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絕對的野戰尖刀吳麻所部擔任救火隊,張志的這個奢侈安排,被事實證明絕對正確。
為了不被餓垮,為了活命,也為了他們在中原雍涼的家人,第十六天的這場攻營大戰,無路可退的魏軍士卒爆發出了讓人難以想象的強大戰斗力,在很大程度扭轉了他們與漢軍將士之間的裝備和體力差距,差一點就攻破了漢軍用木頭修筑的營地。
戰斗開始后,震耳欲聾的戰鼓聲中,戰場經驗遠在漢軍之上的魏軍士卒以縱隊狀態發起沖鋒,抬著壕板推著壕橋車快步如飛,頂著漢軍的密集箭雨吶喊著沖到漢軍的護營壕溝前,飛快搭建過壕橋梁,破壞漢軍假設的拒馬鹿角,打開直抵漢軍柵前的道路。
還有八百余人是抬著撞木直接沖擊漢軍的大營南門,這八百士卒還全部都是身穿鐵制兩當鎧,也全部都是百戰余生而得的魏軍絕對精銳,平時里不到緊要關頭,從不輕易上陣消耗,魏軍第一次沖鋒就出動這樣的精銳上陣,對漢軍營地的志在必得之心,可見一斑。
漢軍的羽箭不可謂不密集,從魏軍沖進了射程范圍開始,柵欄后的漢軍將士就一直在輪流放箭不歇,把羽箭狂風暴雨般覆蓋到魏軍隊伍頭上,到了魏軍進入三十步射程之后,漢軍將士還用上了一弩十矢的諸葛連弩,搭配喂有烏頭的毒箭射殺魏軍,不惜血本的阻攔魏軍沖擊。
然而即便是這樣,漢軍的箭雨還是沒有能夠擋住魏軍的沖擊,有戰斗僵尸之稱的魏軍士卒徹底變成了一只只不知疼痛不知恐懼的僵尸,象單細胞動物一樣的吶喊而上,迅速搭建起壕橋壕板,破壞漢軍的拒馬鹿角,吼叫著拼命拉近與漢軍柵欄之間的距離。
沖擊營門的魏軍士卒更是如此,靠著防箭效果良好的兩當鎧和盾牌保護身體,魏軍士卒很快就抬著撞木沖到了漢軍營門前,拼命撞擊漢軍的脆弱營門,同時還有許多的魏軍士卒紅著眼睛直接上前,揮斧劈砍漢軍的營門,即便身體接連被漢軍用長矛捅中,也不肯退縮半步,前面的士卒倒下,后面的士卒又立即跟上,接過斧頭繼續劈門。
不得已,漢軍只能是匆忙投出了一些原始手雷救急,可仍然還是無法阻攔魏軍士卒的洶涌上前,魏軍士卒即便眼睛被鐵渣射傷,被石灰燒傷,也仍然還是靠著殘余的視力繼續上前,兇狠沖擊漢軍的營地大門,有進無退的昂揚斗志讓張志等漢軍將領都為之心驚動容。
魏軍也確實不敢后退,因為就在他們身后,大量的魏軍督戰隊士卒提著刀斧列隊以待,任何一名魏軍士卒膽敢后退,等待他們的都將是軍法的嚴懲。
這還不算,見擔任先鋒的魏將陳任仍然還是留下了預備隊,沒有親自率軍發起沖鋒,牽弘還又派人給陳任傳令道:“去告訴陳任,不用他親自率軍當預備隊,親自帶兵給本帥上,本帥會派援軍給他!”
命令傳達到陳任面前,陳任別無選擇,只能是帶著自己的親兵隊吶喊而上,沖向已經突破到第二道壕溝的漢軍營門左側,牽弘則兌現諾言,立即命令杜鑫率領兩千多蜀漢降卒上前,在漢軍的弓箭射程范圍外列隊侯命,隨時準備沖鋒增援陳任。
魏軍將士也因此陷入了更加瘋狂的狀態,吼叫著沖擊營門更加猛烈,一道道壕板也接連搭在了漢軍的護營壕溝上,一名名魏軍士卒踏板過壕,拼命破壞漢軍的拒馬鹿角,即便是跌落壕溝,只要沒被漢軍鋪設的尖銳木樁捅穿身體,也繼續攀壕上前,重新投入沖鋒,也很快就沖到了漢軍的第三道護營壕溝前。
見魏軍沖得太猛,張志同樣別無選擇,只能是命令吳麻立即率領漢軍精銳上前,增援形勢最為危急的營門陣地,然后也還是在拿著灌鋼武器的漢軍精銳沖上去后,接連用灌鋼長矛捅殺穿著兩當鐵鎧的魏軍攻門士卒,魏軍的攻勢才被暫時擋住,然而即便漢軍的灌鋼武器能夠輕松捅穿魏軍的兩當鎧,魏軍精銳也仍然前仆后繼的沖鋒不止,一有機會就瘋狂劈砍已經出現許多缺口的漢軍營門。
“殺入賊營,奪我生路!”
