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收到司馬炎的圣旨,被封為晉廷的雍涼益三州都督開始,曾經和東吳、蜀漢都多次交手的晉廷名將陳騫就知道要倒霉,要接手一個亂七八糟的爛攤子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火急火燎的從豫州跑到長安接任后,迎接陳騫果然沒有什么鮮花和掌聲,有的只是處處糜爛,被漢軍殺得心驚膽戰的晉軍敗卒,還有被漢軍攪得亂七八糟的軍隊部署,還有缺錢缺糧更缺兵的艱苦窘境。
首先讓陳騫焦頭爛額的就是兵力問題,多次慘敗之后,鼎盛時期幾乎達到二十萬的晉軍西線軍隊,已經被漢軍殺得只剩下了不到十萬,其中還有接近三萬的兵力是駐扎在遠離關中的涼州境內,余下的軍隊不要說是反攻漢中、益州了,就是想保住關中、隴西都難。
其次是被漢軍徹底攪亂的軍隊部署,死活下不定決心主動放棄金牛道這塊雞肋,超過兩萬的軍隊被分散部署在金牛道的各處隘口,其中葭萌關的糧道還已經被漢軍切斷,要么主動放棄要么趕緊反攻白水關疏通糧道,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第三則是軍隊的士氣和斗志問題,連戰連敗之后,西線晉軍早就已經是畏懼漢軍如虎,提起漢軍的強大戰斗力就心驚肉跳,同時投降漢軍就可以吃到美味垃圾食品的情況,也早就被西線的晉軍士卒知曉,導致許多晉軍士卒每遇漢軍優先考慮的不是如何死戰,而是如何安全的投降,到漢軍的戰俘營里去享受美味。
迫于無奈,陳騫也只好一切從頭開始,一邊想盡辦法的安撫士卒和穩定軍心,屯草積糧補充軍需,一邊絞盡腦汁的盤算如何調整部署,重建防線,也很快就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做出了戰略性放棄金牛道的決定,主動撤回了形同孤立的葭萌關守軍和關城守軍,還連補給艱難的武興也一同放棄,把三地駐軍全部撤回陳倉駐扎。
此外,之前敗逃到了陰平的白水守軍,也被陳騫下令調回武都境內就糧,以此減少糧草的運輸消耗,也拱手把武都以南的土地城池歸還給了漢軍和張志。
雖然在此期間,也有人提出反對覺得陳騫的讓步太大,然而陳騫卻根本沒有理會這樣的聲音,只是象征性的給司馬炎打了一個招呼就堅持如此行事。不過也還好,大步退讓之后,晉軍的內線兵力還是一下子就充實了許多,同時也基本守住幾個關鍵位置,給漢軍走祁山道和陳倉道北上增加了一些難度。
陳騫接下來的大動作是補充騎兵,此前因為是在金牛道和褒斜道等山區作戰,騎兵難以發揮作用,所以司馬亮和司馬攸都沒有從涼州、隴西抽調太多的騎兵參戰,而接下來肯定是要在關中平原打防御戰,騎兵的重要性也一下子就突出了出來,所以陳騫也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從涼州和隴西等地抽調騎兵東進,補強關中晉軍的騎兵力量,準備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與漢軍對抗。
然而陳騫卻很快就為自己這個決定悔青了腸子,大量的涼州晉軍東撤之后,早就野心勃勃的鮮卑首領禿發樹機能竟抓住機會突然發難,不但率領鮮卑部落舉起反擊,殺害涼州的漢人軍民百姓,還陣斬了率軍前去平叛的晉廷涼州刺史胡笪,把涼州境內弄得一片大亂。
漢軍的威脅還沒想好辦法應對,禿發樹機能又乘機跳出來造反,陳騫當然是要多頭疼有多頭疼,而更讓陳騫欲哭無淚的是,司馬炎還把平定涼州叛亂的差事交給了他,一邊安排一個空頭的涼州刺史蘇愉接替胡笪,一邊催促他盡快平定叛亂,盡快收復涼州失土。
“陛下,你是想要臣下的命?臣下現在在關中的兵力本來就嚴重不足,你還逼著我出兵涼州,偽漢賊軍突然殺來,我該如何抵擋?”
