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洪山武堂內堂的居室內。
陳康正半躺在一張檀木大床上。
和三天前相比，他的神色要好上了一些，不過渾身上下仍透著一股虛弱。
顯然還沒從那洪山拳第七重秘術的副作用中恢復過來。
“退下吧，咳咳！”
陳康抬手屏退了想要扶他起來的丫鬟，一雙有些渾濁的眸子望向從房門外走來的兩人，微微點頭：
“來了？都坐吧，別這么拘謹。”
“是，師父。”
周彥和趙耿齊聲應了句，隨后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下。
屋外，房門被年輕的丫鬟緩緩關上。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遠，陳康這才收回眼神望向前方并排而坐的兩人，微微一頓：
“這次之所以叫你們二人過來，為的不是別的，就是想跟你們商量下武堂的事情。”
“三天前那事過后，咱們武堂如今是什么情況，想必你們二人應該也知曉了。”
“今日那城北的一事，只是個開始，今后少不了各路牛鬼蛇神來咱們武堂打秋風。”
“所以為師今個就先給你們托個底，讓你們好提前有個準備。”
仿佛想到了什么，陳康眼中閃過一抹復雜，隨后嘆了口氣，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這些年里，為師出于私心，大多時候都是在讓你們的二師姐接觸商道，所以雖說她是名二流高手，但在這些年的懈怠下，一身功夫頂多也就只剩下四分，料想是接不了眼下武堂這擔子。”
“而在三天前那事后，為師目前的一身實力已經徹底跌落下去，此生無望一流。”
“你們六師姐又在那事中廢了雙腿，雖說近來重修了拳法，但短時間內終究是難堪大用。”
“而你們二人雖肯為武堂做事，但境界和實力終究是短板，若是下次遇到了強些的高手，恐怕很難安全收場。”
“所以這武堂麾下的地盤，為師在想了想后，還是覺得送出去好些，對此，你們二人怎么看？”
“弟子也覺得送出去好些，前些日子，弟子的一些朋友也提及過此事，說是城南那邊的幫派有不少想對咱們武堂動手的，只是沒想到這許狂人動手會這般迅速，屬實讓弟子沒有預料到。”
一旁的趙耿沉聲說道，而后仿佛想起今天被揍的場面，身上的傷口頓時變得更疼了，一張大餅臉也垮了下來，小聲咕噥道：
“要是下次再來個狠點的話，弟子這身板怕是就真撐不住了，到時候沒人幫忙的話，弟子指定得歸西，這銀子雖然好，但也得有命拿不是…”
“小九你怎么看？”
沒有理會趙耿的抱怨，臉色平靜的陳康轉頭望向沉默不語的周彥。
“送是肯定要送的，畢竟武堂眼下已經守不住這份地盤，暫時送出去給人保管，今后有能力了再收回來也無妨，但這其中的關鍵，還是在于，該把這份禮送給什么人。”
周彥輕聲說著，隨后緩緩抬頭望向前方微笑望著他的陳康，聲音平靜：
“如果弟子沒猜錯的話，師父您心里已經有人選了吧。”
“…那黑旋風，和你關系如何？”
陳康贊賞地看了眼周彥，接著沒來由地問了這么一句。
“算不上很好，大概是點頭之交吧。”
周彥隨口回道，聽到這個回答的陳康也沒感到意外。
畢竟黑旋風那種層次的高手能和自己這資質極差的弟子關系很好的話，那才真的是見鬼了。
“關于黑旋風這人，你覺得如何？”
“…一個性子很冷，為人低調，并且實力非常不錯的二流高手？”
周彥試探著回道。
在他的認知里，他每次扮演黑旋風的時候都很少跟人說話，而且大多時候都是打完了就跑，從未做過多余的事情。
這種行事作風，在任何一個旁觀者眼中，應該都是那種氣質冰冷的神秘高手形象吧。
然而面對他的說法，半躺在床上的陳康卻搖了搖頭：
“錯了！大錯特錯！”
微微一頓，隨后似乎想到了某些事情，陳康輕撫著雪白的胡須，渾濁的眼睛微微瞇起，語氣里滿是斬釘截鐵：