這個時候,杜鑫率領的蜀漢降卒也發起了瘋狂沖擊,結果在看到真正的魏軍不計傷亡的沖鋒沖擊后,父母家人都在益州本土的蜀漢降卒也爆發出了相當昂揚的斗志,尾隨在魏軍前隊之后全力沖刺,還靠著魏軍前隊緊急架設的大量壕板壕車,迅速的沖到了漢軍的第三道護營壕溝前,也終于開始出現有魏軍士卒突破漢軍的全部壕溝,沖到柵欄面前與漢軍將士隔柵對捅的情況。
第二輪沖擊的蜀漢降卒剛剛沖上去,魏軍的第三支攻營軍隊又立即出陣,眺望著血肉橫飛的漢軍營前戰場,牽弘的臉色也一直都是青黑得幾乎可以滴水,心中默默念叨,“不能考慮傷亡代價,今天攻不破賊軍的營地,我們就死定了。”
真正的絞肉機,尤其是漢軍的營門戰場,兩軍精銳都是象機械一樣,不斷的挺矛隔門對捅,紅著眼睛拼命把長矛往對方身上招呼,尖銳的長矛也不斷捅進雙方士卒的身體,讓一名名兩軍將士慘叫倒地,前面的士卒犧牲,后面的同伴立即補上,繼續使盡吃奶的力氣兇狠捅刺對手,雙方都不敢后退,漢軍后退是營破兵敗,魏軍后退則是督戰隊的雪亮刀斧,營門內外雙方士卒層層疊疊,讓兩軍將士都只能是踩著同伴的尸體作戰。
柵欄戰場也逐漸如此,隨著魏軍士卒的接連過壕,漢軍將士也只能是在柵欄后方排起密集橫隊,拼命捅殺瘋狂破壞柵欄的魏軍士卒,同時也不斷被魏軍士卒隔柵刺來的長矛捅死捅傷,在這個期間,甚至還出現了魏軍士卒試圖攀柵沖進漢軍營地的情況,盡顯有死無生的凜冽殺意。
也還好,漢軍畢竟占著工事的優勢,即便魏軍的攻勢遠比漢軍將士想象的猛烈,靠著柵欄、壕溝和鹿角拒馬的保護,漢軍還是牢牢擋住了投入兵力困難的魏軍隊伍,同時靠著灌鋼武器的壓倒性優勢,吳麻所部除了堅決守住了營門陣地外,還給魏軍精銳造成了大量死傷,把營門前的魏軍精銳殺得死傷慘重,尸體堆起足足半人多高。
牽弘當然不會就此放棄,仔細觀察了戰場形勢后,發現自軍最大的破營希望還是沒有壕溝保護的漢軍營門,牽弘又果斷給率領第三支攻營軍隊的焦宸傳令,吼叫道:“讓焦宸上!直接沖擊賊軍營門!那怕是用尸體堆,也要給本帥堆出一條可以沖進賊軍營地的道路!”
傳令兵飛奔而去后,牽弘又沖著自己的親兵隊長吼叫道:“給本帥的直屬軍隊傳令,做好突襲準備,只要打開了道路,本帥親自帶領他們沖鋒!”
仍然還好,張志手里面還有一張底牌沒有動用,看到魏軍的第三支攻營軍隊直接沖向了自軍的營門,張志果斷下達命令后,漢軍提前準備的兩架投石機,先是投出了幾塊與火藥桶同等重量的石頭,尋找到了射角和射程,然后立即將兩桶用繩索綁滿桶身的火藥點燃引線,奮力拉拽投出,把火藥桶砸進了魏軍士卒的最密集處。
“轟隆!轟隆!”
伴隨著兩聲先后響起的巨響,火光與沖擊波四射間,整整兩大片魏軍士卒應聲倒地,被炸死炸傷者根本不計其數,咬牙上前的魏軍士卒人群中,也這才爆發出了陣陣驚叫,“那是什么東西?那是什么東西?”