再怎么哀號也沒用,先不說司馬炎的旨意無法違抗,出產戰馬的涼州也絕對不能丟,無計可施之下,陳騫也只好是一邊拼命向司馬炎請求援軍,一邊安排文鴦、皇甫閶等精兵強將輔佐蘇愉西進,意圖速戰速決,盡快平定涼州叛亂,然后騰出手來全力應對漢軍。
此外,陳騫當然少不得祈禱上天保佑,讓漢軍晚一些發起北伐,給自己多爭取一些備戰和平叛的時間。
然而陳騫很快又發現自己的霉運只是開始,偏巧就在這一年的夏天,關中、隴西和涼州三地竟然一起大旱,幾個月都沒有下一滴雨,導致雍涼二州今年的秋糧嚴重減產成為定局,讓本就不堪重負的晉軍后勤更加雪上加霜,也給關中的局勢埋下了隱患。
再接著,九月底時,陳騫還又收到了準確消息,說是張志已經率領漢軍撤回到了成都,也馬上開始了籌備北伐,開始大量組織民夫往漢中大量運送軍需輜重。
鑒于形勢的嚴峻性,陳騫只能是趕緊召開了一個軍事會議討論對策,也在會議上直接就說道:“眾位,你們可能都已經知道了,張志逆賊已經帶著偽漢賊軍的主力撤回到了成都,還開始往漢中大量運送軍需輜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兩個月之內,張志逆賊就極有可能率領賊軍主力大舉北上,向關中或者隴西發起進攻。”
與會的晉軍文武全都不吭聲,陳騫則又說道:“我們現在的情況,想必你們也很清楚,自我接管西線以來,陛下總共只給我們派來了兩萬援軍,還全部都是臨時招募的新兵,戰斗力難有保證。涼州的叛胡又牽制了我們四萬大軍,我們現在僅有七萬多軍隊可用,卻得守衛從隴西到長安的一千多里漫長防線,兵力捉襟見肘,如何迎敵,不知各位可有什么高見?”
晉軍文武還是不吭聲,陳騫見了苦笑,便又說道:“怎么都不說話?難道你們全都沒辦法?”
還是在陳騫的再三催促下,王渾才硬著頭皮說道:“大將軍,末將等確實沒有辦法,偽漢賊軍那邊有諸葛妖人的妖力庇佑,可以不需要攜帶糧草行軍,我們不管派兵駐守何處,偽漢賊軍都可以繞城繞營而過,或是斷我們的糧道,或是打我們的兵力空虛處,這樣的仗還能怎么打?我們又還能如何布防?”
“王將軍,你真的認為張志逆賊出兵在外,可以永遠不靠糧道就隨處補給糧草?”陳騫問道。
“末將原本也不相信這樣的荒唐事。”王渾極其無奈的說道:“但是這些年來,偽漢賊軍確實可以不靠糧道任意的穿插深入,再加上山侍中他又親眼看到張志逆賊憑空變出了糧食,末將就是想不信就行了。”
晉軍文武紛紛附和,都對漢軍可以不用運糧的BUG頭疼萬分,也更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這樣的BUG。陳騫則大聲說道:“你們信,我不信!我就不信了,偽漢賊軍真的可以永遠變出吃不完的糧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還打什么打?不如集體上吊自殺算了!關中和隴西的來年饑荒已成定局,不用賊軍動手,賊軍用糧食就可以從百姓那里買到我們的人頭!”
“還有。”陳騫又補充道:“就算賊軍真的有永遠吃不完的隨軍糧食,他們總要補充弓箭、武器和盔甲吧,還有他們的掌心雷和噴火炮這些東西,也需要補充吧?我們只要把他們這些東西耗完,他們還拿什么打仗?”
“大將軍所言極是!”
