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漁民好似見了鬼一般,看到三條比鸕鶿還要輕快的人影在漁舟間翻騰跳躍,其中一個年輕人提著劍大呼小叫。
被追擊的那個瘦子輕功確實了得,落腳處有時候居然只是一根又輕又細的竹篙,腳步輕點,竹篙微微晃動,未及入水那瘦子又騰空而起了。
吳珂見那瘦子成心賣弄,也不甘示弱,收回了劍,提氣追上。
瘦子用了什么動作,他都一一照做,倒也八九不離十。
瘦子也不禁暗暗贊嘆。
倒是顧清隨暗暗搖頭,吳珂這小子到底是個青年,好勝之心太強了,只怕要出事。
恰巧此時,吳珂緊隨那瘦子,一腳踏上橫著的竹篙,正要借力躍起,不料竹篙毫不受力,輕輕一碰就斷成了兩截,吳珂猝不及防,落入了水中。
等到他抓住船舷爬起來的時候,那瘦子還有顧清隨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吳珂只好像落湯雞一樣回到潯陽樓,虬髯大漢扔過來一壇酒,說:“來杯燒酒,消消濕氣。”
當吳珂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之后,那虬髯大漢才告知了姓名。
青州沈東野。
沒有了顧清隨,沈東野也就沒有再說歷史典故,與吳珂大談劍法拳腳和江湖軼事。
很多江湖秘聞他居然都能說個一二,一些極為平常的江湖事情他也能說得驚險曲折。
讓吳珂大為贊嘆。
一壇酒已經見底,沈東野喝掉了多半,可是依然神采熠熠,而吳珂卻有幾分醉意了。
“咦,剛喝完一壇酒就回來了,速度不慢啊。”沈東野微微點頭。
吳珂回身一看,只見江面上兩道人影一前一后,行進的極快,宛如御風而行,頃刻間就到了樓上。
吳珂抓起長劍,還未曾出劍,身形略微落后的顧清隨已經傳來了爽朗的笑聲:“我給諸位引見一下,這位就是千里不留行,踏海逐浪平,輕功第一人燕海平。”
***
顧清隨的話向來是不會錯的。
哪怕又過了十多年,依然沒有錯。
宇文輕衣身子輕盈,遠不及符游那污濁的男子那么沉重,可是吳珂依然被燕海平甩開了一大截。
而且全力奔襲的吳珂,就連動作姿態也不及燕海平那么瀟灑舒展。
他能夠把一柄劍使得鬼神莫測,可是在輕功上只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他并不貪心,沒有人是完美的。
強如顧清隨,在個頭上也還是不及自己呀。
竹山之外,有一條河,酒肆外的小溪匯入此處。
繞過河邊高山有一面絕壁。
絕壁上綠樹點綴,矮樹高草掩映下藏著一個隱蔽的小山洞,從外面看起來不過是極為普通的石頭,里面卻別有洞天。
進入山洞,吳珂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香。
竹葉青。
吳珂對酒的研究并不多,但是剛剛聞過、嘗過的酒他還是不會忘記。
燕海平笑道:“山洞是藏酒最好的地方,我從那酒肆里學得了釀酒之法,已有不少成效。”
吳珂驚訝的說:“好酒的人不少,可是你是第一個自己釀酒的。”
“沒辦法,別人的酒我喝著太不放心了,對別人不放心的壞處就是什么事都得自己來,這也太辛苦了。”
然而燕海平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辛苦的樣子,反而藏著一股得意的神色。
江湖上他或許不是酒量最大的,但是一定是最會喝酒的,只有會喝酒的人才會釀出這么美的酒,聞著酒香就讓人沉醉。
在認識燕海平之前,吳珂以為見過的最能喝的人就是沈東野了,他也以為只有這樣的大漢才能喝酒。
沒想到,他見過的最能喝的兩人居然是在同一個地方,而且是在同一天。
弄得他自己現在也會對好酒無法拒絕,但是他喜歡的是淺酌。
沈東野對此早有評價,“你們喝酒那叫品酒,我只能算做解渴。”
酒,對于不擅長的人來說,就是煎熬,是穿腸的毒藥。
但是對于喜歡它的人來說,卻是最好的伙伴。
那一年在漠北,當顧清隨和吳珂打探消息的時候,沈東野卻找到了匈奴人儲藏馬奶酒的地方。
敏感的吳珂依然能夠喝到藏在酒中的細微的腥味,可是沈東野卻對馬奶酒大加贊嘆。
飽飲之后,他一桿銀槍攔住了匈奴王的十二員金槍護衛,槍術過人的金槍護衛十二桿金槍愣是沒有突破他的防守。最后才有吳珂一劍穿心,大告功成。
宇文輕衣沒有理會酒香。
其實她也是喜歡小酌兩杯的。
一個愛酒的人如果突然間對酒不感興趣了,那只能說明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符游看到了宇文輕衣臉上的青氣,又是得意又是感嘆,得意的是三星山的毒居然能夠毒倒毒仙子。感嘆的是,盡管已經中了毒,可是毒仙子還是那么好看。
吳珂看了看符游,問燕海平:“你說我是先切斷他的腳趾頭還是手指頭。”
“隨便,只要不切舌頭。”
符游臉色變了,吳珂說的切斷二字并不能從字面來理解意思,他說的切斷很可能是剁碎,斷而不掉,皮肉可能完好,里面筋骨粉碎的那種。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毒仙子中的是什么毒嗎?難道不想要解藥嗎?”符游很急,他顧不上長輩傳授的那種抵抗的方法了。那些方法對于別人或許管用,可是現在卻未必能行。
骨氣是什么?有性命重要嗎?
“是赫連平。”
赫連平是霧影樓的樓主。
而霧影樓是秦淮河最大的青樓,霧影二字得自“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和“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典故。其中的“煙”實際上是水霧。
“你供出了赫連平不怕他的報復嗎?”
燕海平知道霧影樓做皮肉生意只不過是個掩護,背后其實是暗殺組織,兩樣要命的生意都做,江湖上實屬獨一份。
霧有時候是血霧,影有時候是鬼影。
符游當然害怕霧影樓,但是那畢竟還很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只要保住了眼前的小命,日后躲在三星山不出來,難不成霧影樓的人還會殺上三星山不成。
吳珂卻說:“赫連平為何要對付毒仙子?”
符游訕訕的說:“這個…自然是有人花錢了的。”
有錢好辦事,給錢就辦事。
他們最常見的做法是提供消息給對方的仇人,讓仇人來替自己完成任務。既保護了自己,又讓人有復仇的快感。
這的確是霧影樓的風格。
只有當仇人報不了仇的時候,霧影樓才會派出殺手完成任務。
宇文輕衣的仇人沒能殺死她。
吳珂拔出了劍,凝視著洞口。
如果真是霧影樓,那么該來的應該就快來了。
但是他依然有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