“這黑旋風，絕對是一名心黑手辣至極之人！”
周彥：“？”
“呵呵，小九，我且問你，今天你是拿什么條件請的那黑旋風出手解決那許狂人的？”
陳康沒解釋原因，而是轉頭朝周彥這般問道。
聽到這話的周彥一愣，旋即也沒敢猶豫，生怕被對方察覺到不對勁，便趕忙隨口說道：
“條件的話，當時我以五百兩銀子為條件請他出手，他聽了之后也沒猶豫，當場就答應了。”
“呵呵。”
臉色慘白的陳康不屑一笑，臉上滿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渾濁的雙眼中閃爍著名為‘智慧’的光芒，而后扭頭看向一旁似有所悟的趙耿，輕聲道：
“小七，如果你是黑旋風那種層次的高手，一個點頭之交的友人突然給你五百兩，想要求你解決一個二流高手的話，你會怎么做？”
“那還用問，當然是一巴掌拍死說這話的家伙了，區區五百兩就想請那種層次的高手對陣，簡直是在開玩笑嘛！”
趙耿想也沒想地便回答道，得到滿意答案的陳康給了對方一個孺子可教的目光。
隨后輕撫著自己的胡子，雙眼光芒閃爍，一臉已經看穿一切的表情，語氣里滿是篤定：
“明明只是點頭之交，對方卻為了這區區五百兩銀子，便愿意冒險幫你對付楓葉城內成名已久的許狂人，小九，你可知這是為何？”
“…為何？”
“呵呵，因為這黑旋風其實和那許狂人一樣，都是看上了咱們武堂的地盤，所以才能在你那區區五百兩銀子下，便毫不猶豫地受邀出手，目的就是為了讓為師主動交出地盤，給他一個名正言順建立勢力的理由！”
陳康語氣里滿是斬釘截鐵，似乎已然認定了這就是事實的真相。
“！”
聽到這話的周彥則是緩緩瞪大雙眼，一臉驚愕。
天地良心，他可不清楚自己出手的時候居然考慮到了這么多細節。
不過話說過來，要不是親身經歷的話，對方的這番解釋聽起來倒還挺像回事…
陳康也沒在意自己這蠢笨弟子臉上那不可思議的表情，權當對方是城府太淺，沒能猜到而感到震驚，也沒多想，便照著自己的猜測沉聲道：
“此獠先是通過爭鋒臺打擂在楓葉城的武者圈子內出名，之后又趁著我與尉遲無涯和吳為雙方兩敗俱傷時橫插一腳。”
“而三日前的一事，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那在交手中被老夫擊傷的尉遲老兒和吳為兩人，三天前，便是喪命在了他手中，所以這些天來，這兩人才遲遲沒有露面。”
“再從對方今日只用一拳便解決了那許狂人的說法上看，一番思索后，為師大體上也可以確定了一件事…”
微微一頓，隨后仿佛揭曉了不為人知的重磅消息一般，陳康深吸了一口氣，滿臉凝重：
“這黑旋風，定然是名一流高手！”
“什么？！”
“居然是一流高手！？”
周彥和一旁的趙耿同時驚愕出聲。
不過周彥是被對方這毫無道理的分析給驚到，趙耿則是被那一流的兩個字眼所吸引。
而后似乎想通了一切，趙耿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明悟：
“原來如此，如果這黑旋風是一流高手的話，倒也說得通了，畢竟那許狂人雖然自傲了些，但在咱們楓葉城內也算得上是頂尖的二流高手。”
“若非一流的話，也根本不可能一拳將其轟殺，弟子當時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意識到自己馬后炮的趙耿臉上滿是懊惱的神色，一旁的周彥則是張了張嘴，最后又重新合了回去，沉默了一會才朝著眼前不斷露出飽含睿智的笑容的便宜師父陳康詢問道：
“既然如此，師父，關于武堂的地盤咱們要送給何人？”
“還有何人，當然是這黑旋風了。”
陳康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接著似乎看出了周彥的驚愕，他笑著輕撫著雪白的胡須，一幅運籌帷幄的表情：