晉軍文武的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不同的聲音,大聲說道:“就算偽漢賊軍可以不用運糧,他們的武器輜重也必須得靠后方補充,絕無可能長期脫離后方作戰。況且下官認為,偽漢賊軍這次北上,肯定不會大范圍的穿插迂回,只會一片一片奪取我們的土地城池,我們只需要部署得當,完全可以憑借切斷偽漢賊軍軍需補給的手段,逼迫偽漢賊軍退兵。”
“王士治。”陳騫認出說話的人是王濬,說道:“你憑什么認為偽漢賊軍這一次不會大范圍的穿插迂回?”
“因為偽漢賊軍這次北上,肯定是想奪取關中或者隴西,而不是象上次一樣,打下了長安燒完了糧食就馬上撤回漢中。”王濬斬釘截鐵的說道:“所以下官認為,偽漢賊軍此番北上,一定會采取常規的進攻戰術,一片片奪取關中、隴西的城池土地,絕不會象之前一樣的見縫插針,孤軍深入,打完了就跑。”
“言之有理。”陳騫鼓掌,說道:“各位,都聽到了吧?士治這話一針見血,賊軍這次北上既然是為了城池土地而來,就絕不會四處亂跑專挑空虛處打,只會一片一片的奪取我們的城池土地,我們也只需要守住幾處關鍵位置,就有把握耗退武器輜重必須仰仗后方補給的偽漢賊軍。”
仔細想發現確實是這個道理,晉軍文武便也紛紛點頭,會議的氣氛也這才稍微的活躍了起來,陳騫則趁熱打鐵,又向王濬問道:“士治,那以你之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部署防御?”
“集結重兵,重點守衛天水!”
王濬馬上就答道:“下官敢斷言,張志逆賊此番北上,必然會走祁山道先取天水,先切斷我們與涼州的聯系,然后再徐徐進兵,先取隴西四郡,然后再圖謀進兵關中,所以我們只要守住了天水,就有希望耗到偽漢賊軍退兵。”
陳騫的眼中閃過失望,胡烈則開口說道:“那關中怎么辦?我們總共只有七萬多兵力,把重兵集中在了天水,余下的兵力如何守衛這么大的關中平原?偽漢賊軍如果探得虛實,乘機進兵關中腹地怎么辦?”
“賊軍不可能會先打關中!”王濬十分自信的回答道:“首先第一點,關中地勢平坦,有利于我們的優勢騎兵發揮機動所長,天水隴西則不同,那里的地勢復雜對賊軍的步兵有利。其次是賊軍拿下了隴西四郡之后,可以西結羌人,獲取戰馬,擴建騎兵,抵消我們的騎兵優勢。第三是可以切斷我們和涼州的聯絡,讓我們的首尾難以呼應,有利于把我們的涼州之兵和關中之兵各個擊破。”
“紙上談兵。”王渾冷哼出聲,說道:“賊軍有不用運糧的優勢,見我們的關中空虛,肯定會直搗長安,摧毀我們的指揮中樞,然后再東進潼關,切斷關中和中原聯系,再接下來就可以一口口吃掉關中土地,繼而拿下整個關中平原。”
言罷,王渾轉向陳騫說道:“大將軍,關中是我們大晉西線之根本,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閃失,末將認為應該優先固守關中,至于隴西四郡嘛,我們不必過于重視,就算被賊軍暫時拿下,賊軍一時半會也肯定站不穩腳跟,等他們基本吃下隴西四郡,我們涼州的叛亂也肯定基本平定了,同時陛下給我們的援軍也肯定可以到位了,到時候我們再東西夾擊,收復隴西四郡必然易如反掌。”
“上策。”胡烈也說道:“隴西今年大旱,來年糧荒已成定局,賊軍就算進兵隴西,也必然要拿出軍糧賑濟隴西的四郡百姓,否則就絕不可能在隴西立足,突然增添了這么多的負擔,偽漢賊軍就算有諸葛妖人的妖力賜糧,也肯定難以承受。”
