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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糧食撐破倉庫了

  沒有錯,用了二十多天時間,頗為從容的完成了軍隊集結后,故意選擇七月十四這天出兵南下討伐毋斂漢軍,陳粲針對的就是毋斂秋糧收割的問題。

  這也是一個正確得無法再正確的選擇,牂柯七縣中人口錢糧排名倒數第一的本來就是毋斂,張志又大腦進水腦神經抽筋瘋狂擴軍,既嚴重影響到了毋斂的糧食生產工作,又大幅度增加了自身的糧草消耗負擔,如果不能收割秋糧補充糧食,那么要不了多久,甚至都不用牂柯郡兵動手,餓都能把張志和毋斂漢軍餓死!

  嗯,按常理來說,確實應該如此。

  所以陳粲才十分果斷的選擇在七月十四這天出兵,計劃用十天左右的時間把軍隊開拔到毋斂城下,然后深溝高壘建立堅固營地,把毋斂漢軍堵死在城里,同時傳檄毋斂各鄉,讓之前堅定支持牂柯郡兵的毋斂地方豪強服從自己的命令指揮,把八月初收割的秋糧上繳給郡兵,讓牂柯郡兵能夠就食于敵,徹底粉碎毋斂漢軍的收糧補給美夢!

  再然后,咱們的陳粲陳太守甚至都不用動手攻城了,只要帶著牂柯郡兵在營地里吃著火鍋唱著歌,就可以安心欣賞毋斂漢軍糧盡自亂,把螳臂當車的張志抓來陳太守面前獻俘投降了。

  至于傳說中的方便面問題嘛,先不說這個傳說是不是謠言,就算張志手里真的有什么狗屁方便面,又能讓毋斂漢軍和毋斂城里的百姓吃上多久?難道張志是神仙,能夠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憑空變出一大堆什么方便面?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嘛!

  計劃完美,行事也很謹慎,為了確保平定毋斂叛亂,汲取了上一次的輕敵教訓,陳粲還是幾乎傾盡了牂柯郡的所有力量,組織集結了十九個屯將近兩千人的軍隊發起這次南征,十九個屯隊中,還有五個屯隊是郡治且蘭的常備軍(包括之前逃回且蘭的敗兵),四個屯隊是常駐牂柯主產糧區鄨縣(遵義)的正規軍,全部都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戰斗力遠超烏合之眾毋斂漢軍的精銳部隊。

  按常理來說,還是確實應該如此。

  另外十個郡兵屯隊也來歷不凡,雖然只是陳粲從牂柯其他四縣抽調的縣兵,但全部都是在與夷人豪帥的戰斗中歷練出來的縣兵主力,隨便拉一個屯隊出來,都能與毋斂漢軍的核心骨干老縣兵正面抗衡,整體實力擁有著壓倒性優勢。

  當然,如果不考慮充足熱量和鹽份對毋斂漢軍造成的體質改變,仍然還是確實應該如此。

  經過了一番緊鑼密鼓的充分準備后,按照原訂計劃,七月十四這天上午,陳粲先是安排了牂柯戶曹羅引留守且蘭,又辭別了自己的妻子兒女,然后便帶著將近兩千人的牂柯郡兵出發南下,以自己的心腹愛將劉煥為先鋒,氣勢洶洶的向著毋斂這邊殺來。

  南下期間,稟承了諸葛亮在南中地區攻心為上的戰略傳統,陳粲還早早就派出多名使者搶先南下,聯絡毋斂境內的大小豪強,以給毋斂減免一半賦稅錢糧為誘惑,勸說手里有人有田的毋斂豪強服從自己的命令指揮,拒絕向張志交納錢糧賦稅,組織百姓搶收秋糧,然后把糧食賦稅直接上繳給牂柯郡兵,減輕自己的后勤負擔,也讓牂柯郡兵能夠長期包圍肯定會死守不出毋斂漢軍。

  再接著,還是在用時五天進入了毋斂境內后,陳粲無比傻眼的確認了之前就已經聽到的傳言——漢軍居然真的給毋斂百姓免除了大量的賦稅,還真的允許毋斂百姓拿一些不值錢的破木頭抵交賦稅,也這才知道因為張志的輕徭薄賦政策,毋斂的大小豪強不但不再仇視漢軍,相反還頗為傾向于支持漢軍——這點也毫不奇怪,誰不希望自己承擔的賦稅能更輕一些?

