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堂大致也是這個想法,所以才會出聲。
只是魚禾明顯有自己的想法。
在魚禾看來,逐鹿是逐鹿,大義是大義,不能為了逐鹿而失去大義。
不能為了逐鹿,拿百姓的命當兒戲。
拿百姓性命當兒戲的人,終有一日,也會被百姓當作兒戲。
當然了,南郡和南陽郡不歸魚禾管,南郡和南陽郡百姓的即便是全部葬身于瘟疫之下,也怪不到魚禾頭上。
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面對同族、同袍、同血脈的兄弟姐妹遭罪,若是不施以援手,如何稱得上是大丈夫?
對南郡和南陽郡的百姓施以援手,魚禾頂多是費點錢糧和時間而已。
綠林軍即便是借此渡過了難關,那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在綠林軍沒有經歷瘟疫的時候,就有戰勝綠林軍的把握,在綠林軍經歷了瘟疫以后,又豈會沒有取勝的把握?!
他幫綠林軍渡過這次難關,再跟綠林軍對上,無非就是多耗費一些人手而已。
但魚禾會缺人手?
魚禾的實力在與日俱增,在綠林軍渡過難關以后,他的實力只會變得更強。
又何懼綠林?
魚禾在馬余聊表歉意以后,也沒追究馬員胡說八道,他目光落在王堂、田翕二人身上,“王州牧、田州牧,你們即刻傳令麾下的太守、縣令,收集石灰,送到長沙郡和武陵郡江邊。”
王堂和田翕對視一眼,齊齊應允了一聲。
魚禾交代好此事,看向了馬余,“馬公身子骨可安穩?”
馬余聽到魚禾問話,流露出了一絲笑意,“西南多山精珍寶,吃多了,身子骨就養好了不少。雖說不比從前,但行走坐臥皆能自理。”
魚禾笑著點點頭,道:“我有一事,想煩勞馬公,不知道馬公可有閑暇?”
馬余聽到這話,還沒搭話,馬員先炸了,他吹胡子瞪眼的道:“我兄長重病纏身,你還想讓我兄長幫你做事?!”
馬余皺起了眉頭,回頭喝斥了馬員一句,“不得無禮!”
馬員咬咬牙,瞪了魚禾一眼。
馬余看向魚禾,笑道:“大王但說無妨。”
魚禾就當沒聽見馬員的話,他笑呵呵的對馬余道:“我準備再籌建一軍,取名岳山,兵馬數量在兩萬。有騎營、槍營、弩營、盾營、步卒營等等。
具體的馬公應該比我清楚。
畢竟馬公自幼熟讀兵法,在建軍、整軍、練兵方面,都比我強。
我就不在馬公面前班門弄斧了。
我想請馬公出面幫忙籌建岳山軍。”
馬余一愣,若有所思的在馬員身上瞥了一眼,有些好笑的對魚禾道:“大王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說什么請他出面,都是假的!假的!
他這身子骨,根本經不起建軍、整軍、練兵的折騰。
分明是盯上了馬員,但馬員如今非魚禾所屬,又在戴罪立功期間,魚禾不好明說,所以才說了個請他出山。
魚禾感慨道:“我手下疆域雖然廣闊,可文脈不興,人才少的可憐,要用人,只能出此下策了。”
馬余微微點頭。
他能理解魚禾的難處。
畢竟,他在交趾待過。
知道交趾三郡的那兩個黑心的家伙,挖人已經挖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了。
由此可見,魚禾手底下確實缺人。
若是不缺人,兩個身兼三郡太守的大佬,能親自下場去騙人?能親自下場去拿蠻夷換讀書人?
赤眉軍在徐州折騰的不輕,景尚在青州也沒干好事。
兩州不少豪強和讀書人被他們折騰的死去活來的。
景尚是拿錢不要命。
赤眉軍的話,就得看人。
遇見了好的赤眉軍將領,要錢要糧,不傷人。
遇見了壞的赤眉軍將領,要錢要糧還殺人。
一些殘暴的,甚至連你家祖墳都會刨了。
后世人經常將三國時期的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等當成盜墓賊的祖宗,實則不然。
赤眉軍才是盜墓賊的祖宗。
后世所說的卸嶺力士,就源于赤眉軍。
歷史上記載,赤眉軍攻入關中以后,掘了漢室不少陵墓,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呂后陵墓。
據說掘開呂后陵墓的時候,呂后的尸骸還栩栩如生,于是就有喪心病狂的…
雖說只是個傳聞,但傳聞能傳到這種地步,足可見赤眉軍中喪心病狂的家伙到底有多喪心病狂。
也正是因為如此,徐州的讀書人和豪強被折騰的生不如死。
楊音和謝祿一合計,借著跟逢安有點交情的緣故,用蠻夷換徐州的讀書人和識字的豪強子弟。
十個蠻夷換一個讀書人。
生意做的還挺大,從最開始一船一船的換,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十船十船的換。
交趾三郡的識字的人已經破萬。
其中有上百人學識還不錯,已經被馬余許可,納入了學宮,充任了學宮的教習。
其中一部分教習在學宮內傳授一些識字的人更高深的學問。
另一部分人奔走在各縣,正在瘋狂掃盲。
很難相信,交趾三郡是魚禾治下最窮苦、最野蠻的地方,但卻也是讀書人最多,且教育質量最高的地方。
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楊音和謝祿。
言歸正傳。
雖然馬余聽出了魚禾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還是笑著應下了此事,“那臣就厚顏,以臥榻之軀,為主公執掌一軍。”
馬余這一聲‘臣’,聽的魚禾心里格外舒坦。
馬余都稱臣了,馬員這個家伙還會遠嗎?
