，余子安也看，甚至也會向往。
但現實中，卻是全然不信、敬而遠之的，就像是‘葉公好龍’！
“大哥，你這事，告訴了嫂嫂、爹爹了嗎？可爭取他們同意？”
余子安擔憂問道。
“這…爹爹還沒說，倒是你嫂嫂，說起這個我就來氣。”
余子貴哼道：“那個妒婦，非說那美人…哦，也就是小翠來歷不明，非要讓我將她送出去。”
“可，小翠一個弱女子，還孤苦無依，趕出去她怎么活啊？”
“小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這個理…個屁啊！”
余子安忍住不爆了粗口，當頭棒喝道：“大哥，你就沒想過，那個什么小翠靠近你，別有圖謀？試問，你憑什么運氣這么好，出門就撿到一個大美人？”
“還有，那小翠，說她逃難過來的，她一個弱女子，憑什么能身穿數縣，從臨郡來到你面前？”
“最重要的，大哥，你現在…看看你自己的模樣！”
他說著，將大哥拉近了門口的銅鏡。
鏡子中，余子貴面容枯槁，身形消瘦，整個人都仿佛瘦了一圈，可以用四字形容：皮包骨頭。
“這…”
余子貴遲疑了下，到了此刻，還在為那小翠辯解：“遇到小翠，是我運氣好…小翠能逃難來，是她父母兄弟豁出命來保護，至于她那些親人，在逃難的途中，都死了。”
“至于，至于我，應該是最近操勞過度。”
“你…大哥，唉！”
余子安撫額，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大哥，你可聽說過，我歸來途中，遇到了‘詐尸’案件？”
“說句實話，大哥你現在的模樣，就像是那被‘女尸’吸取元氣的尸體…所以，話已至此，大哥，你還堅持嗎？”
“小弟，你是說，小翠是妖怪？”
余子貴也不是傻的，想到這個可能，再聯想起不久經歷過的一件事情，不由臉色突變，喃喃自語道：“難道，那個算命先生是真的？”
“什么算命先生？”
余子安追問。
“就是…”
余子貴肩膀一縮，吞吞吐吐道：“上次回府，我遇到一個算命先生，他說我身邊有不干凈的東西，命不久矣…我見他說話難聽，就…就將對方趕走了。”
“這…有眼不識高人，大哥，你糊涂啊！”
余子安一拍腦門，無語至極：“我余家大禍臨頭矣…這般，咱們一邊差人去找那算命先生，另一邊，大哥你和我一道，登門去求荀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