  “張志小兒瘋了還是傻了?!”

  陳粲瞪大著眼睛驚叫,“居然真的給孩童免除口賦錢,給成年男女減免一半的人頭稅,還免除兩成的田稅,然后還允許百姓用破木頭抵繳五成的田稅!把賦稅田稅降得這么低,他和他的叛軍士卒不吃不喝不穿了?本官之前還以為只是謠言,這個癲狂小兒居然給本官來真的!”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隨軍出征的心腹主薄曾凱拋出一句老子名言,又冷笑說道:“張志小兒知道他發起叛變是逆天而行,毋斂百姓只要稍微有點理智,就一定不會支持擁戴他起兵叛亂,所以才不惜代價的降賦免稅,妄圖收買民心,讓毋斂百姓為他所用,也讓他獲得垂死掙扎的機會。”

  “小豎子,顧頭不顧尾。”陳粲恨恨罵道:“他減稅免稅倒是舒服痛快了,最后的屁股還得本官替他擦,被他這么一搞,我們以后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手腳才能照常在毋斂征收錢糧賦稅。”

  “太守勿憂。”曾凱安慰道:“張志小兒只是剛剛宣布了他的免稅法令,還沒有來得及執行,我們只要迅速將他擒殺拿下,然后再恢復舊法也還來得及。”

  陳粲無奈點頭,又稍微盤算后,陳粲拿定主意,說道:“照常南下,同時傳檄毋斂各鄉,宣布張志小兒早已被剝奪官職,他的公文法令都一律無效,毋斂各地的錢糧賦稅只是今年減半,誰要是連一半的錢糧賦稅都不肯交,依法論罪!”

  陳粲的命令雖然是為了毋斂的長治久安著想,卻也注定得罪了毋斂各鄉各村的豪強百姓,再加上牂柯郡兵此前敗逃時洗劫了不少毋斂村落,得罪了無數沿途百姓,所以牂柯郡兵繼續南下后,沿途的毋斂百姓不但沒有提壺擔漿喜迎王師,相反還紛紛離村逃亡,導致牂柯郡兵在南下路上基本無法就地補給,沒有民夫分擔運輸壓力,同時還基本上變成了瞎子聾子,很難收集到與漢軍相關的有用情報,無法做到知己知彼,對漢軍的了解,也基本停留在了郡兵的上一次南征時的情況。

  也還好,實力不足,兵力寶貴,戰爭的容錯率小得可憐,張志和毋斂漢軍也沒敢利用什么狹窄山路在野戰中做文章,所以前后經過了十天的艱難跋涉后,近兩千牂柯郡兵還是順利開抵到了毋斂城下,也仍然是在最容易進兵攻城的毋斂南門城外建立起了營地。

  還是在到了這個時候,陳粲和牂柯郡兵才知道了漢軍在此前已經進行了何等樣的瘋狂備戰,毋斂城下,尖銳竹刺密密麻麻,給郡兵蟻附造成無數的隱患威脅;疏浚加深后的護城河旁,竹制的鹿角拒馬堅固整齊,擋住了牂柯郡兵的過河道路;修補加固后的毋斂城上,旗幟整齊,刀槍如林,一名名漢軍將士聳立如岳,隨時準備迎接敵人的進犯。

  “難打,正面進攻,我們就算有希望拿下城池,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死傷多少士卒。”

  這是在實地勘察了敵情,陳粲和曾凱的一致結論,已經被貶為曲將的蘇鼎也悄悄慶幸,慶幸自己上一次來攻城時漢軍準備不足,沒有做好這么完善充足的守城準備。

  “太守,張志叛軍準備充分,正面強攻,我軍即便取勝也必定傷亡不小,最好的辦法仍然還是攻心為上。”曾凱提出建議道:“屬下建議,不妨派遣一名能言善辯的使者持書入城,向張志小兒及其黨羽宣布太守你的寬宏仁義,盡力勸說張志小兒開城投降,同時也乘機了解城內情況,做到知己知彼,以便我軍因地制宜,采取合適戰術攻城破敵。”

  “妙策。”陳粲立即點頭,然后向帳中文武問道:“何人敢進城勸降?乘機窺視敵情?”

  不了解張志的性格脾氣,誰都不敢吭聲冒險,曾凱則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道:“太守,既然這個主意是屬下出的,那就讓我去吧。”

  “你?”陳粲有些舍不得讓心腹冒險,說道:“你就不怕張志小兒狗急跳墻,對你不利?”