“雖說這黑旋風也是看上了咱們地盤，不過和那些明目張膽來咱們武堂搶的人不同，咱們是主動將地盤送給他。”
“對方是得了好處不假，不過在把地盤送給對方后，我們今后也照樣可以扯對方的虎皮。”
“畢竟為師如今實力不復，外有旁人覬覦，內有崩亂之兆，如此時節繼續硬著頭皮死撐，武堂怕不是過不了幾天便要徹底倒閉。”
“但如果把地盤送給這黑旋風，順勢將對方拉上咱們武堂的馬車…不，哪怕只是讓對方接手地盤，不做任何表率，給出外界一個洪山武堂是黑旋風這種一流武者罩著的錯覺。”
“那么為師的目的就已經實現了，如此一來，今后武堂在楓葉城內不論做什么事情，肯定會比眼下這般要輕松的多。”
“甚至原先那些流失掉的弟子，也會因為此事而重新拜門也說不定。”
“畢竟，有無一流壓陣，這之間的差別可屬實大了去了，呵呵！”
“老師英明！”
一旁的趙耿滿臉崇拜，對此陳康也是頗為受用，連蒼白的老臉都變得紅潤了不少。
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轉頭看向不知為何愣在原地的周彥，清咳了一聲后，緩聲道：
“咳咳，小九，關于這事，還得需你親自去拜訪那黑旋風一趟，對了，這是為師的令牌，你拿著去武堂的賬房先生那支取三千六百兩銀票，就說是我的意思。”
“是，師父。不過這錢是…”
“那六百兩你自個兒拿去，為武堂做事總不能讓你白掏錢。”
“至于剩下的那三千兩，等你今天拜訪那黑旋風的時候，和為師的令牌一并奉上，就說是為師的心意，請對方務必笑納。”
“對了，記得態度恭敬點，畢竟對方是和為師一個層次的高手，你可千萬別得罪對方。”
說完，便將一枚銅牌緩緩遞給周彥。
接著仿佛想到了什么，便一邊揉著眉心一邊嘆息道：
“雖說為師的謀劃是這般，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黑旋風究竟肯不肯上咱們武堂的馬車，卻只能看命數了。”
“若是對方不接受的話，那么咱們再另謀他法，不過相較之下今后的日子肯定不會那么好過便是。”
“而且城里正值多事之秋，希望你們兩人心里提前有個準備，若是真的無力回天，屆時各奔前程為師也不會怪你們。”
“師父…”
看著身前一臉苦笑的師父，趙耿的眼睛有些泛紅，顯然在聽了這番話后有些悲從中來。
周彥沒有說話，他只是在回想著師父剛才聽起來有些操蛋的一番言論。
在理智地對其進行思量一番后。
他忽的覺得，自己若是拿黑旋風的身份照著師父剛才那般的推測行事的話，對于眼下缺錢缺藥的自己來說，好像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這些日子里，城內邪祟活動的頻率也變得越發頻繁了。
若是跟師父說的那般建立一個勢力，手下能有足夠的人手提供關鍵情報的話。
那么對自己來說，也不失為一個規避城內那些邪祟的好方法。
“要不，試一試？”
看著自己手中刻著洪山拳三個大字的銅牌，又回想起武堂賬本上每月地盤流水的數目。
饒是周彥，一顆心也禁不住泛起了道道波瀾。
在交代了周彥兩人城內正值多事之秋，無事盡量少走動后，說了一通話的陳康便以倦了為由讓兩人退下了。
離開內堂，周彥照舊跟趙耿閑聊了一會，接著才以辦事為由，照著陳康的吩咐去了武堂的賬房先生那支了三千六百兩銀子。
接著便拿上包裹，出去叫了輛馬車，裝作去城南拜訪某人的樣子。
在確定自己身后并沒有人尾隨后，他便直接下車找了個地方換上黑旋風的打扮，朝著幫眾聚集的地方走去。
隨手從路邊拽了些打扮的像城內幫眾的痞子們問話，將幾個不配合的家伙給揍了一頓。
之后從對方嘴里套出狂虎幫的位置。
一身黑服，臉戴面具的周彥稍微思量后，便直接朝著狂虎幫老巢的方位奔了過去…