“那就有勞將軍了。”
魚禾笑著道。
馬余謙遜道:“不敢不敢,為主公分憂,是臣的本分。只是臣受楊太守和謝太守之托,尚掌交趾三郡文脈,有點脫不開身。
臣有一弟,有些不成器,蹉跎十數年,也只做了一個連率。
在領兵方面還算有幾分心得,臣向舉薦他代替臣,主公以為如何?”
馬員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后一陣刺啦咧嘴。
過分了啊!過分了!
三十好幾,做到一郡連率,已經很了不起了。
連率那就是太守。
太守懂不懂,封疆大吏?!
馬員心里有無數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他三十好幾,做到一郡太守,確實不錯。
但跟眼前這兩位比,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兄長馬余,三十好幾的時候就是揚州牧。
官職比他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魚禾那廝更不用多說,才剛剛臨近弱冠,就已經坐擁兩州半疆域,成為了一個霸主。
他根本沒辦法跟人比。
所以眼前這兩位,還真有資格說一聲他不成器。
他不服也不行。
魚禾聽出了馬余話里的深意,笑瞇瞇的道:“將軍舉賢不避親,甚好。那就依將軍所言,勉強一用。”
馬余笑著點點頭。
馬員當場炸了。
什么叫勉強一用?
我,馬員,數十萬、上百萬的百姓都管得過來。
我,馬員,數萬兵馬也領過,甚至還領著他們打過勝仗。
我還搞不定兩萬兵馬?
還是兩萬新卒?!
“我才不會幫你做事!”
馬員毫不猶豫的開口喊道。
魚禾沒有搭理馬員,反而盯著馬余笑而不語。
馬余給了魚禾一個歉意的眼神,回頭瞪向馬員,“主公待我們兄弟寬厚,你就真以為你有資格蹬鼻子上臉了?!
因你之過,我需要拖著病軀,開三十頃荒田,勞作三載。
若是你在犯錯,我這副病軀還扛得住?
到時候恐怕要將幼弟牽連到其中。
說不定幼弟征討南越、哀牢兩國的功績,都得用來洗刷你的罪過。
你身為兄長,讓幼弟幫你洗刷罪過,為幼弟招禍,你也不害臊?”
馬員聽完馬余一席話,老臉一紅。
馬余拿自己說事,馬員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在他眼里,當兄長的就得照顧弟弟,幫弟弟背鍋,那也是應該的。
但是馬余拿馬援說事,馬員有點扛不住。
他一個當哥哥的,應該照顧弟弟,應該幫弟弟背鍋。
讓弟弟照顧他,給他背鍋,那他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馬援征討南越和哀牢也不容易,雖說在戰陣上沒有受傷,但是在行軍的路上,沒少被蛇蟲鼠蟻招呼,為此還病了好幾次。
若是因為他的過錯,讓馬援征討南越和哀牢的功勞付之東流。
那他會羞愧至死。
馬員也聽出了自己的兄長和魚禾在一唱一和的算計自己,他撇著嘴道:“大不了我以后不出門,不惹事…”
馬余瞪了馬員一眼,“不惹事是好使,但是你不出門,你讓那些拖家帶口跟著你的兄弟喝風飲露?
我和幼弟享受榮華富貴,你卻過著苦日子。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們馬氏兄弟中出了一個廢物。
一些喜歡在人名聲上做文章的人,說不定還會傳出我和幼弟唯利是圖,不愿意跟你共富貴呢。
你讓我和幼弟以后怎么做人?”
馬員被懟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這人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什么權力、錢財。
唯獨在乎自己兄弟和馬氏的名聲。
若是因為他的錯,弄的馬氏名聲受損,兄弟名聲受損,他會過意不去的。
馬余繼續道:“你雖說跟主公有些不快,但錯在你,而不在主公。主公沒有計較此事,只是小懲了一番你,足可見主公是個心胸大度的人。”
馬員撇撇嘴,小聲嘀咕道:“讓我們幫他去開墾難種的水田,還要開三十頃,種三載,跟服徭役有何區別?
他那里大度了?”
馬余瞪起眼,喝道:“你的心胸怎會變得如此狹窄?!你只看到了主公讓你去開墾荒田,你卻沒看到主公每一旬都要耗費不少錢財,為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兄弟,以及他們的家眷提供膳食。
兩天必吃一次肉,兩月必添六尺布。
你手下的兄弟干活雖然辛苦,但他們和他們的家眷卻過的衣食無憂。
所以,你在抱怨主公的同時,他們卻對主公沒有半分抱怨。甚至心里還感激主公能收留他們,只是礙于你的顏面,不能命言。”
馬員一臉驚愕,這些他其實都不知道。
因為他到了交趾,就被馬余關了禁閉,至今還在禁足期,他吃的也是馬余給他開的小灶,所以不怎么了解手底下人的生活。
如今聽馬余說,魚禾如此厚待他手底下那些兄弟,馬員覺得不可思議。
馬余見馬員驚的說不出話,又冷哼一聲道:“讓你開三十頃荒田,你就受不了。主公若是允許我開三十頃荒田,我會高興的睡不著。”
馬員更驚了。
咋地,你有受屬性?
馬員下意識問了一句,“為何?”
馬余鄙夷道:“因為主公已經傳令,那些田產三載以后,就歸你手下的那些兄弟,且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