  “屬下不怕。”曾凱自信的回答道:“屬下曾經向之前南征毋斂的我軍將士了解過情況,張志小兒雖然螳臂當車,逆天而行,但總的來說極守規矩,薛郡丞在城下頒布懸賞要他首級,他都沒有下令放箭,而且我們之前還善待過他的信使,料想他也會投桃報李,對屬下以禮相待。”

  考慮到張志善待郡兵家眷和郡兵遺骸的義舉,又急于了解城內情況,陳粲稍微盤算后,還是點頭同意了曾凱的自告奮勇,然后寫了一道勸降書信,讓曾凱帶上出營,打著白旗去毋斂城下叫城,大聲表明自己的身份,請求直接入城與張志見面。

  在毋斂南門城下很是等待了一段時間,漢軍將士才打開了一條門縫,告訴曾凱說張志同意他入城見面,然而曾凱鼓起勇氣走進了毋斂南門后,漢軍將士卻又攔住了他,拿出了一條黑布說道:“曾主薄,實在抱歉,我們張明廷有交代,為了我們的城防安全,必須得蒙住你的眼睛,然后再帶你去縣寺與他見面。”

  沒想到張志會來這一手,本想乘機窺探城內情況的曾凱難免有些失望,然而人已經進了城了,命懸敵手,曾凱也只能是假裝灑脫的任由漢軍將士用黑布把他眼睛蒙上,然后坐上漢軍將士為他準備的車子,坐著車昏天黑地的趕來毋斂縣寺與張志見面。

  坐著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車子終于停下時,曾凱先是被漢軍將士攙著走進了毋斂縣寺,又聽了縣寺大門關閉之后,他眼睛上的黑布,才終于被漢軍將士解開,讓他看清楚了毋斂縣寺的內部情況。

  和曾凱想象的一樣,出了名貧困的毋斂縣縣寺果然是又矮又小,到處都是一片陳舊——還窮得連屋檐上的瓦當都不見蹤影,同時院子里的士兵和差役也極沒規矩,青天白日的,十來個士兵差役竟然還聚在一起坐在地上喝酒,看到同伴押著曾凱進來,一個士兵還向押解曾凱的漢軍將士舉起了酒碗,招呼道:“大兄,過來喝幾碗?”

  “有事,你們自己喝吧。”押解曾凱的漢軍將士回答,又說道:“少喝點,大白天的,喝醉了要挨扳子。”

  “士卒差役都可以放開喝酒?還是大白天里在縣寺里光明正大的喝酒?”

  心思縝密的曾凱心中奇怪,趕緊仔細去看那名漢軍士兵手里的酒碗,也馬上就發現不對——碗里的液體清亮透明,根本就不象本應該渾濁的米酒。曾凱的嘴角也立即浮現微笑,心道:“怕是故意喝給我看,讓我覺得城里糧食多得酒可以隨便喝吧。”

  雖然察覺到了這個細節,曾凱卻并不吭聲,只是任由漢軍將士引領著一路穿堂過舍,進入毋斂縣寺的后院,又被引領到了一個房間門前后,上來迎接的張志親兵才說道:“曾主薄,里面請,我們張明廷正在里面等你。”

  再接著,坦然走進了那個昏暗狹窄還窗戶緊閉的房間后,嗅覺靈敏的曾凱又馬上發現,這個房間里竟然有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又看到一個穿著常服的年輕人坐在一個案幾后,旁邊站著一個穿著兩當鎧的武將,還有一個穿著低級小吏官服的老者,而在那名年輕人面前的案幾上,則放著滿滿當當的酒菜。

  打開的房門很快關上,讓本就昏暗的房間變得更加昏暗無光,那名坐在案幾后的年輕人也終于開口,拱手說道:“曾主薄,下官就是張志,主薄大駕光臨,下官公務纏身,未能出門遠迎,失禮之處,還請主薄千萬恕罪。”

  “明廷客氣。”曾凱拱手還禮,微笑說道:“久聞張明廷大名,今日僥幸親眼得見,曾某此行不虛。”

  “主薄才客氣。”張志笑得頗為勉強,又指著旁邊的武將和老者說道:“曾主薄,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將軍,是我們毋斂的大漢軍隊曲將傅恭傅將軍,這位長輩,是我們毋斂的倉曹張咎張先生,他與下官同宗,下官是把他敬為叔輩的。”

  曾凱趕緊向傅恭和張咎客套行禮,張咎也客氣還禮,傅恭卻是大模大樣的說道:“曾主薄,你的來意,不用說我們也知道,是不是替陳粲來勸我們投降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請你不用開口了,我們毋斂的全城軍民官吏早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與毋斂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絕對不會向你們這些無恥背叛了大漢的魏國人投降。”

  “傅將軍直人快語,真是爽快人,不過傅將軍,張明廷,你們是不是再仔細考慮一下?”