和之前的味縣決戰一樣,在突然出現的新式武器面前,突然遭到重擊的魏軍除了一片大亂外,軍心士氣也頓時受到巨大影響,許多原本已經抱定了必死決心的魏軍士卒心生膽怯,洶涌沖擊漢軍營門的魏軍人潮勢頭受阻,即便仍然還在硬著頭皮上前,但沖鋒勢頭的減緩遲疑,卻是肉眼可見,漢軍的守門壓力也頓時減輕了不少。
遙遙看到這些情況,牽弘根本不去考慮魏軍士卒的傷亡問題,更無暇盤算漢軍是否還會動用這種古怪武器,只是紅著眼睛吼叫道:“去告訴焦宸,本帥今天不問傷亡,只要賊軍營門!只要賊軍營門!那怕是他的麾下士卒全部戰死,也要給本帥沖破賊軍營地,為本帥的直屬精銳打開進兵道路!”
但還是很可惜,盡管焦宸堅決服從了牽弘的命令。親自率軍猛攻漢軍營門不止,激戰到了下午未時時分,即便魏軍士卒的尸體已經在漢軍大營門前堆積起了一人多高,還成功逼得張志只能是讓朱相率領紙甲兵上前,輪換吳麻麾下體力已經嚴重下降的漢軍精銳,緊急動用沙包堆積土臺,抵消魏軍踏尸而戰的高度優勢,漢軍的單薄營門卻仍然還是屹立在魏軍面前,始終沒讓一名魏軍士卒沖進營地大門。
漢軍營門兩側的戰場也同樣如此,盡管魏軍將士的尸體已經在柵欄橫七豎八的躺倒了無數,也逼得漢軍不斷輪換前隊士卒恢復體力,同樣還是沒有一名魏軍士卒能夠突破漢軍的柵欄防線,沖進漢軍的營地內部。
在這個期間,也逐漸開始有魏軍將領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議,勸說牽弘不要讓自軍將士繼續白白送死,牽弘卻始終都是置之不理,最后余下的魏軍將領也是徹底急了,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后,干脆全部跪在了牽弘的面前,帶著哭腔哀求道:“大帥,退兵吧,再不退兵的話,我們的攻營將士就都回不來了,更擋不住賊軍的反擊了,乘著現在還有機會,趕緊退兵吧,然后去找其他渡口渡河,能帶回去多少人,算多少人。”
無比痛苦的看漢軍營前尸積如山的慘景,還有漢軍營中大量還沒有上陣的隊伍,牽弘的嘴唇顫抖了許久,還是無力的低聲說道:“鳴金吧,回去商量如何逃命。”
因為魏軍也有一部分生力軍沒有動用,其中還包括裝備精良的牽弘直屬部隊,再加上漢軍的精銳部隊體力下降嚴重,魏軍撤退期間,已經穩操勝算的張志便也沒有乘勢出兵追擊,選擇了任由魏軍撤退回營,然后全力打掃戰場,盡量救治敵我雙方的受傷士卒。
不過這也足夠了,回營統計傷亡,一個驚人的數字也很快就被報告了牽弘的面前,不到一個白天的戰斗里,魏軍連陣亡帶失蹤,竟然有超過三千兩百名的士卒消失在了魏軍的編制中,首批攻門的八百余名魏軍精銳,更是沒有那怕一人回到魏軍營地。
對此,牽弘的表情冷漠得仿佛木然,盤算了片刻后,牽弘只是向閻宇問道:“都昌侯,南中的情況你比我們任何人都熟悉,你說,我們現在還有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足足盤算了十來分鐘,閻宇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帥,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南面的猿人谷(現在的元謀境內),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云南郡治梇棟(今姚安),我們如果能夠撤到梇棟,梇棟那邊也開城迎接我們,那我們不僅可以獲得糧草補給,還可以有堅城可守,有希望堅持到我們的援軍南下救援。”
“那趕緊去梇棟!”田續也頭一次沒有和閻宇唱反調,搶著說道:“只要有城池可守,張志賊軍就算追到了梇棟,沒有攻城武器,也打不下梇棟。”
“但是這個辦法未必可行。”閻宇又更加小心的說道:“云南郡的頭號大姓是孟姓,在云南郡樹大根深,不僅可以直接左右云南太守的決定,家族中還有許多人在為賊軍效力,現在的孟姓家主孟郎,更是孟獲的親兒子,全家都受諸葛亮的恩情深重。所以末將擔心,我們就算成功逃進了云南郡,也有可能是自投羅網,變成孟家送給張志賊軍的邀功禮物。”
“他們敢!”田續勃然大怒道:“孟家敢出賣我們,等大魏主力一到,把他們孟家殺得雞犬不留!”