陳騫終于點頭,又盤算了片刻后,陳騫拿定主意,說道:“這樣吧,叫武都太守郭寧堅守下辯,堵住賊軍走祁山道進兵天水的道路,讓衛瓘率軍兩萬堅守陳倉,堵住賊軍從陳倉道進兵關中腹地的道路,余下主力,駐扎在長安一帶擔任機動,優先固保關中,待陛下給了我們后續援軍再做打算。”
“至于天水那邊。”陳騫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天水太守李弇是本地豪族,私兵眾多,給他派去三千軍隊,再給他支援一些輜重武器,叫他全力死守吧。”
晉軍文武紛紛唱諾,王濬卻是沉默不語,半晌才在心里無奈的說道:“已經盡力了就行,關中這個破攤子已經爛成了這樣,不管如何防御部署都是茍延殘喘,只剩下能夠堅持多久的問題。”
與焦頭爛額還顧慮重重的陳騫不同,在商議出兵北伐的漢軍會議上,張志卻有說有笑的顯得無比輕松,與漢軍文武商議最多的就是出兵多少北伐和留下多少兵馬守衛益州本土的問題,還決定在北伐前專程前往一趟都安,就地收購那里的高檔木材,以此減輕都安百姓的運木負擔,也讓漢軍有更多的底氣可以應對即將到來的關中饑荒。
除此之外,雖然不抱太大希望,張志還是采納了陳粲的建議,安排了一個使者出使東吳,要求東吳遵循盟約,與自軍同時出兵攻晉。
鑒于霍弋已經是年老多病,張志仍然還是決定留下朱相輔佐霍弋守衛益州本土,同時決定出動包括劍閣守軍在內的近六萬軍隊北伐,東線的防守重任依然交給羅憲和傅恭,而率軍一萬留守漢中的差使,則被張志交給了曾經的南中牙門將王素,同時張志還下令帶上了一批預備官吏,以便在奪取新的城池土地后有相對比較可靠的官吏可以任用。
也是到了這些都安排完畢后,霍弋才猛然想起一件大事,忙說道:“后將軍,有一個重要問題還沒商量,這次我們走那條路北伐?先打那里?”
“到了漢中再說。”張志回答得無比輕松和簡單,說道:“晉賊軍隊的主力如果守關中,我們就走祁山道打隴西,先攻取隴西四郡再徐徐進兵關中。晉賊如果把主要兵力放在隴西,我們就走褒斜道北上,然后直插潼關,先奪取潼關切斷關中和中原的聯絡,然后再掉過頭來一口一口吃掉關中。”
“就這么簡單?”霍弋有些張口結舌。
“可不就是這么簡單?”張志微笑說道:“我們沒有糧草的負擔,當然是想打那里就打那里,還用得著考慮什么復雜的戰術?你們說是不是?”
漢軍文武紛紛點頭,趙全還狂妄叫囂道:“我們不但想打那里打那里,把我們惹急了,打下了潼關就直取洛陽,把司馬炎小兒的腦袋砍下來做夜壺!”
或許有一些朋友不知道,劉老三從漢中北上關中時,漢水的水道可以通過一個叫做天地大澤的巨大湖泊,直接把糧食用船送到陳倉城下,同時成都的糧食,也可以通過嘉陵江轉入天地大澤,同樣直接把糧食送到陳倉城下。
只不過因為后來的武都大地震,震沒了天地大澤這個超級大水庫,導致漢水上游和嘉陵江上游流量大減,無法繼續通航,所以諸葛村夫和姜維時,不得不通過漫長崎嶇的秦嶺山道運糧,陷入了經常斷糧的苦逼狀態,也讓后世成長高速五個小時的車程,讓諸葛村夫和姜維走了一輩子都沒有走完。
后世也普遍如此,因為沒有水路可以運糧,就再也沒有一個蜀中勢力能夠從四川殺入漢中,所以基本上可以通過這么說吧,武都大地震,等于就是震斷了蜀地的龍脈。
張志不同,靠著某個圖釘飛機場的幫助,張志又續上了這條龍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