  曾凱強笑,也這才賣弄起了自己的口才,一邊拿出陳粲的親筆書信呈給張志,一邊滔滔不絕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極力勸說張志和傅恭等人不要螳臂當車,以卵擊石,綁架著毋斂軍民百姓給自己陪葬,同時也極力描繪毋斂漢軍開城投降后的各種美好景象,力勸張志順天應人,做出正確選擇。

  讓曾凱暗暗奇怪,不管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都只是傅恭和張咎開口反駁,一再表明態度絕不投降,張志卻始終一言不發,還幾次端起面前的酒碗小口畷飲,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曾凱也不由心中逐漸生疑,心道:“張志小兒怎么一直都不說話?還有,這房間里,怎么會有藥的味道?”

  這時候,異變突生,房間外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大聲說道:“啟稟明廷,適才糧庫來報,因為糧食堆積太多,發生了倒塌,撐破了我們糧庫的大門。”

  “知道了。”張志終于開口,聲音有些艱難的說道:“一會,本官會讓叔父去處置的。”

  說完了,張志還張口咳嗽了一聲,然后趕緊端起面前酒碗堵住自己的嘴,這才勉強遏制住了自己的咳嗽,旁邊的張咎也趕緊請罪道:“明廷恕罪,是老朽掌管糧倉不力,沒有及時加固庫門,老朽一會就會去處置的。”

  張志用碗堵著嘴點頭,然后又抬頭看了傅恭一眼,傅恭會意,忙大聲說道:“曾主薄,不必多說了,我們的態度十分明確,就是誓死不降!你請回吧,回去告訴陳粲,就說叫他聰明的話,趕緊給我們退兵撤回且蘭,不然的話,我們大漢軍隊一旦出城進攻,必然會把他生擒活捉!”

  “曾主薄,實在對不住,你請回吧。”張咎也開口,弦外有音的說道:“老夫還要急著去處理糧倉的事,都怪我們明廷太大方,用兩包方便面就向百姓換一斗糧食,收了太多的糧食,倉庫里都裝不下了。”

  “你們當本官是白癡?”曾凱差點沒笑出聲音,心道:“先不說你們還沒來不及把秋糧收割入庫,就算你們已經把糧食收上來了,就毋斂這種鬼地方,糧食也能多到把倉庫撐破?”

  腹誹歸腹誹,然而在傅恭和張咎的一再要求下,曾凱還是只能是乖乖的告辭離開,結果和來之前一樣,才剛走到了毋斂縣寺的大門門前,漢軍將士就強迫曾凱用黑布蒙上雙眼,不許曾凱看到城內的情景,曾凱也心中冷笑,暗道:“故意不讓我看到城里的情況,怕是擔心我看到毋斂城里餓殍遍野的景象吧?”

  事實也正是如此,縣寺大門打開后,被漢軍士卒攙著沒走幾步,曾凱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些女人和孩子哭喊聲,“軍爺,給我們一點吃的吧,我們快餓死了。”

  “軍爺,我已經幾天沒吃一點東西了,求求你給一點吃的吧。”

  “娘,我餓,我餓,我要吃東西。”

  “快滾!快滾!快把這些臭百姓,都給乃翁攆走!”這是押解曾凱的漢軍將士,發出的怒吼。

  張志這邊,打發走了曾凱以后,傅恭當然是馬上就向張志問道:“明廷,怎么樣?能不能騙過陳粲,誘使他草率發起攻城?”

  “不可能,有蘇鼎匹夫的前車之鑒,陳粲絕不可能重蹈覆轍,我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引誘他草率發起攻城。”

  張志搖頭,十分冷靜的說道:“我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讓陳粲不去針對我們弓弩不足和守城武器單一的弱點,采取正規的攻城戰術正面強攻,是為了誘使他選擇對我們最有利的對峙耗糧戰術,他只要這么選擇了,別逼著我們打攻防消耗戰,我們以弱勝強的機會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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