“未必不敢,”閻宇苦笑說道:“南中到處傳言,說張志小兒與諸葛亮生得一模一樣,是諸葛亮的重生再世,孟家又是死心塌地的服從諸葛亮,張志小兒勸他們對我們動手,孟家未必沒有這個膽量趁火打劫。”
牽弘不吭聲,只是讓閻宇在地圖上指出了那條小路,又計算了一番路程時間,牽弘咬了咬牙,說道:“今夜好生休息,明天把糧草、武器和搭橋所需的工具裝車,明天晚上放棄營地和其他輜重,連夜撤退南下,去梇棟碰一碰運氣。”
田續等魏軍將領唱諾后,牽弘又指著閻宇說道:“都昌侯,孟家那邊就看你的了,務必要盡快和孟郎取得聯系,向他說明厲害,請他務必支持我們在云南郡暫且立足,事成之后,本帥替他向朝廷請功,請朝廷封他孟郎為南中都督,世代永鎮南中。”
閻宇無奈的唱諾,牽弘則痛苦的閉上眼睛,苦笑說道:“真沒想到啊,我這個大魏的關內侯,竟然也有向一個南中蠻夷低頭的一天。”
照例,第二天正午時,當魏軍正在秘密準備撤退南逃時,漢軍又釋放了一百多名受傷被俘的魏軍士卒回營歸隊,對于這點,牽弘也已經徹底麻木,只是任由這些受過漢軍恩惠的士卒回營,還甚至都懶得去下什么禁口令,不許這些俘虜散播漢軍的俘虜政策——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再如何嚴密封鎖又能有什么用?
率開追兵西逃到梇棟守城,也成了魏軍惟一的生存希望,然而讓牽弘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無可奈何的收回獲釋的魏軍士卒時,張志卻已經在漢軍營地中召集眾將議事,宣布在今夜出兵南下,偷襲魏軍營地。
聽到張志的決定,不要說爨谷和楊稷等南中老將了,就連趙全、朱相和吳麻等漢軍激進派都大吃一驚,紛紛向張志問道:“都督,我們為什么還要發起偷襲,賊軍的糧道已經被我們切斷,斷糧在即,我們只需要繼續堅持一段時間,便可以讓賊軍不戰自潰,何必還要在夜間冒險出兵,偷襲魏賊的營地?”
“正因為沒有這個必要,所以我們才有這個必要。”
張志給出了一個自相矛盾的答案,然后才仔細說道:“魏賊那邊,肯定已經發現我們的糧食無論怎么吃也吃不完,也認定我們只需要堅守一段時間,就可以讓他們不戰自破,所以我們在這個時候發起劫營偷襲,一定能殺魏賊一個措手不及,出其不意取得大勝。”
“是倒是這個道理。”爨谷疑惑說道:“可是有這個必要嗎?魏賊的糧食,肯定已經支撐不了幾天了,我們只要繼續堅守斷糧,就可以輕松殲滅魏賊了啊?”
“有。”張志答道:“我們必須掌握主動,否則的話,如果選擇后發制人,我們就有可能被魏賊牽著鼻子走,讓魏賊突然撤退逃往其他地方,增添我們殲滅他們的難度。還有,不要忘了,魏賊隊伍里騎兵很多,殺馬為食的話,魏賊還是能夠繼續支撐一段時間,然后魏賊只要搶在我們前面拿下或者進駐一座城池,那我們就更難殲滅他們了,被魏賊堅持到他們的后續援軍抵達,都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聽張志說得有理,爨谷也這才點了點頭,趙全等人也紛紛點頭,都說道:“既然都督決定如此,那我們就這么打吧,反正我們最拿手的就是打夜戰,也不用怕魏賊。”
“小心點好,畢竟魏賊是百戰之師,死而未僵,還有垂死掙扎的力氣。”
張志搖頭,說道:“所以這一戰,我們必須打穩妥一點,今天晚上趙全率領三千軍隊先行,負責偷襲魏賊營地,如果發現魏賊有準備有埋伏,就立即撤退。爨谷,你帶楊稷統領五千軍隊擔任第二隊,在賊營五里外侯命,趙全如果偷襲得手,你們就沖上去增援,趙全如果攻營不順,被迫撤退的話,你們就負責殿后,掩護趙全撤退。”
被張志點名的爨谷、趙全和楊稷一起抱拳唱諾,張志則又微笑說道:“還有,不要怕打夜戰士卒容易失散,我們的士卒就算失散了也沒關系,他們會自己想辦法回營歸隊的,吃慣了方便面和午餐肉,他們絕對不會再去吃魏賊的糙米菜粥,也基本上不可能會乘機逃回家去吃粗茶淡飯,這也是我們的巨大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