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沖進廣州城的士卒后路被斷,閻惟龍臉色鐵青!
“將軍,不好了,廣州左右的清軍都出動了!”
竇十四瞪大了眼睛,望遠鏡內,只見廣州城外原本逃散的清軍,已經再次折返回來,甚至,牛馬拖拽的火炮,清晰可見!
“將軍,火藥沒有了!”
“將軍,不好了,城內的清軍已經散布在各處房屋中,正在負隅頑抗,徐承將軍,短時間之內,怕是沒法拿下廣州了!”
一道接著一道不好的消息,傳遞到了閻惟龍這里。
將他心底的那一絲幻想,擊得粉碎!
若是徐承能夠奪下廣州,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依托雄厚的廣州城,不說像十幾年前那樣,能夠連續堅持十個月時間,哪怕是只堅守一個月,以侯爺的能力,必將強奪廣東了!
當年堅守廣州的明軍,整整守了250多天,最后還是在叛徒獻上了城門的情況下,才被尚可喜、耿精忠的兒子耿繼茂聯手給殺死軍民七十余萬!
甚至,焚燒尸骸的灰燼,直到十九世紀末期都清晰可見。
怎么辦?
閻惟龍咬緊了牙關。
若是他就此離去,以船只的機動能力,必將完好無損的撤離廣州,回到瓊州的!
可是!
這些兒郎都是他的袍澤啊!
這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都是一路從天下各地撤入云南,最后又跟著小侯爺一路打到瓊州的兄弟啊!
閻惟龍噗通跪在船頭,朝著瓊州方向磕了幾個響頭:
“小侯爺,惟龍有愧小侯爺的重托,此戰怕是要盡墨啊!”
“惟龍已經逃了大半輩子,眼看小侯爺即將光復大明,惟龍卻大意之下,有了此番危局!”
他抽出長劍,站起身來:
“兒郎們,為了大明,為了北府軍,為了小侯爺,棄船隨我殺!”
閻惟龍長劍指向了廣州城。
死則死矣,這一次,就算是死,他也要讓尚可喜知道,大明的骨頭不會軟!
“十四副將!”
閻惟龍一把扯過竇十四:“我可以死,將士們可以為國盡忠,但是,這些戰船,不能白白便宜了清狗!”
“帶著你的人,將船只開回去,告訴小侯爺,惟龍沒有給侯爺丟臉!”
竇十四臉色大變:“閻將軍,你要干什么?”
“哈哈!”
閻惟龍悲壯的大笑:“本將深受國恩,世代都是吃國家糧的,今日既然惟龍必死,就讓惟龍用自己的血,還給這片土地,還了國家的恩德!”
閻惟龍丟下劍鞘,抓過一個火藥桶,背在身上,卻是大踏步的朝著案上走去。
“閻將軍,不可啊!”
竇十四臉色大變。
他伸手去抓,卻抓了一個空。
閻惟龍豪邁的話語傳了過來:
“惟龍可以死,將軍也可以死,但是,這些船只,萬萬不可便宜了清軍,將軍當盡快起航,將船只送回瓊州,若是清軍圍堵,將軍無法完成,你可知道怎么做?”
竇十四瞬間紅了眼睛,他彎腰對著閻惟龍的背影長拜:
“將軍放心吧,十四不敢便宜清狗一艘走舸!”
他咬著牙,怒吼道:“揚帆,撤!”
“兒郎們,報國的時候到了,讓清狗看看,我北府軍上下,只有站著死的無名英雄,沒有跪著生的封疆大吏!”
閻惟龍大吼一聲,一劍劈翻了一個清軍。
“殺啊!”
北府軍刀盾兵瘋狂的沖入清軍隊列,大殺四方。
火槍手卻是顧不上隱藏自己的身形,不停地裝填彈藥,將一個個清軍射倒在地!
閻惟龍手中的長劍,很快就砍斷了,他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一把大刀,在親兵的掩護下,親自充當箭頭,殺入清軍隊列,朝著廣州城沖去。
明軍火藥已經用盡,大炮早已熄火,而清軍卻是炮火連天,不停地朝著明軍釋放火炮。
兩軍焦灼在了一起,每一發炮彈,都會帶走十幾個明軍士卒。
然而,那一面破破爛爛的北府軍大旗,卻始終沒有倒下。
烏篷船上,悄悄探出了一個腦袋。
這男子生的很是消瘦,膚色黑的就像是隔了年的小麥。
頭上頂著兩根豬尾巴的男子,看著不遠處鏖戰的戰場,不由得淚如雨下。
大明回來了啊!
然而,這一幕,與十幾年前和其像也!
當年的廣州,十數萬大軍全數戰死,七十余萬軍民,盡皆赴難。
諾大的羊城(廣州的別稱),天下六大都城之一,卻只剩下七個躲在排水溝里的百姓,和兩個藏在地窖里的少年存活…
“當家的,你不要命了!”
身后傳來婆娘的驚呼聲。
“玉娘,我要對不起你們娘仨了!”
黑瘦的男人通紅著眼睛,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當家的,恁要做咩?”
玉娘心中早已明白丈夫的打算,一雙淚眼里卻全是哀求。
“玉娘,你要告訴兩個娃娃,我老宋家是中原人,當年祖輩犯了過錯,被貶來粵省的。”
“我們是客家人,我們是旅居粵省的中原人!”
黑瘦的男子,翻開船艙,從里面拿出了一桿老火槍。
因為時常遭受臺風、水災的侵襲,粵人生的兇悍,甚至兩個村子相斗,都能拿出土槍土炮對轟。
玉娘已經哭成了淚人:“當家的,咱們走,咱們去瓊州,求求你了,不要丟下我們娘仨啊!”
男子腳步微微一頓,扭過頭來:“我宋勿憂祖輩北方,生不能回歸家鄉,就讓我活著的時候,為北伐盡一把力吧!”
宋勿憂拉開艙門,大吼道:
“客家的男人們,帶卵子的都給我上!”
“客家人凌峰南,殺敵報國!”
左側一個打魚的烏篷船上,鉆出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
“凌老哥,好樣的!”
右側一個光頭佬哈哈一笑,提著兩把殺豬刀,站了出來:“客家人王通時,殺豬為生,人稱光頭殺豬佬!今日殺敵!”
“優伶劉思月,戲班小生,今日殺敵!”
一個又一個烏篷船上,鉆出了手持各色武器的男人們。
越來越多的男人站了出來,不顧身后的烏篷船上,女人、孩童們震天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